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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瘸子又咳了幾聲:「誒,我看著。」

  棋局之上,忽然傳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氣。

  遲鈞天立即警覺:「誰!」

  她袍袖向上一揮,氣機激盪,一樹花葉被狂風生生捲去,紛紛一片後,唯余禿枝,空無一人。

  遲鈞天環視四周,也並未發現人影:「是師父?」

  「應當不是,」老瘸子動作遲緩地蹲下身,一粒一粒撿起棋子:「他老人家當年的大志向被天道消磨,現在除了能推演天機,已經是個凡人了。」

  此時,雲台之上。

  「他們已經走了,我等也退,將心魔引至幻盪山。」闌珊君道。

  幻盪山上接天道,下連地脈,按理可以抵擋心魔,但現今情況,天道是否還會保護人間已不可知,但那裡確實是唯一可能的退路。

  有二重天境界的陸紅顏引著,又有五位仙侯在翼,眾人御氣向前的速度並不慢,然而心魔近乎於沒有形體,速度遠勝他們,幸而有後方闌珊君葉劍主築起一道劍氣屏障,使心魔無法接近他們。

  他們也漸漸後退,一旦不是死守,壓力便減小許多。

  在指塵寺的那些日子,這些人琢磨出了一整套對付心魔的方法,此時漸漸用上,遊刃有餘了許多,不像之前那樣用上全力仍左右支絀。

  葉九琊將劍意灌入九琊劍中,拋給刑秋:「我去找他。」

  刑秋掂了幾下九琊劍朝他咧嘴笑了一下:「好劍。」

  魔帝陛下已經在仙道面前露面,此時不再壓抑修為,兼之神兵在手,劍氣如白虹貫日,連陸嵐山都不由得向著里多看了幾眼。

  葉九琊一襲白衣縹緲而下,向玉樓掠去。

  仙道修行皆由悟道而出,諸多意象,皆化在招式中。如同南海渺渺煙波海市蜃樓養出了千變萬化虛實相生的劍台劍法,極北呼嘯寒風與飄揚大雪也能在劍閣人身上尋到蹤跡——如葉九琊御氣時身形,如同一片風中雪。

  刑秋尚有餘力分心,「嘖」了一聲:「我陳兄弟曾說,人間有話『知好色則慕少艾』,可見美色易誤人,像這種,怪不得有人為了他一點情愛,能——」

  陸嵐山此時正在他身邊,卻淡淡道:「無情道境界最難得,最難守,此時仙道安危多半繫於他身,實在不妥。」

  「唔,」刑秋打量了一下劍身冷徹的劍意,「看起來還好。」

  陸嵐山起手一個陣法,眼睛望著陣法繁複流轉的紋路,光華交錯,使人目眩,他眼中忽然有了些怔然的意味:「世間好物不堅牢。」

  葉九琊落在玉樓走廊,房門前。

  他推門進去,昨夜所燃殘香未退,撲面淡淡暖香,房門內擺設一切如常,卻已然空無一人。

  這場景似曾相識。

  凰鳥在溪邊長鳴一聲。

  葉九琊走過去,見凰鳥的眼珠正看著溪邊轉彎處被石頭阻住的一片紅葉。

  紅葉上有墨跡,風流雅致,勾畫纏綿。

  「近日夢中,常覺心悸。二十年飄搖,一生心事,終當了結,只知何去,不知何從。」

  葉九琊手指握著葉邊,不自覺用力,使那原本就因死而脆的紅葉邊緣處碎出一道痕跡。

  無數浮光片影掠過,或笑或哀,鮮活生動,又撲朔迷離。

  他一生中也有許多浮光片影般回憶,因少有牽掛之事,過了便過了,不再記起。

  有兩人身影最真切。

  一人在雪山之巔,長身立於風中,說,我教你一劍。

  一人在錦繡紅塵,執扇笑在月下,說,來陪我喝酒。

  唯這兩人濃墨重彩,唯這兩人捉摸不透。

  一個不知生死,一個不知真假。

  他記得一年前初見的時候,陳微塵曾認認真真一字一句立誓,但凡我對你所言,不論昔時,現下,來日,無一字為假,若有——

  只是這人對他而言,始終隔著層層疑霧。

  他未說過,未問過,心中卻也清楚,即使那人未曾說過假話,也應有許多隱瞞——究竟來自何方,所為何事。

  說「只知何去,不知何從」,當是自己離開,而非意外——是第二次不辭而別。

  此一別後,不知以何面目再相見。

  昔日回憶,尤且觸手生溫,卻是倏忽變化,匆匆聚散。

  或像那日指塵大殿中,檀香繚繞不期而遇,或是茫茫人海再無蹤跡,又或是他此時已身在萬魔從中。

  他眼中忽然有些迷惘,紅葉脫手,落回溪流之中,打了幾轉,向下游去,漸漸遠。

  脫手那一刻,卻好像有什麼東西與自己生生分離,眼前倏忽出現無數溫柔片景,張開無數隻手,在拉扯著自己。

  他此刻並非站在溪邊,而是立在萬丈紅塵深淵。

  許久之前,指塵大殿裡,諸人都聽過刑秋與空明打的那段機鋒。

  最後刑秋說,你若不入紅塵,又如何能悟破?

  他忽然想,自己現在,算不算入了紅塵。

  打開房門,看見空蕩房間的一刻,他心中的的確確若有所失——終究是貪戀了那人眼角一段溫柔風流。

  萬丈驚濤拍岸,湧上絕壁斷崖,驚起滔天白浪。

  遙遙望見那人身影,撐一葉小舟,坐在船頭,載沉載浮。

  「葉君,跟我走吧。」他搖著畫扇:「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不要修仙了,咱們去塵世里,買一座小院,每天琴棋書畫,種花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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