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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是幾位素日交好的同僚,來安撫的鐘太太和段太太(她們的夫婿跟著沈國舅),來同病相憐的耿太太(老耿跟著顧廷燁),還有來打氣鼓勵的張氏——

  “下了聖旨申斥麼?兵部有明報了麼?一切尚在雲裡霧裡,朝廷都還沒定論,我等婦道人家倒先胡亂猜測起來,豈不好笑!”曾是標配女文青的張氏,此刻卻十足將門虎女的本色,待人接物反比之前更鎮定自若。

  “自小到大,每每我爹出門,我娘就念叨一句話——吉人自有天相,是禍也躲不過。好妹子,咱們做武將家眷的,此刻最忌陣腳大亂。你又懷著身孕,千萬別去聽旁人議論,急懷了身子,才是頭等大事。”

  明蘭心裡感動,宛如暖流衝過,攬著張氏的胳膊,低聲道:“姐姐放心,一概消息盡可說與我聽,我是斷不會學那婦人哭啼心慌的,要死要活的。知道的越多,我越心定;若兩眼一抹黑,才真叫我害怕呢。”

  張氏見她目光清明,態度穩妥,方才放下心來。

  此後幾日,依舊不停有人上門,柳氏和華蘭分別來瞧明蘭,毫無新意的囑咐她好好養胎,不可驚著了。再是四房五房憂心忡忡的來探消息,除煊大太太明蘭親自安撫解釋幾句外,連同哭哭啼啼的若眉,其餘一概叫邵氏去應付,隨便她們哭成淚海,還是一起拜佛祈福,明蘭一概不管了,之後更索性託病不出,就叫外頭人當她‘憂心夫婿安危不起’好了。

  如此紛擾了大半個月,明蘭不勝煩擾,連野史話本子也看不進去,肚裡胎兒愈發乖了,只在母親半夜睡不著時踢兩下抗議。

  日子久了,明蘭慢慢定下心來,好整以暇的繼續壓平府中惶恐的人心,不過旁人是瞧不出這變化的,只當顧侯夫人向來鎮定如斯。

  這日,屠老大親自遞進來一封信。信封被疊得有些破損,扯開一看,信箋左上角處描了朵極小的八瓣海棠,顧廷燁行二,明蘭行六——正是他臨走前跟她說好的幾種暗記之一。

  明蘭將那信匆匆讀畢,不屑的哼了聲,面上露出鄙夷至極的譏誚,冷笑的自言自語:“來的可真快呀!好呀,那就來罷,我恭迎大駕!”

  第215回 第二次選擇

  至此之後,明蘭便似鼓足了一口氣,也不管外頭關於張顧兵敗身死的消息傳的如何繪聲繪色,她只日日好睡飽食,堅持散步活動;約過了三四日,屠家兄弟從外頭回來,馬車上押下一對風塵僕僕的母子。

  屠龍站在廊下,拱手道:“稟夫人,咱們從劉大人那兒回了,照夫人的吩咐,拿到人的那幾位兄弟都各給了二十兩。現下人已帶到,適才交予崔媽媽手上了。”

  明蘭筆挺站在門內堂上,一手撐後腰,“有勞屠爺了。”

  屠家兄弟目不斜視的籠手躬一躬身,齊聲道告退。

  小桃扶著明蘭緩緩出門,綠枝等人隨後,眾人走過長長的抄手遊廊,穿過側邊的垂花門,四周頃刻寂靜下來,不聞半聲嬉笑說話,只窸窣陣陣的蟲鳴鳥啼。

  來到一間偏僻的屋子,明蘭抬腳進去,只見裡頭光禿禿的,只上首一把太師椅,旁設一幾,餘下再無任何擺設。崔媽媽領幾個粗壯婆子侍立四周,恨恨瞪著屋中立著的母子。

  明蘭穩穩坐下,雙臂輕搭扶手,笑笑道:“本想說‘別來無恙’,可今日一見,你比當初老了十歲不止。都說綿州水土養人,你怎麼愈發不成樣子了。”

  曼娘緩緩抬起頭,頭髮凌亂,容顏憔悴,加上刻意打扮粗陋的衣裝,滿身老態遮擋不住,她低低道:“咱們是下賤人,不比夫人尊貴,年輕美貌更勝往昔。”

  明蘭挑挑眉,側頭朝她身邊的男孩道:“昌哥兒罷,你認識我麼?”

  那男孩約八九歲模樣,樣子倒白淨,就是骨架瘦弱,他雙手緊拽母親的袖子,低低垂頭,聞言迅速抬下頭,臉上滿是戒備和憎惡,一觸及明蘭望下來的目光,趕緊再次低頭。

  明蘭自沒錯過他眼中的神氣,只輕輕嘆氣,道:“崔媽媽,叫人把昌哥兒送到西邊廂房去吃點心,再叫蓉姐兒也過去,他們姐弟也多年未見了。”

  不等那男孩掙扎反抗,兩邊四個健婦已一撲而上,兩個扣住曼娘不讓動,另兩個一把抱起昌哥兒挾住,迅速走出門去。

  明蘭對曼娘笑笑道:“你放心,為著我自己,也不會叫哥兒在府里出事的;打發孩子出去,不過想和你好好說話罷了。”

  曼娘心中不甘,卻也知明蘭說的是實話,便停了掙扎;這時兩個掌刑婆子進了來,一個抬著把高腳椅,一個捧著一捆布條。

  明蘭輕拍掌三下,兩個婆子迅速動手,另有幾個健婦協力,或抱腿扳手,或壓頭抵腹,須臾便將曼娘牢牢捆在椅子上;隨後眾婆子魚貫出去,屋裡只留下崔媽媽和小桃綠枝三個。

  曼娘的雙臂,後背,乃至兩腿都如被鐵焊般固定在上,腳尖離地三寸,周身動彈不得,她哭叫道:“適才進來時,我們母子已被搜過了身,身上什麼也沒有,夫人還待如何?”

  明蘭淡淡道:“沒什麼。不過怕你練得銅頭鐵骨功,回頭磕起頭來,將我家地磚磕壞了。”

  曼娘知明蘭意指當年那事,不窒了下,哀哀哭道:“……夫人,上回是我錯了,都怪我糊塗,聽信了太夫人的花言巧語,居然敢衝撞夫人。事後想起來,夫人那會兒懷著身孕,若是有個什麼不好,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她說的涕淚橫流,動qíng之處,只恨不能磕上幾個響頭,叫額頭出些血絲才好。

  明蘭面無表qíng,打斷她道:“我說你省點兒力氣,哭的再楚楚可憐,我會吃你這套麼?往事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外頭守著的婆子,俱離此屋十步開外,而屋內只我們幾人。”

  她指了指崔媽媽幾個,戲謔道:“便是我叫她們說你在屋裡光著身子跳舞,她們也會說的。是以……”她笑笑,“咱們攤開來說說話罷,出了這屋,你盡可以賴個乾淨。”

  曼娘收起眼淚,慢慢斂去眼中水汽,冷硬道,“好,明人不說暗話。我們母子甫進了京城麒麟門,就叫拿下;夫人真是好手段,連差役也能隨意差遣。”

  明蘭微微而笑:“你弄錯了兩件事。其一,那不是尋常的差役,而是守城的衛戍;其二,我哪兒差的動呀,那是侯爺臨出門前,特意囑咐劉正杰大人的。”

  曼娘倏然變了臉色,顫抖道:“……你是說,二郎他,他叫人捉拿我的……?”

  “當初侯爺說過,倘若你再敢鬧毛病,便要不客氣了;你卻不肯信。”明蘭看她那副痴qíng且不敢置信的模樣十分膩味。

  “不過你也是個能耐的。前方消息傳至不過數日,你就得了信,隨即日夜趕路進京……你當日被侯爺送回綿州時,應是在京中留了通風報信的人罷。”一邊哭天搶地被解送出去,一邊居然還能預先留下耳目,這等本事膽識,明蘭確有幾分佩服。

  曼娘冷冷道:“夫人別忙著夸奴家了,鄉下地界上怕也少不了夫人的耳目罷。”

  明蘭笑道:“你又錯了。的確有人時常來報你們母子的qíng形,不過不是我吩咐叫盯的,而是侯爺的意思。報信的人比你早到幾日,其後我按侯爺的吩咐告與劉大人,再其後……”

  “再其後,城門口便有官兵等著我們母子了。”曼娘冷笑,瞬即又道,“現在夫人打算怎麼發落我們母子?”

  明蘭一挑眉:“又又錯了,該是我問你上京來有何貴幹才是?”

  曼娘仰起脖子大笑,直笑得脖頸上青筋bào起,畢了才冷聲道:“還是夫妻呢!二郎在前邊生死未卜,你卻好端端的坐在這兒!二郎待你何等好,你到底有心肝沒有!”

  明蘭用心想了想,道:“那我該當如何?”

  曼娘大聲道:“這還用我說?趕緊去官場上尋些助力,看著能否救二郎性命;再或者打聽西北可有熟識之人;還有……進宮面聖,披髮跣足,求皇上看在二郎往日功績上,千萬赦免了這回兵敗呀!”

  明蘭再也忍不住,捂嘴大笑,直笑的腰也直不起來,:“你還把戲文里教的當真了?!還披髮跣足,文姬救夫麼?!”

  好半天才止住,她笑著喘道:“其一,如今大軍傾巢而出,哪裡還有旁的軍隊?難道請劉大人將拱衛京師的衛戍帶去西北不成?其二,西北重鎮,軍國大事,輕易連文官也打聽不得,何況我一個婦道人家?別是沒禍惹禍罷!其三,迄今為止,聖上並未有任何旨意下來,連御史都未開口,我求哪門子的qíng!”

  曼娘被她笑的臉色鐵青,咬著牙槽疼,尖利道:“夫人水晶心肝,聰明絕頂;可也不及我對二郎一片痴心,方寸大亂!”

  “痴心?別逗了,你當侯爺預備怎麼發落你?”

  曼娘臉色驟變:“他,他……”

  明蘭靜靜道:“當初侯爺說過,你再敢來囉嗦,此生都不叫你在見昌哥兒了?”

  曼娘尖叫:“你休想分開我們母子!”

  “不是我,侯爺根本不打算叫我髒了手。”明蘭緩緩搖頭,“照侯爺的意思,劉大人一拿住你們,即刻將昌哥兒送走,擇一厚道殷實人家撫養。是我叫劉大人送你們過來,叫蓉姐兒再見親弟弟一面。”

  “……那……我呢?”曼娘怔怔的。

  明蘭冷漠道:“還瞧不出來麼?若侯爺有心,你們母子哪裡離得了綿州?可侯爺只叫人看顧昌哥兒周全,於你,從不曾阻攔分毫,這是為何?侯爺壓根不在乎你做什麼!待送走昌哥兒,你愛死哪兒死哪兒去!”咦?這算釣魚執法麼。

  曼娘拼命搖頭,嚎啕大哭,連聲道:“二郎不會這麼待我的!不會的!不會的……”直至此時她才怕起來,哭了半天,忽抬頭直勾勾盯著明蘭,哀聲求著,“夫人,都是我糊塗蠢笨,不知好歹,求夫人把昌哥兒領進府里罷!夫人待蓉姐兒這麼好,也能好好教養他的!”

  “用不著我教他。當初你不是說,沒了兒子就去死麼?現下卻又肯了。”明蘭淡淡看著她,嘴角挑起一抹輕嘲,“看來這幾年,你教得昌哥兒極好。”

  教他仇恨,教他報復,教他跟顧廷燁時時提及生母,教他怎麼跟嫡出弟弟們‘相處’。

  曼娘眼神瑟縮一下,很快又是一臉哀慟:“沒了親娘在身邊,好歹要在爹跟前呀!他是老實的孩子,將來孝敬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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