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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炳二太太想到自己娘家本就只是尋常富戶,若丈夫再沒了,她們母子今後沒了依靠,日子怕要難過,當下便哭的更加厲害,一邊蹬著腳跺地,發力捶著胸膛,連哭帶叫的直嚷嚷‘哎呀老天呀,我不活了……’

  見她當場撒起潑來,廳堂里一時混亂,眾人勸的勸,罵的罵,扶的扶,好生鬧了一陣子。

  “好了!”

  太夫人終於發威,提高了聲音斥了一聲,“今日是叫你們來鬧事的麼?都是自家人,事qíng總有個說法,都給我坐下!”

  顧廷煊父弟都被帶了去,四房只剩他一個,心中最是焦急:“大伯娘說的是,大家好好說話才是!弟妹,你也且先坐下!”

  過了半響,廳堂才消停下來,五老太爺面色慍紅,沉聲道:“大侄子,今日是你叫我們來的,到底所為何事?趕緊說了,我們好回去!一個個杵在這裡,盡受氣麼?!”

  書畫甚是不客氣,邵夫人看著孱弱瘦骨的丈夫,心中不忿,轉頭怒視了五老太爺一眼,顧廷煜艱難喘勻了氣,好容易才開口:“沒錯,我是有話要說。”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看向顧廷燁。

  “大哥請說。”顧廷燁側過身,姿態十分恭敬有禮。

  顧廷煜抖著發紫的嘴唇,撐著骨瘦如柴的身子,死死盯著顧廷燁:“我只問你一句,憑你今時今日的能耐權位,若一意想把顧家拉出來,可是能辦得到的?”

  明蘭暗嘆一聲:厲害!這句話才是問到點子上了!到底是一個爹生的,也差不到哪裡去。

  顧廷燁凝視長兄,並不答話;兄弟來互看一會兒,顧廷煜笑了一聲,頗有幾分悽然之意,依舊直視著他:“你能辦到。或許十分艱難,要四處托人,要到處賣qíng面,興許還要求到御前……但,你能辦到的,對麼?”

  顧廷燁軒眉一挺,依舊不語。

  太夫人和五老太爺一見此qíng,當時就想說話,但叫顧廷煜抬手制止了,他盯著顧廷燁,繼續道:“可憑什麼你要去求皇上托同僚呢?就為了我們這些虧待你,欺侮你,甚至把你趕出家門的叔伯兄弟?”

  這話一說,五老太爺難堪的笑了笑:“大侄子,說什麼呢?都是自家人……”

  顧廷煜不耐煩的打斷他,笑聲中滿是譏諷:“我說五叔,你也想明白些吧!你以為當初的事,你不提我不提,便可當沒發生過麼。余家弟妹為甚進門才三日就和二弟鬧起來了?有人勤快的通傳消息罷了;他們又為甚愈鬧愈厲害?有人給她撐腰仗勢罷了。”

  廳堂里幾個女眷頓時眼神閃爍,低下頭去。

  顧廷煜對著自家叔伯兄弟笑了笑:“後來,二弟又為什麼會連京城也呆不下去,直至離家遠遊,數年不歸?還有父親過逝,是誰攔著不叫二弟進靈堂來拜祭?”

  顧廷燁神色不變,但搭在扶手處的手卻漸漸捏起拳頭來。

  五老太爺訕訕的,轉頭不語,顧廷煊面有慚色,顧廷狄不安的看了顧廷燁一眼,顧廷煬咬牙大聲道:“你別說的跟沒幹系似的?難道你沒份麼?你……”

  “沒錯!”顧廷煜冷笑起來,皮包骨頭的面孔上,高聳的顴骨顯得有幾分可怖,“我有份!大大一份!我也沒想撇清!”

  太夫人瞧氣氛緊張,趕緊道:“唉……煜哥兒,說這些做什麼?便是舌頭和牙齒也有打架的,到底是自家人……”

  “嫂子說的是。”四老太太也來當和事老,“事qíng過去就過去了,以後咱們關起門來,還是一家人!”

  “四嬸覺著這一樁樁一件件,只消說笑兩聲,含糊兩下,便能過去了?”顧廷煜這麼說著,眼睛卻瞧著五老太爺,目中滿是譏誚。

  四老太太本就底氣不足,立刻不說話了。

  五老太爺剛要張嘴,又無可奈何的閉上了,顧廷煜深吸一口氣:“五叔,兩位嬸嬸,你們覺著,如今的二郎,還是過去的二郎麼?難不成你們覺著,嚇唬兩句,或說兩句好話哄哄,他便會乖乖就範了?”他的目光把廳堂內眾人都掃了一遍,最後落在顧廷燁身上。

  顧廷燁微微一笑,鬆開掌心,姿態緩慢優雅的端起案几上的茶盞,緩緩啜了一口,仍然片言不發,好整以暇的雙手搭膝,靜坐以待。

  顧廷煜心中苦笑——好定力,果然已非吳下阿蒙。

  他轉回目光,對著廳堂中眾人,一字一句道:“若想自己虧待過的人回頭幫忙,便硬氣些!別想著能糊弄過去,把該交代的交代了,大家心裡也就明白!”

  明蘭疑惑的看著顧廷煜,鑑於‘終極大BOSS總是最後出場’定律,顧廷煜應該不會只是懺悔或哭訴一頓,想來應該有殺手鐧吧。到底是什麼?

  顧廷煜手指枯瘦如柴,似想從袖中取些東西,但手腕抖的厲害,邵夫人忍著淚水,幫著丈夫在袖中拿出幾個焦皮信封,共有三封,封口上火漆已開,裡頭隱約有白色信紙。

  大約是適才說話耗費了太多力氣,顧廷煜氣喘吁吁的往後坐倒了,示意妻子把信交給顧廷燁,邵夫人走前幾步,把手中的信交到顧廷燁手上。

  廳堂中幾個老的一瞧,頓時大驚失色,五老太太失聲道:“這信?你怎麼還沒……”她隨即自知失言,連忙住了嘴。

  顧廷燁緩緩的看了她一眼,朝著邵夫人微躬身,然後乾脆抽出信紙,展開來匆匆而讀;從明蘭這個角度自然看不見這信的內容,卻見忽然間,顧廷燁神色大變,手指微微顫抖起來,他讀完一封,又連忙拿了另兩封來看,似是越看越驚心。

  明蘭大奇,轉頭去看煊大太太,見她也是一臉疑惑。

  顧廷煜見此qíng景,微暗啞著聲音,緩緩道:“這信是父親臨終前所寫,統共三封,一模一樣,分別寄給金陵和咱們老家的三位堂叔伯;這件事,他誰也沒說,瞞盡了所有人。”

  他緩了口氣,一口說完:“裡頭寫著,二弟生母,先白氏夫人嫁入顧門時曾有陪嫁,南邊有上等水田九百三十畝,餘杭鋪面地皮五間,另通匯鋪號里存銀五萬三千兩,待父親身故後,不論是否分家,這些銀兩田地鋪面都先給了次子顧廷燁。父親信里還說,要三位堂叔伯,當著族人和親朋故友的面,一起在靈堂上讀出來。”

  朱氏和煊大太太等女眷從未聽聞過這話,一時目瞪口呆,炳二太太卻似乎知道,輕手輕腳縮到一邊去,明蘭也驚訝的不能言語,她趕緊轉頭去看顧廷燁,卻見他如石化了般,沉默的端坐在那裡,只有拈著信紙的手指微微發顫。

  廳堂一時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四老太太和太夫人滿面羞慚,五老太爺夫婦閃避著眾人的目光,側過頭去。

  “那,後來呢?”過了良久,顧廷燁才問,聲沉如山澗回聲。

  顧廷煜冷笑著:“父親過逝前,九房的大堂伯恰出門摔傷了腿,一時難愈,沒法來奔喪,便遣了兩個兒子來;他們年輕,一次吃酒露了口風,叫套出話來。我們這才知道有這麼三封信,當夜,我們幾個就軟硬兼施著,把這三封信給要到了手,這事就此沒過。”

  他的聲音沒有半點欺負,不知是在譏笑別人,還是譏笑自己。

  太夫人輕輕抽泣起來:“當時我就說這事做不得,到底是老侯爺臨終的意思,怎好違背?你們偏要……唉……”

  五老太太怒著瞪了她一眼,四老太太輕輕嘆氣。

  顧廷燁低著頭,神思惘然,目光直直的看著多寶格的雕杆,重重疊疊翻覆的雕花重翠,底下壓著一排威嚴的辱白色大理石小shòu做壓腳,日已近huáng昏,光線隔著薄薄的竹簾,一縷縷的照進屋裡,所有的桌椅架槅,都蒙上一層璀璨的金色。

  侯府這樣的石頭小shòu很多,每間屋每處廳堂都有,他記得自己四五歲時日日想著到外頭去,老父氣急敗壞的訓了他幾頓也不見效,只好哄他‘什麼時候把家裡的石頭小shòu數遍了,就好出去玩兒了’,他就真的蹲下小身子,一隻一隻數過去。

  數了一天又一天,怎麼也數不完,可他不信邪,執拗著一定要數完,叔叔嬸嬸和兄弟們都笑話他‘又傻又二’,可老父卻望著他微微嘆氣,什麼也不說,只輕輕摸著他的頭,長滿老繭的虎口磨著他的皮膚,他就扭著身子躲開去。

  記憶模糊一片,他依稀記得那時父親的目光,似是高興,又很傷懷。

  “這……”邵夫人從不知道此事,她只憂心丈夫身體,見顧廷煜笑的比哭還難看,又不斷咳嗽氣喘,忍不住出來解圍,“二弟,你別誤會,我想著,大約是長輩們替你先看著這家當,怕你胡亂花用罷……”

  顧廷燁猛然從回憶中清醒,目光澈然如冷泉,邵夫人說不下去了。

  “那可真是多些叔叔嬸嬸,還有各位了。”

  他傲然一笑,語氣難掩狂傲,便是邵夫人也聽得出顧廷燁聲音的氣憤譏諷。

  廳中眾人俱是不安惶恐,女眷們面面相覷,五老太爺沉著臉不說話,顧廷煬惱怒的瞪著顧廷煜,暗罵這個癆病鬼為什麼把這些都說出來,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這下子別說幫忙了,別往下踩兩腳就不錯了。

  明蘭一股一股的氣往心上涌,再不肯保持微笑的友好態度,只繃著臉坐在一旁——這幫王八羔子!哦,不對,他們若是王八羔子,那她老公也是了。

  “大哥要說的話可說完了?”顧廷燁心中狂氣發作,再不想看這幫人的嘴臉,也不管炳二太太和太夫人,昂然起身,面無表qíng,“若完了,我這便告退了。”

  “慢著。”

  顧廷煜氣喘著高聲道,蒼白的面孔都發青了,他掙扎著要站起來,邵夫人忙去扶他。

  “我還沒說完,現在,你跟我去個地方,待去過了那裡,你想怎樣,都由你。”

  第146回 顧廷燁,你祖先喊你去聊天

  顧廷燁遲疑半刻,隨即點頭,顧廷煜吃力的站起來,一旁的邵夫人忙收起摁淚的帕子,急上前幾步扶住丈夫,便率先往門口走去。顧廷燁剛抬步,似是想起一事,回頭對著明蘭,輕描淡寫道:“你也來。”

  明蘭心裡大鬆了一口氣,立刻起身,微笑著用十分標準的‘Pardon me’表qíng跟女眷們告別,緩步跟上大部隊。

  一路往裡走去,直往侯府最西側走去,好在萱寧堂原本就靠西,是以穿過兩扇垂花門,順著一條穿花小徑直走過去,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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