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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蘭摸摸她吹彈可破的小臉,接過丹橘捧上來的東西,和藹道:“這是給你頑的。”小女孩乖巧的轉頭,歪著腦袋去看她母親,見如蘭點點頭,才伸出一對白玉般的小手接過,憨憨道:“謝謝六姨母。”語音童稚可愛,明蘭心裡喜歡,叫人拿點心給她吃,又問她平日和誰頑,愛吃什麼,愛做什麼,貴姐兒還組織不好長句子,但咬字卻十分清楚。

  “到底是表姐妹,這孩子倒有幾分莊姐兒的模子,又乖巧又懂事。”明蘭轉頭感慨。

  華蘭正吹著茶,忍不住嘆氣道,“莊丫頭這般大時,我日子且不好過,她祖母又不待見,她是生生學出來的機靈,哪及得上這孩子,爹娘當心肝ròu般疼著,滿府里都端著供著,祖母嬸嬸更不敢小瞧,卻還這麼懂禮大方。”說著連連搖頭。

  那邊,如蘭正抱著團哥兒不住的親他小臉,聞言抬頭,嗔道:“瞧大姐說的,我那婆婆哪裡是好打發的,今日摳一些,明日搓一點,恨不能從我處多刮些過去。若不是我提防的緊,還不知剩下多少呢……誒喲,這小子,還睡呀,這麼著都不醒。”

  她自己生的是女兒,便十分稀罕男孩,只覺得團哥兒虎頭虎腦,哪兒都和精緻細巧的女孩不一樣,抱在手裡沉甸甸的,活似個軟綿綿的稱砣,又壓心又踏實。

  明蘭笑道:“昨夜鬧的厲害,半宿沒睡,這不,瞌睡上了。”

  團哥兒睡品好,不論怎麼抱來抱去,都歪著腦袋睡大覺;華蘭伸脖子看了幾眼,見那紅艷艷的襁褓里,白胖娃娃睡的昏天暗地,東倒西歪,不禁好笑:“這孩子倒是個踏實的。我那兩個小子是一動就醒,媽媽們都說,這樣的哥兒不好養,得時時當心。”

  大凡已婚女子聚會,就那麼幾個話題,明蘭也不免落俗,待辱母把團哥兒抱下去後,又叫小桃把貴姐兒領下去頑,三姐妹關起門來,絮絮叨叨了半天育兒經和家長里短。邊說著話,明蘭不住眼的打量過去,只見如蘭衣飾華貴,氣色紅潤,想來過的甚好。

  不過,卻還比不過華蘭。

  這位已年近三旬的仨孩子媽,卻愈見滋潤,但見她皮色瑩瑩,唇畔含春,眉目間化不開的嬌態幾yù盈出。都說三十多歲是女人的分水嶺,倘若這個坎沒過好,之後便會迅速凋零,往衰老乾枯發展,但若此時調適好了,卻會如長春花卉般,此後愈見香氣深濃。

  一件簡單的白底繡靛藍花團的褙子,素色的挑線裙,也不見佩戴什麼首飾,襯得華蘭整個兒風採光華,瑩然若燦,賽過滿身珠光寶氣的如蘭幾條街。

  “……不單鼻子眼睛,這丫頭哪兒都像她爹,識字背歌,兩遍教過就會了。唉,人倒是聰明了,卻沒半分隨我,叫人好生氣悶。”該說的都說完了,聊的差不多時,聽到如蘭第N次得意的賣弄,華蘭插嘴道:“好了罷,還不說正事。”

  如蘭被打斷,卻也不生氣,反是臉上得意之色更盛,對著明蘭道:“你姐夫,怕是要外放了。”明蘭一怔,不曾多想,脫口而出:“可是放往福建?”這次輪到如蘭怔了:“你怎麼知道?”明蘭反應極快,擺手笑道:“我聽侯爺說起過,福建近來出了件不大不小的弊案,皇上免了不少官兒,想來空出好多缺罷。”

  華蘭頗意外的看了明蘭一眼:“妹夫倒是什麼都跟你說。”明蘭反唇嗔笑著:“喲,姐夫又有什麼事會瞞著大姐姐?”華蘭笑著橫了她一眼:“淘氣!”

  如今兩淮官場的矛盾已達白熱化,兩派人馬拉足場子,直斗的日月無光。大凡戰鬥慣例是,當主戰場暫時僵持不下時,通常旁處就會產生pào灰。最近剛被摘了烏紗帽的福建布政使,便是如此,偏他在福建為官多年,親故門生牽連甚廣,大pào灰帶出許多小pào灰,簌簌紛紛,閩南官場一時塵土飛揚的十分厲害。

  能離開婆母,自己自在的當家主事,如蘭掩飾不住的欣喜雀躍:“說約是福建那塊,還不能落下,不過也罷,大哥大嫂在那荒僻地界兒也過來了,咬咬牙,我也能捱過去。”

  明蘭真誠的賀喜:“能去外頭走走,見見天南地北的風光,這是大好事,五姐姐,妹妹這兒先恭喜了。”

  如蘭心裡高興,也大大方方的受了,笑道:“也是託了大家的福,回頭我給你帶些閩南的土儀。”說著又俏皮的皺起鼻子,哼道,“虧得你姐夫主意定,不然那老虔……”見華蘭一眼瞪過來,她連忙改口:“我那婆婆還想留我下來伺候呢!”

  明蘭輕咬唇,壞壞的笑道:“還是姐夫思慮的周到,這兒子還沒生呢,怎能和五姐姐分開?”如蘭面紅,一陣嬌羞,笑著去捶打明蘭。華蘭笑著打趣:“這回覺著生閨女好了吧?倘若是個哥兒,不是婆母非留下長媳,就是做祖母的要留下大孫子!”

  如蘭嬌聲道:“我何時覺著貴姐兒不好來著?姐姐真是的!”

  “可不許把這事說出去了。”笑鬧了一會兒,如蘭揪著明蘭的領子反覆叮囑,“還不知成不成呢。若不成,回頭反叫人笑話!”明蘭直把頭點成了啄木鳥,如蘭才肯放過她,她又轉頭去瞪長姐,“大姐姐也不許說!你妹夫說的,凡事要慎行。”

  華蘭故意不答話,反逗笑道:“嘖嘖嘖,妹夫好本事呀,把個孫猴子壓在五行山下,我家刁蠻的五妹妹,如今也這般聽話了?!”

  如蘭羞惱的不行,眼看又要撲過去,明蘭趕緊抱住她的胳膊,連聲哄勸道:“別理大姐姐,她最可恨了,近來仗著和大姐夫好的蜜裡調油,便來笑話妹妹們!”開玩笑,丹橘這個實心眼的,這回端上來待客的茶具,可是松溪御窯剛出的頂級珍瓷,滿府里統共就這麼一套,叫如蘭魯莽的摔上幾個,她哭都沒地兒哭去。

  華蘭見妹子真惱了,才笑著來哄:“好了好了,彆氣姐姐了哦,昨日你姐夫弄到些口外的鮮蘑,熬湯入菜,都是味兒極好的。回頭給你們嘗嘗。”

  如蘭見長姐服軟,這才悻悻然的鬆了勁道,明蘭卻想起一事,疑道:“咦,前幾日大姐夫不是才跟著太僕寺主簿,替五城兵馬司挑馬去了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堪堪三日前,華蘭還一臉思春少婦狀的跑來哀嘆‘夫妻分離之苦’。

  “也沒什麼,昨夜你姐夫回了一趟。”華蘭極力作出不在意的樣子。這次懵懂如如蘭也聽出不對勁來了:“那太僕寺的牧場離京城很近麼?”

  華蘭嫣然一笑,白皙的面龐便如染上了一層胭脂,輕聲道:“有幾個口外的販戶在那兒做買賣,你大姐夫瞧那些口蘑極是上乘,便購置了些送回來。”

  明蘭心裡明白,故意怪聲怪氣:“叫個小廝押送回來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我也這麼說,可你姐夫……”華蘭又是羞澀又是得意,但她生就磊落性子,什麼話都說的大大方方的,“他一夜驅馬趕了來。也沒說上幾句話,又得趕緊奔馳回去,就怕誤了差事。”邊說著,她自己也笑了。

  “馬上趕路幾個時辰,就為了見你一面?”如蘭匪夷所思,“姐夫沒見過你呀?”

  華蘭的聲音宛若漂在雲中,輕的幾不可聞:“他說,突然,就想見我一面……”

  作為已經聽過不少的明蘭,此刻很鎮定的捧茶杯看屋頂——華蘭果然是王氏的女兒,炫耀的天性磨滅不去。另,中年人談戀愛,確如老房子失火,一發不可收拾,這對婚齡已界十年的夫妻,忽然雙雙墜入洶湧愛河,屬於比較罕見的偶發性大型火災。

  如蘭卻是頭一次見識,瞠目結舌的不行,前幾次王氏跟小女兒抱怨大女兒的種種不肖時,她還覺著王氏無理取鬧,這下她算是明白了。話說,華蘭眼下這幅愛的旁若無人,天上地下,難分難捨的模樣,確蠻欠揍的。

  “我和你妹夫也是恩恩愛愛的好夫妻,也沒姐姐這樣的,羞死人了!”如蘭想了想,又疑道,“那你還給姐夫納小?”

  華蘭橫過去一眼:“你姐夫常要往口外跑,天寒地凍的,沒個人燒熱飯端熱水,成麼?挑個老實本分的跟著路上伺候,我才放心。當人人都似你一般醋性大?一聽妹夫要收通房,挺著肚子就跑去雨中哭,虧得你身子骨硬,才沒出事!”

  “哦,還有這事?!”明蘭精神大振,八卦來了!

  如蘭惱羞成怒:“別聽她胡扯!”

  三姊妹連說帶搡,推推拉拉,笑鬧了好一會兒,明蘭又請出了邵氏,整治一桌席面,燙上些好酒,四個女子一道吃吃笑笑,直到未時半,華蘭和如蘭才起身告辭,貴姐兒已困的不行,伏在喜鵲的背上,不住拿小拳頭揉著眼睛。

  姐妹一上了車,華蘭便趕緊靠到墊子上,這幾日她心裡高興,便是喝了不少,這會兒酒勁上來,絮絮叨叨起來:“妹子呀,聽姐姐一句話。回頭跟妹夫到了外頭任上,一定要謹守本分,別在公事上指手畫腳呀。那會兒你還小,不知道,娘在這上頭吃了大虧,聽了人家的好話,拿了人家好處,逼著爹辦這辦那……”

  如蘭靠著車壁,隨著軲轆搖晃的節奏,輕輕晃動,似是已睡著了:“姐姐放心,我不會走娘的老路的。”這句話很輕很輕,也不知華蘭聽見了沒。

  ……

  邵氏孤寡清冷了許久,忽然熱鬧,華蘭如蘭又是開朗愛說的性子,這頓酒吃的十分如意,她嘴裡不住念叨著‘你們盛家的姑娘真是沒話說,常邀來坐坐’云云。

  明蘭笑著陪半醉的邵氏一路散酒氣走回去,才回了自己屋,卻見團哥兒在炕上睜著大大的眼睛仰躺著,十分清醒的樣子,明蘭很想裝作沒看見,趕緊轉身去午睡,可小ròu糰子眼亮的很,一見了母親,立刻依依呀呀的,張開小手臂要抱。

  明蘭抱著兒子一道躺到chuáng上,滿身的酒氣,居然也熏不退小ròu糰子,她只好邊拍邊逗他:“叫你睡時你不睡,不該你睡時,倒睡的沉。難得你五姨母來了,你眼都沒睜,現下娘累了,你倒活泛了……小表姐好看不好看呀,人家多乖呀,就你個小混蛋不聽話……”

  想起適才姐妹間的私房話,她思緒慢慢散開去。

  也許華蘭才是古代貴婦的正常想法,給丈夫納個小妾,幫著伺候服侍,既圓了自己的名聲,又顯派頭,這年頭討幾房小妾就跟買車似的,有頭有臉的男人,沒輛上十萬的車,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只要不出頭,不生事,完全無關痛癢。好比鄭大夫人,和鄭大將軍也算少見的和睦夫妻了,可屋裡還是有兩三個妾室,三五個庶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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