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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蘭把兩手一攤,笑道:“侯爺把她遠遠送走了,倒也是個法子。”

  顧廷燁怔住,他實沒想到,此時此刻,明蘭居然還能這般理智冷靜的分析,說的頭頭是道,絲毫不帶半分qíng緒,他心頭忽然百種滋味起來。

  “還有朝堂之上,府邸之外,這事越快了結越好。”他忍不住辯解一二。

  “這事原本就是不好鬧起來的。”明蘭立刻表示同意,並且道,“曼娘一不是你的妾,二不是府里的奴婢,人家正經的良民一個,咱們憑什麼要打要殺的。若是良民犯了過錯,也不該以私刑了斷,要過堂審問然後定罪,到時候,公堂上一鬧,咱們的臉還要不要了。夜長夢多,若耽擱久了,叫你的對頭拿住,就沒完沒了了。”

  倘她是顧廷燁的政敵,一定會拿這件事做伐,把事qíng鬧大了不可。若真叫人參了私德不修,那顧廷燁沒準也得和沈國舅一樣,在家思過了。兩位心腹一起思過,皇帝可要燒眉毛了。

  顧廷燁定定看著明蘭,神色複雜,默了半響,才道:“在綿州,我給昌哥兒置了百畝田地,又叫人看著,只盼她能念在兒子份上,就此消停。”說著,他臉色倏然一變,厲色道,“再有一次敢作惡,我就顧不得了,立時取了她性命。”

  明蘭點點頭,隨即又揮揮手,叫起來:“哎呀,其實這不是關口啦!要緊的是那一位,我說你到底想出轍來了沒有。”她滿面懼色,“我可再不敢和她一道住著了。”

  名義上的長輩,打不得,罵不得,真是處處掣肘。

  看她才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轉眼又如只受了驚的小兔子般,顧廷燁不由得莞爾,“放心。便是你敢跟她住著,我也不敢。我已經布置好了,這就分家!”

  第177回 風吹完了,鼓也擂破了:分家

  分家,可說是古代家庭生活中僅次於婚嫁的第二大命題。

  照官方口徑,自商鞅頒《分異令》,明令‘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日積月累,既能促進小農經濟,又能減緩家庭矛盾,分家已經成為了深入人心的觀念。

  照宗族耆老的說法,樹大根深,枝繁葉茂,分支以旺根苗,同族同心,共同進步。

  若是管不住兒孫的老父老母,他們會嘆著氣說,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呀。

  輪到顧廷燁了,他的理由更簡單,他後娘要燒死他媳婦的說——為了避免局勢進一步惡化,防止內部分裂繼續擴大,保持僅剩的骨ròu親qíng,還是用距離換美感罷。

  頭日進宮面聖,顧廷燁雖是一身乾淨朝服,但面頰鬢邊還有手背都有火灰煙燎的痕跡,匯報完兩淮工作qíng況,作為一把手的皇帝當然會問兩聲,顧廷燁十分有技巧的把火災現場描述了些,然後略帶陰鬱悲憤的表示了一句,大約他家要分了。

  寧遠侯府的家事,皇帝在就藩時就有耳聞,他原以為顧廷燁一襲爵就會驅逐繼母,沒想他倒心存厚道,硬是過了多半年,還為弟弟謀了個好差。誰知那繼母依舊賊心不死,顧府大火,半個京城都看見了,皇帝也是廣布耳目,焉能不知。

  忠心的臣子為自己跑了一趟遠差,任務圓滿完成,誰知差點老婆孩子沒了,這點子正義皇帝還是要主持的,當下他溫慰道:“朕時聞軼事,民間子孫分枝,繼母亦多隨親子,卿之念頭,並無不可。”一番謝恩,顧廷燁順帶第N度表了忠心。其實皇帝就喜歡這種臣子,又能幹,又忠心,時不時有些煩心事,需要向自己求些半輕不重的恩典幫助;唉,不過百姓還能分家,話說他何時能把壓在自己頭上的那個二媽從宮裡給分出去呀。

  既給上頭通了氣,剩下的就好辦了。略做了兩日準備,這日一下朝,照例先去親親老婆和兒子,結果被剛吃飽的兒子吐了一口奶在衣襟上;顧廷燁原本打算穿著朝服去談判的,卻叫小傢伙搗了亂,剛會看人的小肥仔尚不知qíng,只睜著一雙無辜滾圓的大眼歪頭看著。

  顧廷燁笑罵了句臭小子,小心翼翼的托著兒子的腦袋,交到明蘭懷裡,他輕聲道:“我去那邊了,很快回來的。”明蘭自知何事,她接過襁褓,低頭親親兒子,抬頭輕道:“犯不著和那起子人置氣,侯爺定心辦了就好。”顧廷燁摸摸明蘭的臉,低低嗯一聲,換衣出去。

  金烏西墜,萱芷園裡一片寂靜,糙木無聲,暑氣灼人。那日澄園起火之後,便是再遲鈍的仆眾也依稀覺出不對了,偏一連數日,顧廷燁始終不曾有分毫髮作,澄園作息一概照常,反叫人生出‘山雨yù來風滿樓’之感。終到了這日,眼見顧侯領一行侍衛隨從,俱是烏鞘灰衣,沉面肅穆的徑直而來,園中仆眾都各自縮回屋去。

  作為元兇罪魁的那人反倒不驚不慌,聽人傳報後,便逕自端坐於正廳上座,定然的翻著佛經,見顧廷燁進來,她微微掀動嘴角:“侯爺現今是大忙人了,屈尊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顧廷燁隻身而進,四下一環顧,見屋內空dàngdàng的甚為清冷,只向媽媽一人在旁侍立,他淡笑了下:“有件事,和向媽媽要緊的,來與您商量下。”

  太夫人似是早有預備,一臉鎮定:“何事?”

  “前幾日家裡走水,有人說,瞧見向媽媽領人抱著柴薪。”事到如今,也不必遮著掩著了,顧廷燁冷眼瞥過去,卻見向媽媽依舊低頭垂首,神色絲毫不變。

  太夫人輕諷的笑了兩聲:“家奴縱火,茲事體大,若是坐實了,非同小可。不知是哪個眼尖的奴才說瞧見的呢?”

  顧廷燁扯動嘴角:“是曼娘。”

  太夫人當即放出兩聲尖利的冷笑,轉頭對向媽媽道:“你可認罪?”

  向媽媽面無表qíng:“絕無此事,若侯爺信不過,不論是見官,還是族中各位老爺,老奴都敢與曼姑娘當面對質。”

  “呵呵……”顧廷燁似是遇到什麼滑稽之事,一手撐在扶手上,一手掩口,不住的發出笑聲,直笑的身仰背拱,滿屋皆震。

  面前這老婦當的是心思慎密,縱火一事謀劃的極是周嚴。當時天色漸暗,眾奴僕都翹首靜待主母生產,不免鬆了些管轄,尤其澄園地廣人少,本就空置著許多院落。當時,先是一偏僻處起火,於是一部分奴僕過去救火,不待須臾,四處零星火起,眾奴僕平日在明蘭手下雖很規矩,但到底時日尚淺,眼見事出驟然,qíng勢不免亂起來。

  這時,危機蔓延至嘉禧居;一片人來人往的慌亂中,好些穿著顧府奴僕衣裳的人往嘉禧居沖,虧得屠二機警,領一幫護衛牢牢守住主屋,不論周圍如何個亂法,堅不離步,這才沒叫人驚了裡頭生產的明蘭。

  無論是當時逮著兩個形跡可疑的,還是事後盤查出來的,人人都咬死了當時是去澄園救火的。事實上,他們當時還真抱著水桶。彼時天黑事亂,人人奔走,倉促之間,竟無人注意他們,顧廷燁冷眼一看,這些人都是太夫人當初帶來的陪房,身契家小都在她手裡。

  他們心裡都門兒清,縱火一事,若咬死了不說,誰也沒個證據,還能有條生路,若鬆了口,別說自己家小要遭殃,自己也未必能脫罪。

  即便是顧廷燁真拷問出些什麼來,太夫人指著那些傷痕累累的奴僕,反咬一口是屈打成招,只消其中有一個死士反了口,顧廷燁這‘逼害繼母,栽贓陷害’的名頭就有的說了;倘若太夫人再哭哭啼啼的弄條繩子去尋死覓活的,就更有趣了。

  可偏偏曼娘親眼看見了向媽媽,這是為何?

  顧廷燁慢慢止住笑聲,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養尊處優的中年婦人,他這小半輩子的坎坷有多少是拜她所賜,這女人暗藏何等齷齪的心思。

  向媽媽老邁,況且縱火之事,何須她親自領人去做——她是故意叫曼娘看見的。

  “瞧您說的。”顧廷燁站在當中,滿是冰冷的溫和,“這陣子京里天乾物燥,偶有走火也是有的,自家人何必彼此相疑。那賤人害人不成,又來挑撥,我已把人打發了。”

  這妖婦是有心把曼娘鬧出來的,是特意引自己拿人去對質的;倘他怒急殺傷,大約她會立即去尋外頭的對手來;但若自己兩廂都不中計呢……

  太夫人也不意外,微笑如湖上薄冰般,冰上已是冬日暖陽,冰下卻依舊水寒刺骨:“我就知道你是個心軟的,到了今時今日還這般。你護著曼娘,也不怕你媳婦心寒。”

  “不勞您費心。”顧廷燁笑的比她還溫和,心中卻莫名起了一陣淡淡的苦澀,“我已和明蘭說了,她都省的。”他微一斂神,轉頭道:“我今日來,是為著另一事。”

  他忽提聲道,“來人,帶上來。”

  還不等太夫人和向媽媽回過神來,兩個昂健的侍衛已押著一人進來,只見他們把那人重重的摔在地上,那人發出呻吟呼痛;向媽媽已是失聲道:“彪兒,怎麼是你?!”

  那人抬起頭來,一頭一臉的瘀青,他衝著向媽媽哀聲道:“娘,救我!”

  向媽媽頓時慌了手腳,無措的轉頭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廷燁從袖中抽出兩張紙,緩緩放在太夫人身旁的小几上:“這幾年,他仗著侯府的勢,在外頭為非作歹,qiáng占民田,如今已逼出人命來了。人家告上衙門,人證物證俱全。”

  太夫人拿起那幾張紙來看,既有供詞,又有花花綠綠的票據和畫押,她越看越喘的厲害。

  顧廷燁盯著這兩個老婦的臉色,不疾不徐道:“向彪是家裡的奴才,順天府尹賣我個面子,叫我自行清理門戶。您說呢?”

  太夫人似是哽住了,艱難的喘出一口氣,qiáng自笑道:“這事不宜聲張,真鬧大了,你面子上也不好看。”御史最喜歡告權貴們‘縱奴行兇’這一條了,例證繁多,證據又好找。

  顧廷燁朗聲大笑,半響才收住:“您真多慮了。這向彪的不法之事,俱是兩三年前所為。”那會兒,他還不知在哪兒刀口舔血呢,頂多壞了父兄的名聲就是了。

  太夫人臉色發白,其實自顧廷燁襲爵之後,她也自知不妙,當即著緊約束下人,不許再有惹事,是以向彪作為怎麼也和顧廷燁扯不上干係。

  “你想怎樣?!”太夫人不用轉頭,也知向媽媽必是六神無主,她忠心服侍自己多年,全然顧不上自己,統共只這麼一個兒子。

  顧廷燁宛若逗鼠之貓,靜靜的盯著她倆:“向媽媽,你說呢?”

  向媽媽手足顫抖,聽著兒子一聲聲的呼救,心痛如絞,轉頭看了看太夫人,猛然一咬牙,硬起心腸,怨毒的看著顧廷燁,啞著嗓子道:“這小子敗壞侯府名聲,該怎麼處置,侯爺就怎麼處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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