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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遭來盛老太太的一記白眼,她白完眼,回頭與明蘭道:“我早年也瞧不慣她的做法,如今看來卻是沒法子的!她常說一句話,‘別人要我死,我自可要別人死,天公地道’,你也聽著點兒!”

  “那如今呢?”明蘭呆呆的點頭道。

  “如今?如今賀老爺子載譽告老,弘文哥兒又遠在天邊,她兒媳婦的面子也給了,那曹家賤婢也是賀家的人了,她有的是法子關起門來慢慢收拾。”老太太譏笑道,“曹家想依仗著妹妹和女兒,多揩賀家的油,沒那麼容易。”

  ……

  祖孫倆正談論著的賀家,如今正上下一片忙碌的收拾包裹行禮,連著收拾了幾天,已然差不多了;而賀家正院內廳里,卻是一片冰冷氛圍。

  屋內共有五人,賀老夫人端坐上首,兩旁各立一個心腹管事媽媽,下頭跪著兩個女子,賀母和曹錦繡,她們已是滿臉淚水。

  “娘,求求您了!”賀母哭泣道,“媳婦有什麼不對的,您儘管責罰,不要如此待錦兒呀!”

  “我怎麼敢罰你?”賀老夫人面如冰霜,“你是弘哥兒的親娘,說一不二的,要娶誰就娶誰,要納誰就納誰,我不敢攔著你!不過曹姨娘既進了我家的門,我便可管的了了;好了,曹姨娘,你也別愣著了,趕緊回去收拾收拾罷,過幾日便與我一道起程,回白石潭老家!”

  曹錦繡嚇的面無人色,她從來沒想到事qíng會成這樣,她瑟縮道:“不不,老太太,求您了,我捨不得離開我姨媽,如今表哥不在,我要照顧她呀!”

  賀老夫人一臉譏諷:“這用不著你操心,你表哥長年累月的出遠門,也沒見你姨媽活不成了,便是你這外甥女比她親兒子還要緊,想必她也活的下去!”

  賀母只覺得這聲音冷漠之極,稍稍抬頭去看,只見賀老夫人目如堅冰,一片憤怒,她知道自己是不受婆母喜歡的了,這二十年的婆媳qíng分已是完了,她忍不住癱倒在地上,可卻沒有人去扶她,只曹錦繡呼天喊地的。

  賀老夫人冷冷的看著她們倆:“我今日把話說明白了,曹姨娘,我是非帶走不可的;她壞了弘哥兒的一樁大好姻緣,我可不能叫她壞了弘哥兒的一輩子!我已為弘哥兒看了一門親,那姑娘也是醫藥家族出身,雖家門不顯,但性子慡利,潑辣幹練,很能支撐家門,只她父親過世不久,她還守著孝,我略略算了日子,待一年後弘哥兒回來,恰好可以成婚。”

  曹錦繡心肝yù裂,不敢置信的看著賀老夫人:“您,您為表哥說了親事?”這麼快?!

  “正是。”賀老夫人厭惡的看著她,“所以,我不能叫你留在這裡,給他們小夫妻添堵,給賀家門裡找亂子。”

  “不會的,我不會給表哥表嫂添堵的!”曹錦繡立刻回過神來,連連磕頭,“我會好好服侍表哥表嫂,如姐妹般的過日子。”

  賀母也哀求道:“娘,錦兒都這麼說了,您就……”

  “我不信!”賀老夫人乾脆道,“你們兩個我都不信。”

  曹錦繡和賀母驚恐的看著賀老夫人,只聽她緩緩道:“當初我記得清清楚楚,曹姨娘進門,曹家指天咒誓,說什麼從此再也不來麻煩賀家;可是不過才幾個月——”賀老夫人死死盯著賀母,“老三媳婦,你又給了曹家多少銀子呀?哼!你當我不知道,曹家給曹姨娘寫信哭求,然後你把銀子給曹姨娘,再轉給曹家,你倒聰明,鑽了我話里的空子!”

  賀母知道婆母素來精明,當下不敢辯駁,只哭哭啼啼道:“到底是我親姐姐,難不成看她餓死!母親,您宅心仁厚,就可憐可憐他們吧……”

  “餓死?!”賀老夫人冷笑一聲,“當初他們離京時,你就給足了銀子,若是置上田地,怕也有上百畝了,加上你後來陸陸續續給的,便是到鄉下當個土財主也不在話下!可是他們呢,我已去信問了,曹家的男人們,整日裡尋花問柳,偷雞摸狗,你那好姐姐吃香喝辣的,還放起了利子錢,逼的人家賣兒賣女!你叫我可憐可憐他們?我今日這裡說一句吧,我可憐豬,可憐狗,可憐皇城根下的要飯的,也絕不可憐這家子人!”

  曹錦繡被說的臉色慘白,幾乎把嘴唇咬出血來了,忍不住辯駁道:“老太太,您是不是誤會了?我爹娘他們說,他們一直好好耕種來著……”

  “哦,是嗎?”賀老夫人忽然笑起來,“這次你和我回老家,路上恰好經過你娘家,你大可去瞧一瞧,若我說錯了,就立刻把你送回來,若叫我說中了,你這一輩子就永遠呆在白石潭,如何?”

  曹錦繡被生生噎住了,抽泣著支吾了幾聲,再也不說了,低頭跪著。

  賀老夫人厭惡之qíng溢於言表,恨恨罵道:“你個兩面三刀的賤婢!便是臭水溝的癩蛤蟆也比你體面些!你也配和我說話?還想陪伴弘哥兒,做夢?!”

  曹錦繡委頓於地,滿面通紅,羞憤難當,輕輕抽泣起來。

  賀老夫人又轉頭看向賀母,沉聲道:“老三媳婦,你雖少年守寡,可賀家也不曾虧欠於你,無論什麼,樣樣都是你這一房占大頭的。我不是迂腐之人,妾室再嫁原沒有什麼,可她,還有她一家子,都是人品低劣卑鄙無恥之輩,若弘哥兒叫她們纏上了,那一輩子就完了!”

  她喘了口氣,提高聲音道:“今日我跟你說清楚了,弘哥兒雖是你生的,可也是賀家的子孫,由不得你拿去給曹家做人qíng!”

  賀母面色發青,已然惶惑的只會發抖了,她傷心的抬頭看著賀老夫人:“母親,您怎麼這麼說兒媳?這叫兒媳怎麼有臉活下去?!”

  “你自然活的下去!”賀老夫人冷硬道,“曹姨娘,我是一定要帶走的,與其看著弘哥兒礙於孝道被你生生拖累死,我寧可當一回惡婆婆,看著你去死!”

  賀母再也哭不出來了,恐慌的看著賀老夫人,只見她笑的很古怪:“興許你覺著曹家比你親兒子要緊,不過我卻是個黑心腸的,只覺得自己孫子才是頂頂要緊的!”

  賀母呆滯的伏在地上,全身冰涼,頭上響起賀老夫人一字一句的話:“你給我記清楚了,我賀家是賀家,你不過是賀家的媳婦,輪不到你拿賀家的錢去貼補曹家!賀家的門楣已叫你糟蹋了一般,我可再也信不過你了!你回頭把弘哥兒的產業先交與我收著,回頭我直接交給弘哥兒媳婦。你要拿著你自己的陪嫁做人qíng我擋不住,不過你想明白了,沒有陪嫁留個兒子的媳婦,我賀家是不稀罕的!還有,若曹家再來夾纏不清,我就直接報了當地衙門,該殺就殺,該打就打,有報應,我受著!”

  賀老夫人凌然威勢,直看著賀母和曹錦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苦苦害怕哀求,可惜賀老夫人心如鐵石,聽都不聽一句,曹錦繡忍不住想罵道:“你這個老虔……”忙被賀母按住了嘴巴,曹錦繡也許不知道,可賀母卻是知道的,自己這位婆婆手裡是有人命的,多少妾室通房還有庶子庶女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賀老夫人微笑著看著她們倆,開解起來:“你們也別太傷懷了,我也不是要困住曹姨娘一輩子的,待弘哥兒生兒育女了,過個十年八年的,我就把你送回來了,你們一家團聚便是。”

  賀母看著婆母的眼神,心頭冰涼,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她是決計活不過十年八年的,她原想著趁自己還有口氣,讓兒子和曹錦繡好好培養感qíng,待自己死了,曹錦繡也能立住腳跟了。婆母如今這是——要生生耗死自己?!

  到那時候,自己死了,兒子夫妻恩愛,有兒有女,就算把人老珠huáng的曹錦繡送回來又有什麼用?不過是給口飯吃,不餓死罷了。

  賀母茫然不知所以,忽然心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賀老夫人一看她臉色,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悠然的端起茶盞,緩緩道:“你最好別挑唆著弘哥兒媳婦來求我,倘若你媳婦或你兒子跑來和我說想要接回曹姨娘。我是個糊塗的老婆子,也不管前後是非,是不是你逼迫的,直接把你外甥女送進庵里去完事。嗯,說起來,白石潭那兒好似也有銅杵庵一般專門收容犯錯女眷的地方罷……”

  曹錦繡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賀母眼神呆愣,傻在當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賀老夫人的行為解說——有人說她的行為有些突兀,或者覺得很奇怪。

  我這裡稍微補充幾點。

  賀老夫人是個明白的老人,她很清楚內宅鬥爭之道,可她為什麼不早出手呢?

  首先,我們要理解,古代婦女和現代婦女的思想是有很大不同滴,現代女性覺得給老公納妾那是天崩地裂般的慘劇,可是古代女子卻未必覺得要死要活了。

  賀老夫人一開始對曹家的不作為,並不是有意要打壓明蘭,而是她壓根就不認為納妾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不過明蘭是她多年老姐妹的孫女,她覺得婚前就給納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尤其那納的妾還是表妹,以後明蘭不容易拿捏。

  但本質上,她不覺得賀弘文不該納妾,非讓明蘭一枝獨秀不可。

  《紅樓夢》里,賈璉在王熙鳳生日當天,和鮑二家的在房裡滾chuáng單,還商量要弄死王熙鳳,王熙鳳告到賈母面前,賈母卻只道‘到底年紀輕,饞嘴貓似的,都打那麼過來的’。

  賈璉什麼處罰都沒有,一方面固然是賈府腐敗,另一方面也說明了些問題;因為讀者們都是現代人,所以過高的估計了納妾這件事在古代人心中的分量。

  再者,賀母青春守寡,賀老夫人一直很憐惜的,一邊是二十年的婆媳qíng分,一邊是尚未進門的孫媳婦,作為一個長輩,怎麼能削了媳婦面子,只抬舉孫媳婦呢?

  更何況‘不過是個不能生育的妾嘛’,加上賀母尋死覓活的鬧騰,所以最終,賀老夫人在曹表妹進門問題上,是做了妥協的。

  這和盛老太太不一樣,她當初低嫁探花郎,是衝著‘真愛’去的,所以傷心絕望,可包括賀老夫人在內的絕大多數古代婦女,都是不是衝著所謂的‘愛qíng’去經營婚姻的。

  那個時候賀老夫人想的,以明蘭的身份,不過是多跟盛家說些好話,婚後多幫著些明蘭,加上賀弘文本就心系明蘭,明蘭又會持家,這樁婚事最終會有好結果的。

  事實上,如果沒意外,明蘭的確是要嫁進賀家的。

  可是,有人半路截糊了,那傢伙姓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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