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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二十年間行走魔界,無邊血海中,幾度失心,故人之語隱約迴響耳畔,吊住一絲清明。

  再後來居於魔皇宮,翻閱典籍,才知道佛門所謂「大乘」,與修仙之人所謂「飛升」一般,全是虛無縹緲的說辭,昔年之約,恐怕只是隨口應付。

  他此時望著空明背影,仿佛當年情形重現,萬般思緒湧上心頭,忽然掩口失聲痛哭。

  小沙彌抬眼望著他,萬分不解——此人之惡劣,且不提方才戲弄自己之舉,單單在指塵寺中,與那陳姓公子狼狽為奸,說些歪理妖言的行徑,就令人髮指。

  「妖人!」他脆生生問:「你哭什麼?」

  刑秋放下手,卻是問:「小和尚,你修什麼道?」

  小沙彌道:「跟空明師兄一樣,修出世道。」

  「那你可要記得,」他把手按在小沙彌的肩膀上,道,「好好待在寺里念經,不要像你師兄一樣……隨隨便便下山,隨隨便便撿人,招了人又不認,死的時候還有人為他哭,走也走得不乾不淨。」

  小沙彌道:「可我聽寺里其它師兄說,空明師兄這麼多年,也就下過一次山。」

  「我不信。」

  小沙彌如今怎地看不出他種種情思,神神秘秘地使了個眼色,踮起腳,附在他耳邊說:「師兄們說,空明師兄那次回來,自行領了十年的枯禪,我們寺從不曾罰人這樣重——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不過既然師兄這就要去死了,告訴你也無妨。」

  說罷,得意洋洋想看他反應,卻不料刑秋只輕輕道:「他心中是怎樣,你以為我不知麼?」

  小沙彌這次是徹底不解了,他看著刑秋,只見他長睫上雖仍沾著細碎晶瑩的水澤,眉間卻盈上淡淡笑意。

  山風吹來,紫紗衣輕拂,晃花了小沙彌的眼。

  幻盪山巔,浮天宮大殿。

  「天道兄,稍安勿躁。」陳微塵淡淡道:「如今他們還都身陷迷津之中,我們大可以相安無事一段時間。」

  天道向葉九琊傳音:「如今他身上有傷,不會輕舉妄動,你剛至三重天,尚未穩固,也還動不了他,暫且不要動作。」

  陳微塵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掃過,道:「遲前輩尚且身在迷津中,我們也無事可做,何妨一看。」

  他話音剛落,殿中蒸騰起白色霧氣,幾息過後,使人置身一座繁華城坊。

  時正黃昏,街市上各家鋪子正在懸掛花燈,花燈中暗含機括,圖案變幻,光華流轉,美不勝收。

  走馬觀花過後,幻境卻停在了燈市的一個黑暗處。

  一道女聲傳來,正在喃喃自語:「十三道,陰陽爻,離中虛……」

  瞧見側臉,赫然是尚且年輕的遲鈞天,正坐在老樹根上,用炭筆在地上寫寫畫畫。看來此處是遲鈞天身處的往事幻境。

  她身旁是一身著寬袍廣袖的俊朗男人,手裡卻拿一個滑稽的「神機妙算」幡子,看她寫寫畫畫許久後,開口道:「師妹,你還要算到幾時?」

  遲鈞天充耳不聞,許久才道:「我雖仍算不出自己命數,卻另有發現。」

  男人道:「哦?」

  「天生萬物,皆負氣運,眾生命數交織,成天地氣數,」遲鈞天死死看著那些外人看來全然是鬼畫符的東西,「若我能找出凡人命數與天地氣數之間究竟如何聯繫,便可左右天地——」

  「我說,師妹,」那男人懶洋洋道,「為兄餓了,咱們的算命攤子擺了這一整天,怎麼就不見有人來求一卦?此時但凡給我一點兒酒錢,我蕭九奏保他畢生榮華富貴——」

  「蕭九奏!你就不想知道我們為何境界無法再高?不想知道再高的境界是什麼?」遲鈞天拔高了聲音,打斷師兄的話。

  師兄卻不在意,而是瞧了瞧街口,道:「我看這位兄弟頗有錢,或可招搖撞騙一番。」

  隨即大聲念了起來:「神算世家,測字看相,逢凶化吉——」

  他目光看向的是一輛緩緩駛來的雕木寶車,此種寶車為非富即貴之家賞燈之用,由四匹塞外寶駒所拉,雕刻精緻,寬敞可容近十人。

  此時上面所坐是一位錦衣公子,身側坐兩位嬌艷美姬,玉手剝開鮮橘,分瓣去絲,放在公子面前小桌上的琉璃盤內,公子卻看也不看,目光漫不經心在燈市掃過。

  此時此刻,但見街市暗香浮動,行人歡聲笑語,獨這一人意興闌珊。

  跟車的僕夫道:「陳公子,這上元燈市,最是——」

  話未說完,公子便面無表情稍抬起手,僕夫識相,住口不言。

  算命師兄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突兀響起:「這位小兄弟,見面是緣,要不要在下為你算上一卦?」

  僕夫正要喝斥,卻見這位陳公子打量了算命人幾眼,道:「算什麼?」

  師兄嘿嘿一笑:「我有一百七十三卦,壽數、命途、財運、災禍,只要您想,我便能算出。」

  公子淡淡道:「不過無稽之談。」

  師兄又道:「我看公子面相,必定生來富貴,無災無禍,只是面前沒有盼頭,心中也無所愛,故而有所鬱結,這轉機,就在在下手中吶。」

  公子道:「無非察言觀色。」

  師兄眼珠一轉:「公子,我們和尋常算命人不同,您既有興致停下來,何妨一試?」

  公子沉吟半晌,並不說話。、

  身旁美姬為他撫衣,撫罷低眉,盈盈秋水雙目,映著街上繁燈如晝,紅塵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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