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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於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仍然痛著, 是白天,天色淡紫,山巔上碧草白花泉池,鼻端嗅到潤涼的水汽。

  他仍浸在水裡,靠在泉池邊,肩上靠著一個濕漉漉的腦袋。

  魔帝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呼吸勻長,全須全尾地活著。連昨天被砍掉的手臂都恢復了原狀, 只是袖子沒有了。他閉著眼,也是昏迷不醒的模樣。

  陳微塵把魔帝攀著自己肩膀的手臂拉開,輕輕拍了拍他:「刑秋。」

  魔帝睜開眼,不甚清明地往旁邊岸上靠了靠, 過一會才清醒過來。

  他對著陳微塵端詳一番, 頗為訝異:「還活著,竟然沒有被他殺死,也沒有被這池子弄死,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的境界——不過你怎麼也在泉池裡?」

  「是他把我扔進來。」陳公子對正主陳述了那東西的行徑。

  魔帝右手撥著水:「他尋常只愛殺人,沒有把人扔進水裡過,看來是殺不死你,只好要把你淹死。」

  陳微塵一看魔帝那半闔著眼睛平平淡淡的神情,就知道這人素日也是說話真假摻半的那種可惡的性子——他略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說出自己昨夜毫無招架之力的樣子來丟臉。

  陳微塵探究地看他一眼:「他是怎樣來?」

  魔帝手指彈出幾道飛光來,不一會兒,幾個侍女捧衣物魚貫而入。

  魔帝嘆氣道:「我修到最巔峰,感受到天道禁錮,修為無法寸進,冒險以天泉洗髓,未曾想從此招惹上了他。星羅淵外不知連著怎樣的世界,生出這種東西,我洗髓過後,隱約能感覺到那邊,更是稍有不慎就會變成另一個模樣——尤其是受傷流血時。有時覺得我就是他,有時又覺得不是,實在煩惱得很。我這樣溫良和善,他卻那樣暴戾陰狠,實在讓我害怕。」

  陳微塵瞧著面容昳麗,妖里妖氣的魔帝,覺得這人和善也許有一點兒,溫良是未必的。

  他笑了笑:「你修煉這麼多年,與天道作對,不就是為了知道外面有什麼東西?」

  「也是……終究看見了一點兒,既覺得是得償所願,又自覺葉公好龍,實在是徒增煩惱。」魔帝打了個眼色,有黑衣的侍女上前為陳微塵擦乾頭髮,服侍換衣。

  「我想了許久,還是不解,你說,那些東西該是什麼?」

  陳微塵看著他。

  魔帝無端從那眼中看出些無奈的溫和來。

  「自古以來種種傳說記敘天地發源,皆言是在混沌中。混沌亘古未變,自己也生不出活物,天地中卻有萬物生長,想來是開天闢地時剔了些東西出去,剩下的再由女媧之流捏一捏,成了萬物。」陳微塵聲音淡淡。

  魔帝饒有興趣:「你是要說,天外那些便是剔出去的東西——那為何卻也像是活物?」

  「日光下徹時,萬物有影。天地間既有你,天地外便要有他。」

  魔帝連說三個「有趣」,接著道:「為何這樣說?」

  陳微塵卻不答了,略搖搖頭:「算我胡說八道吧。」

  侍女素白的手為陳公子理好衣襟,魔皇宮的衣物樣式與人間有些許不同,寬帶收束起腰身,上繡著深紅的藤蔓樣的花紋,透著隱晦的妖邪氣。

  頭髮被侍女精心梳過,垂落在肩畔時,連他自己都看到了烏黑中藏得極深的兩三根白髮。

  魔帝倚在一旁的樹幹上,眉微挑,腰間別一支深紅穗的漆黑長笛,打量著他:「你這一晚把我底細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也泡了池子,指不定也會像我這樣跟一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共用一個殼子——要不要留在這裡?」

  陳微塵看著手中劍,劍身光芒已然黯淡不少。

  他們原把魔帝當做心思深沉窮凶極惡之人,才用了這樣孤注一擲的方法,未曾想刑秋是這個樣子,原不必要葉九琊化劍。

  ——但也幸而要他化劍,失去意識,昨夜那幕可以揭過,不與他說。

  他對魔帝道:「你既然這樣想要人陪著,為何還要設下守衛崗哨?」

  魔帝懶洋洋抱臂:「我時常閉關,最開始時一個一個都要上來挑戰,境界又比不上我,實在聒噪,只好設下無數守衛,再把泉水散給君侯,總算使他們消停。二十年就這樣過來,想想卻也頗無趣,把兩個魔君喚過來,才發覺境界差了太多,自己走出太遠,連道友都尋不得了。」

  「卻是可惜……我與你不是一道,」陳微塵轉了身,看向山腳下綿延魔界,「要走了,來日再會。」

  魔帝此人是很有趣的,若能再會,做個好友未嘗不可。

  只不過此間一別,再會大約遙遙無期。

  「那實在可惜,」魔帝順手拉過身邊一個侍女,懶懶枕在她肩頭,思忖了一會兒——這人簡直像是沒有骨頭一般,非要找些東西靠著,「可九洲之內除了我的星羅淵,實在是沒有什麼有趣的地方了——你要去哪裡?」

  陳微塵未答,眉頭卻微蹙了蹙,唇角又隱隱滲出血來。

  魔帝察覺出他臉色蒼白,上前湊近看。

  一看之下,發現他體內氣機混亂瘋狂到了難以描述的程度。

  他伸出手在陳微塵頸側按一下,又摸了摸骨頭——立刻發現了特別的不對勁。

  「你……」他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語氣驚疑,像是受了天大的欺騙:「你竟然是修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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