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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葉九琊比他動作更快,一看到魔帝欲逃,立刻出劍阻他去路。
刑秋腰身往後橫折, 躲過一劍,隨後立刻縱身躍起, 衣袍翻飛,招式花哨, 瞬息之間已過了數百招。
陳微塵只來得及喊一句:「不要傷他!」
刑秋聞言, 十分生氣,刀光劍影下,漆黑長笛擋住劍鋒來勢,氣機相撞,使兩人的纏鬥硬生生停了片刻,對葉九琊道:「沒有聽到你主人說的話嗎!」
陳微塵:「……」
他想起來, 刑秋是知道葉九琊化劍後的氣息的。
如今與葉九琊相鬥,自然能夠認出。
然後——順理成章認為, 葉九琊是自己的劍。
他實在想知道,刑秋對自己是哪裡來的信心。
葉九琊微擰眉,在刑秋分神之際,一個錯身間右手按住刑秋肩頭向後擰, 借勢出劍, 橫在他脖頸上。
刑秋不在魔界,實力被壓制,又兼葉九琊的劍意實在是魔修的克星, 只好朝陳微塵使眼色。
——還不快讓他放開我。
陳微塵聳聳肩。
——他不歸我管。
然而,他們打鬥間,已經足夠指塵寺擺開陣法。
十八個弟子持杖各踞一邊,念動經文。門前輝光煊赫,金蓮盛開,是個有名的降魔陣「慈航」,無一絲殺機,意為於無邊苦海中指引解脫道路,如航船之濟世。
道門除妖乾脆利落,佛家則講究慈悲,慈為給予安樂,悲為拔除痛苦,妖魔怨鬼,心有諸般惡念,故而身墮苦海。得慈悲指引,除不善,除不誠,出三惡道,回頭是岸,方為上乘。錦繡城裡空山大師寧可坐鎮百年,等待度化怨魂的機緣,而不直接出手除掉,可見一斑。
刑秋自問並未做過什麼壞事,和尚懷疑自己不走正道,要來捉住也就算了,可莫名奇妙便要被「度化」——便也不忙著逃走了,挑釁地朝陣法中央雙手合十的和尚道:「二十年過去,禿驢的法力倒是長進不少,我倒要看你渡不渡得了我。」
陳微塵卻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不自然的顫抖著,是在壓抑什麼。
空明意態沉靜中帶著無畏,閉著雙眼,輝煌佛光中朝刑秋走去,步步生蓮台。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枯竭,」他口中念發願文,「我若向地獄,地獄自消滅,我若向修羅,噁心自調伏。」
刑秋被縛住,萬重金光加身,身邊繚繞黑氣卻是愈發猖狂,群魔亂舞,他冷笑一聲,目光漸漸渙散,黑色蔓延開:「和尚,連我都渡不得,莫要讓人笑話。」
空明睜眼,眼中沉沉:「你涉邪道已深。」
陳微塵嘆一口氣,知道這人一旦變了樣子,非要造下些殺孽不可,而那東西一旦為仙道看見,又要掀起一場風波。
他上前,走到葉九琊身旁,看了他一眼:「劍借我一用。」
葉九琊放開已被縛住的刑秋,遞劍柄與他。
陳微塵用劍鋒劃開了自己的手腕,傷口流出血來。
他將傷口遞到刑秋唇邊,哄孩子一樣道:「喝了。」
索性這人還未完全失去神智,殷紅的嘴唇貼上手腕,大口吮著,眼中黑氣竟漸漸褪了去。
和尚靜靜看著這一幕,不言不語。
待刑秋終於恢復清明,陳微塵已經頭昏到差點站不穩的地步,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被葉九琊扶住。他輕輕喘幾口氣:「這該死的。」
刑秋見陳微塵模樣,頗為心疼,怒氣發到和尚身上:「禿驢,我心平氣和來找你,你卻這樣不講道理。」
正僵持著,門口又傳來腳步聲,是慈眉善目的空山大師。
他朝眾人一禮:「師弟年少,又兼數十年不理世事,未免莽撞,貧僧先代為賠過。」
又對魔帝道:「貴客自魔界到此,不知有何貴幹?」
魔帝陰陽怪氣冷笑一聲:「是你親師弟要我前來敘舊,不然本國師豈會來你們這鋥亮的禿驢窩。」
空明對自家師兄道:「住持師兄,我並未相邀,且他已非魔修。」
「你好不講理——我自然是修最正統魔道,何時輪到你這吃齋念經的禿驢說道?」刑秋朝山林中畏畏縮縮躲著的一眾隨從勾一勾手指,隨從們一溜兒過來,為國師大人壯勢,不能輸給那邊的指塵眾弟子。
他對自己魔修身份毫不忌諱,看一眼空明:「我當魔帝二十年,可曾帶兵犯過你們仙界?可曾禍害過你們人間?既然無冤無仇,便是你存心看我不順眼。」
空山大師面上仍是和藹:「諸位施主,方才多有冒犯,還請隨我入殿。」
他一轉眼看見陳微塵看著自己,面色不怎麼善,又是微笑一揖:「陳施主也在。」
一場風波被住持的師兄叫停,空明淡淡看了刑秋一眼,轉身入寺。
刑秋看著他的背影,勾唇笑了笑,抬腳跟上,一身深紫袍,外籠細絹紗,華貴迤邐,與清淨佛寺實在格格不入。
到了廟裡,又是一番爭執,無非是方才刑秋那場無妄之災。
陳微塵瞧著刑秋著意要與空明針鋒相對,但也只是些口舌之爭,一時間打不起來,便轉頭瞧向了空山大師——這老和尚是能看出自己一些底細的,要提防。
葉九琊帶他來到空山面前:「大師,他被梵音所傷,需您引導。」
空山大師笑意溫和,兩人對坐,他手掌搭住陳微塵的右手,立時便有一股佛息緩緩淌入,引導著之前那股左衝右突,與仙魔兩氣糾纏不休的佛氣,把它融進自身佛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