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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際透出一點殷紅,殘陽不情不願在要落時才露出臉來,海風漸涼而濤聲湧起,大浪一個接一個拍在礁石上,濺起丈高練一樣的白浪。

  「我的乖乖,」阿回張大了嘴,看著海面上翻騰著,一下拍碎礁石的粗大觸角:「這就是海妖——可真噁心。」

  東邊不知哪一家傳來了小孩尖利的啼哭,瘮人得很。

  這會兒,家家門戶緊閉,燈火通明,惴惴不安地期盼平安挨過,也盼著村長口中的「仙長」早日到來。

  「公子,您說仙長管不管這些事兒?我聽說仙長們自己的世道也亂得很!」

  公子慢悠悠搖著扇,斜睨了阿回一眼:「你這又是在哪裡道聽途說?」

  「十四坊里的說書先生,您最近老是跟著那老瘸子,許久沒去聽過先生說書了。」阿回嘿嘿笑道:「那天大小姐打發我去買珠釵,正聽了一段『浮天宮無人稱帝王,闌珊君意欲取代之』,說的是他們仙道群龍無首,但凡有點能耐的紛紛占地稱霸,你方唱罷我登場——周先生嘴皮子可利索!」

  公子看樣子生出幾分興味來:「這倒是有意思,你跟我仔細講一講。」

  阿回便學那說書先生茶板一敲,手舞足蹈滔滔不絕起來。

  「先生是這樣說的:古來仙道人道,各不相干,各自不同。走過捭闔道,是人間君主,登上通天路,是仙家帝皇——縱觀八荒宇內,登頂不過此二人。」

  「這個先生早已講過,」公子道:「所以呢?」

  「諸君皆知,五百年來,人間裂地已久,各洲各國各自擁帝,群雄盤踞,竟再無一人可一呼而天下應,捭闔道自然無人踏足。仙道則不然,自那焱帝十年之內連敗三君十四候,上通天路,登幻盪山,便一派太平清寧,再無神魔宵小作亂。」

  溫回話鋒一轉:「可現在境況則大大不同——幻盪山上浮天宮,焱帝所居之所,竟十餘年沒有一絲動靜!仙道中人紛紛揣測,皆言焱帝縱然絕世天才,然而或根基不穩,或橫遭天妒,已然走火入魔,身隕幻盪山上。」

  小廝正說到高興處,忽然見他家公子望著遠處海面,略微出神的樣子:「公子?」

  「阿回,」公子眼都要直了,連那裝模作樣用的扇子都忘了搖:「它朝著咱們來了。」

  溫回這才抬頭,只見那巨大觸手自海面上高高伸出,惡狠狠拍下,海風裹著冰涼的腥氣。

  公子使出多年在街頭巷尾被惡狗追趕時練出的畢生絕學,一手拉起自家的小廝,朝著院外跑去,帶起一路腰間環佩叮叮噹噹,一片亂響:「不能讓它砸了姑娘家的房子!」

  「您還有心思想著姑娘——」溫回的聲音迴蕩在小村里:「夫人說得對,您這種瘟神就該鎖在房裡,一天都不能放出去!」

  「那我家就該走水了!」公子不遺餘力反駁。

  阿回用驚惶之下僅剩的一絲冷靜想了想——是這個道理。

  蓋因自家公子是天下第一倒霉人,方圓一里若有惡犬,必引狂吠,若有蚊蟲,必來叮咬,若出遠門,多逢大雨。以至月城諸位公子相約賞花觀柳時常調侃:「萬不能讓陳家二公子來看,否則三天之內,繁花必謝,綠柳必枯……」

  所幸這戶人家就在村子邊緣,兩人剛剛跑出村舍,那觸手就毫不留情當頭而下,溫回立刻把公子撲在地,滾了幾滾,勉強沒有被拍到。

  他們站起身來,又立刻換了個方向逃竄,而海妖本體已漸漸向海邊移來,身邊的觸手橫卷,另幾條觸手已經又高高舉起,蓄勢待發。

  那觸手粗若老木,月下黏膩生光,沾了岸上的沙礫泥土,彎起來,眼看又要對兩人拍下。

  溫回眼一閉——這下真要完了。

  卻聽見趕過來的姑娘一聲喊:「快跑!」掄起砍柴的利斧寒芒一閃,與觸手硬抗,那聲響竟像兵戈相擊,火花迸濺,未能傷得海妖分毫。

  公子卻是放開了小廝,自己朝海邊去送死:「沖我來的,你們跑!」

  糾結的觸手盡數被他引了去,漫天卷下,轉眼吞沒了那錦衣華服的影子。

  「陳微塵——」溫回氣極痛極,連敬稱都不顧得,從姑娘手中奪過斧子要上去以卵擊石。

  卻見遠方一道湛然劍光破開沉沉天際,遙遙落下,帶著如風若雪的凜冽肅殺,轉瞬間掠至灘旁橫斬而下。

  海妖僵了片刻,被劍氣穿身而過,幾條觸手齊齊削斷,頹然落地,露出中央還未被纏緊的公子來。

  這位名喚陳微塵的公子站在原地,抬手拭去方才臉頰上被地上尖石劃傷流出的鮮血,遙望著天邊人影,喃喃自語:「終究是走了一次好運……」

  海妖猝不及防被劍氣所傷,剩餘的觸手朝天邊那人攻去——它顯然不是凡間海獸,觸手揮動時,掀起滔天海浪,海面動盪,巨浪一波一波湧起。

  一時之間,海面劍光冷徹,風聲呼嘯,一道白影立於海上,天邊一輪圓月,清輝照遍。

  陳微塵卻往洶湧海面走了幾步,海浪把一樣瑩白的東西浮浮沉沉送到他手上。

  那東西有手掌大小,外表溫潤如凝脂,有淡淡的灰紋,異香襲人。

  他回到溫回身邊。

  小廝提著斧子嗷嗷叫著要弒主:「有你這樣送死的嗎?」

  到底是力有不濟,心有不忍,斧子掄到一半,又原路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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