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男人收起閒散,聲音冷硬如冰岩:“至少三十年,他別想回來了。”

  明蘭腦中一片空白,結巴道:“可……這是為何?”她設想過很多人,總覺得應是個風花雪月,色膽包天的人,卻沒曾想是整日鑽營於權勢錢財中的顧廷炳?!

  “為了銀子。”顧廷燁異常平靜。

  明蘭心沉了下去,真想竟然遠比預料的還要醜陋,起因甚至連逢場作戲都不是。

  “余家的陪嫁豐厚,除卻田莊鋪子,嫣紅手中至少有兩萬兩現銀。嫣紅死後,退還余家嫁妝時,這筆銀子不見蹤影。自然,以當時的qíng形,余家也不會追問。”

  “……顧廷炳早垂涎嫣紅的嫁妝,奈何沒有名目,待我出走後,人人都說我不會回來,他便動了心思。”

  “可惜東窗事發的太早,他只吞沒了現銀,那些鋪子田莊還沒法動……”

  平靜敘述的語調,仿若一出殘忍的鬧劇。

  明蘭胸口壓抑的難受,“這件事,四老太爺……知道麼?劉姨娘呢。”

  顧廷燁緩緩道:“起初便是他們母子謀劃的。待第一筆銀子弄到後,老子也知道了。”

  “四叔父沒有制止?”明蘭氣憤難言。

  顧廷燁沒有回答,只嘲諷的笑了笑。

  一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明蘭衝口問道:“四叔父的病可與你有關?”

  “有關。也無關。”男人似笑非笑,“我叫人去給那群狐朋狗友傳話,我和四叔雖分了家,但還是一家人,可不許怠慢了我家長輩。”

  過了半響,明蘭又問:“四嬸嬸……為什麼肯幫你?”

  “她不是幫我,是幫她自己,幫她女兒。”

  “廷熒妹妹的親事……?!”明蘭驚覺。

  “那門親事,是我去請託的。”

  看明蘭一臉驚愕擔憂,男人笑了笑,“放心,是戶好人家,說起來,以分家之後四房的qíng形,還是廷熒高攀了。”

  ——那麼,今日四老太太反常的舉動有解釋了。

  “既然妹妹出嫁在即,你還,你還……四叔……”明蘭急的說不下去。

  顧廷燁微微皺眉:“這倒始料未及,四叔也荒唐得太過了,虧得沒出人命。”

  一開始的計劃,是待廷熒出嫁後,四老太爺才日積月累的‘病’倒,誰知那老色鬼猴急太過,提早除了狀況,估計四老太太被嚇的不輕。

  “待妹妹出嫁後,想來四嬸嬸更有功夫好好‘照料’四叔。”男人興味盎然的微笑起來。

  明蘭知道,就像那些風癱十幾年的病患,四老太爺大約永遠也好不了了,直到去世。

  從今日來看,廷煊夫婦起先是不知qíng的,但隨著事態發展,煊大太太顯然很快意識到了問題關鍵:一旦四老太爺不能動彈,四房最大的長輩就四老太太,廷煊夫婦倘若想完全壓制住廷炳那一房,就必須聯合四老太太。

  父親的多年老姨娘,做兒子的不好處置,但正房太太卻是盡可以動手;庶弟遠在西北,兄嫂總要體恤孤苦的弟妹及其孩兒,但四老太太卻盡可以祖輩身份教訓之。而同樣的,沒有兒子的四老太太,以及出嫁的廷熒,也需要廷煊夫婦來撐腰。

  正是互利共贏。

  到時候,四老太太想怎麼‘照顧’四老太爺就怎麼照顧,而經過今日,她甚至還有了管束廷炳媳婦的把柄——只要她一不老實,就讓她去西北陪丈夫去;至於劉姨娘……兒子不在,男人癱了,四老太太盡可以出氣了。

  明蘭心頭一陣害怕:“西北那邊,不會出事罷。倘若叫人知道是你……”

  “你以為我做了什麼?”顧廷燁哈哈大笑。

  “顧廷炳流放西北時,他大哥給帶了四個僕役兩個婆子,我又給補了兩個護衛。這些日子,我時常叫人去叮囑那些僕役婆子好好服侍,千萬要聽主子的話,不許怠慢違逆,一定叫主子過舒服了,回來重重有賞。又吩咐那兩個護衛,西北民風彪悍,定要好好護衛主子,不許叫人傷了去。如此而已。”

  明蘭呆呆的看了顧廷燁好一會兒。

  對,他的確什麼都沒做;他只是順著每個人的性子,緩慢的拉好蜘蛛網。

  四老太爺貪花好色,荒唐昏聵,整日廝混的也是這麼一幫人,顧廷燁傳了話後,人家為著巴結顧侯,自然把最好的貨色拿來招待四老太爺——可是,那句傳話有什麼問題嗎。

  四老太太一旦入了戲,就只能照著顧廷燁的意思做下去,她什麼也不能說——不過是做堂兄關心妹子,替妹子尋了門親事而已,旁的什麼也沒有。

  至於顧廷炳,顧廷燁太了解他了;他是那種酒色財氣,得寸進尺的貪婪小人,一旦生命沒了危險,又有一眾人好吃好喝伺候著,難道他會每日老老實實的待在流放所里?

  不,他必然是耐不住的。以顧廷炳之前在京城的行徑——霸占人家祖產,貪圖人家買賣,逼死人命,難道他在西北就會安分守己嗎?秉性難移,兼之有兩個了得的護衛,只有他打人,沒有人打他,他不橫著走才怪。

  蜘蛛網拉好了,顧廷燁只需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然後耐心等待,便會有滿意的結果出現。

  “當初我潦倒,他們不顧骨ròu血親,肆意侮辱欺凌於我,那麼,今日就該受了這報應。”顧廷燁陰沉了神色,掩飾不住眼中的戾氣。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是奇恥大辱,又是受親人背叛,當時的他該是怎樣一種屈辱悲憤的心qíng。

  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能隱忍至此,明明知道四房父子對自己做的事,可這兩三年間,他竟不露半分聲色,暗中布置籌劃——明蘭背心發冷,環抱著被子,顫聲道:“我我,我沒有,從來沒有……”她的下巴被捏住了。

  顧廷燁俯身捧著她的臉,籠出一片陰影在她的臉上。

  “你嫁給我後,一直待我很好,體貼周全,聰明伶俐。該你做的事,你做的滴水不漏,不該你問的,或是你覺著會叫我不痛快的,你一句都不會問。”

  陰暗中,他的眉角棱骨愈發顯得凌厲森然,不知為何,明蘭莫名的害怕。

  “不論你面前有多少難題,你只自己揣度,有多少疑惑,你都死死忍著,從不主動提起。嫣紅的事,你心裡藏多久了?嗯……說呀,你生團哥兒那日,那般兇險,可醒來後,你依舊不曾問起半句……你是怕我難堪吧。可在我心中,有什麼是比你和團哥兒要緊的。區區難堪算什麼?”

  男人越來越重的喘氣,似是漸漸無法抑制怒氣。

  “這幾年來,你想做的事,你想知道的,哪一樁哪一樣,我沒有依你?可你就是不放心,防著我,戒備著我,暗中揣測我,一言一行半點錯處都不肯落下!好好好,我果然討了個好媳婦!”重重一拳擊在chuáng上,明蘭頓覺天搖地晃,眼角淌出一片濕熱。

  見她淚流滿面,目露驚嚇,顧廷燁方才漸漸安靜下來,抹掉她的淚水,把她連人帶被子抱在懷裡,摟得死緊死緊。

  明蘭側頭輕抬,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微微鼓起的側腮,緊緊繃著,咬牙切齒般。

  第187回 世間道 之 且走且顧,且行且思

  次日起,顧廷燁便搬去內書房睡;明蘭默默的替他備好玉皮涼蓆和鋪蓋,更貼心的配上一幕天青繡姜huáng蟈蟈的軟紗帳,另兩尊白玉艾糙熏爐,好驅蚊蟲。

  顧廷燁站在書房的側廂,看著屋裡整齊周全的擺設布置,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嚴格來說,這不算正常意義的夫妻吵架,不過一個配偶單方面發飆,另一個老實的聽著,還嚇哭了,可其結果卻很符合正常步驟,吵架——冷戰。

  世界上最麻煩的問題,就是知道是什麼問題,卻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面對丈夫吃人的臉色,討債般要她拿真心意出來,明蘭頭痛得很。

  倘若顧廷燁是個尋常男子,明蘭自信唱作哭泣一番,必能過關,偏這男人閱歷豐富,慣會識人,這兩年把明蘭的性子摸透十之八九,糊弄不了。

  若明蘭這會兒跑去表痛心疾首的示‘啊,我已經認識到錯誤了,請你原諒我吧,其實我是真心愛你的’,估計人家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

  明蘭懂得那夜顧廷燁話里的意思,可至親至疏夫妻,本就不能處處實言,否則,當先便該是一句‘我其實是穿來的’。她深覺最近過的太舒服了,少了以往的細緻體察,以至疏忽了丈夫的心qíng,真真不該。

  她決心反省。

  一個要對方認識錯誤的根源,對自己真誠以待,屬於感qíng問題;一個卻覺得感qíng沒問題,是方式出了紕漏,需要改進策略,屬於技術問題。

  前者覺得妻子不誠心,老想著耍小聰明;

  後者覺得丈夫太麻煩,太太平平過日子不就完了嘛,真心個毛呀真心,能當飯吃麼……

  顧廷燁不肯自動回來,明蘭又沒想出解決辦法,只能照常理家務管孩子,夫妻倆悶聲不響的對面坐著把飯吃完,倘若男人臉色實在太難看以至影響了胃口,明蘭過後再吃一頓。

  時日長了,明蘭居然很沒出息的覺得這種日子也不甚難過,要是能再生幾個孩子就好了,可惜男人不肯回來睡覺。

  見此qíng形,顧廷燁愈發氣的厲害,愈發不肯回屋就寢;可他又想念兒子,便晚上常抱兒子去書房睡,如今他哄孩子睡手熟的很,倒也不為難。

  若他回來晚,就深更半夜把睡眼迷濛的明蘭推醒,從被窩裡把團哥兒裹著抱走,然後明蘭就會失眠;若他次日有早朝,會在離開前,滿屋黑漆漆的將兒子塞回她的被窩,明蘭就會被再度推醒,然後抱著呼呼沉睡的ròu糰子睜眼到天亮。

  對於這種前半夜和娘睡後半夜和爹睡,閉上眼時是爹睜開眼時的娘的生活,小胖子沒有任何不適,有時半夜醒了,還能跟顧廷燁玩鬧一會子,累了剛好就一覺睡到天亮——摸著兒子剛剃好的ròu禿禿的腦袋,明蘭無力的嘆了口氣。

  ——你知不知道你爹最近在深夜報復社會啊。

  這幾日夫妻冷戰,府里也不是沒有動靜。

  冷戰第三日,秋娘蠢蠢yù動,端著盞燕窩想去書房‘探望’顧廷燁,結果不知說了什麼,反而惹得顧廷燁不痛快,連碟子帶燕窩摔在門外,秋娘回去大哭了一場。

  冷戰第五日,翠微將常給莊子裡彩環送東西的一個婆子,連同她乾女兒重重罰了,沒人打二十大板,然後一道罰去了那莊子。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