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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姐夫清清嗓子,出兩道題目考考,裘談舉一反三,對答如流,文姐夫見好就收,兩個新科進士把臂言歡,開口就是‘想當年殿試那會兒如何如何’,其實殿試剛過去還沒幾天,遠用不著想當年。一旁的落第生長楓很憂鬱。

  袁姐夫最是識趣,長了一張剛正不阿的面孔,卻不動聲色的挪到門邊,偷偷抽開門閂,一個暗號打過去,顧廷燁心明眼亮,呼哨一聲,兒郎們得令,一陣高叫呼喝猛衝,盛府大門遂告失守。

  長柏總結陳詞,上聯:內有叛徒,戰鬥意志不夠堅定,下聯:外有qiáng敵,心思狡猾作風彪悍;橫批,打雷了,下雨了,大家趕緊收衣服洗洗睡吧。

  在他腿邊的小長棟,捏著剛才塞過來的紅包輕輕摩挲,裡頭傳來的銀票沙沙聲,委婉的訴說著新上任六姐夫的深qíng厚誼,他忍不住道:“可是,大哥哥,剛才你也沒幫著攔門呀!”

  那幾個雖不夠賣力,但好歹意思過了,哪像長柏立在一旁裝門神。

  長柏依舊籠著手,緩緩道:“因為,我收了你六姐夫送來的一副錢秀之的《烏江垂釣圖》。”

  “啊?!”長棟張大了嘴巴,結巴道,“那,那……你還說幾位姐夫他們……”

  長柏一臉正色,諄諄教誨幼弟:“我收了畫,所以不好再攔了;這和我說不說他們有甚干係?棟哥兒,你要記住了,做人處事,要分清是非對錯方可。”

  說完,他神色很淡定的轉身,緩緩離去,衣袂飄飄,頗有當年魏晉烏衣子弟的風雅。

  長棟呆在後面,滿臉欽佩。

  第104回 花嫁(下)

  盛老太太今日一身簇新的寶藍六福迎門團花暗紋褙子,神色莊嚴的看著下首向自己叩首的顧廷燁,接過他敬上來的茶,然後一言不發的遞過去一個紅包,然後一雙冷電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虧得顧廷燁到底見過活人死人無數,始終微笑著撐住了。

  再見顧廷燁,王氏嘴巴發苦,心qíng複雜,只端莊的坐在上首說了幾句頗體面的場面話,最後盛紘來壓場面,到底是演技派,文縐縐的說了兩句‘頗感欣慰’之類的,居然眼角泛出隱隱水光,神qíng舉動完美的無可指摘,活脫脫一個慈心一片的老父。

  待顧廷燁朝盛紘夫婦敬茶行稽禮後,蓋著蓋頭的盛裝新娘被薄老夫人領著,緩步進入正堂,顧廷燁目不斜視,只躬身與明蘭向盛紘夫婦叩首拜別,盛紘幾乎要老淚縱橫,連聲道:“好好!汝等爾後要互敬互愛,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王氏終於醞釀出感qíng來了,溫言道:“你以後要恭敬,謹慎,多聽夫婿親長的話,不可擅專胡為。”她覺得自己表現的很可以了,她本就不擅長說文言文,當初如蘭出嫁時,她哭的天昏地暗,末了,啥也沒說成。

  最後拜別時,老太太終忍不住,死死拉著明蘭的手,眼中淚光閃爍,明蘭在蓋頭之下,只能見到方寸之地,並不知老太太表qíng,低頭間,只見一隻蒼老瘦削的手緊緊的握著自己的胖爪子,指節處隱隱發白,她忽然鼻頭一酸,一顆大大的淚珠重重打在祖孫交握的手上。

  老太太宛如被燙到了一般,連忙鬆開,好容易才低低道:“以後,要好好的……”

  明蘭胸口漲的酸澀難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力點頭,險些把蓋頭都搖了下來。

  明蘭努力低著頭,好讓眼眶裡的淚珠以直線型墜落到地上,免得把妝容弄花了,被不知什麼人牽引著,朝外頭慢慢走去,到了大門口,由長柏哥哥背負登轎;放下轎簾,車轎晃動,明蘭知道是起程了,才忙不迭的從袖裡抽出條細棉帕子,拈起一角小心的吸乾眼角的淚水。

  八人抬扛的大轎,寬敞的轎內珠翠裝點,描金繪彩,也不見怎麼晃動,行進甚為平穩,明蘭耳邊響著震耳的鼓樂和喜pào,街道之上滿是人群的笑論聲。

  這時明蘭才覺著臉皮隱隱痛了起來,那老夫人瞧著文弱,絞面時卻那般辣手,越想越覺著臉皮痛,她嘶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輕‘哎喲’了一聲。

  轎外隨侍的小桃耳朵尖,忍不住探頭在簾邊輕問道:“姑娘,是不是餓的肚子痛了,我這兒有吃的!”

  明蘭忍俊不禁,撲哧出來——這個吃貨!她隔著帘子輕斥道:“我不餓!”

  小桃猶自關切道:“姑娘,您可別忍著呀!”

  明蘭一頭黑線:“沒忍著!”

  古代風水大多都差不離,京城外城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內城中扎堆著皇親國戚和權臣勛貴,托慧眼買房的盛家老太公的福,盛家房產挺靠里的,離寧遠侯府並不很遠,明蘭大約在轎子裡晃悠了兩頓飯的功夫,就落了轎。

  明蘭一隻手搭著丹橘的腕子,一隻手牽著再次被塞進手中的大紅綢子,稀里糊塗的朝前走著,一腳踏進寧遠侯府,明蘭立刻覺著耳邊喧囂的鞭pào賀喜聲,地上鋪著長長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明蘭腳踩著喜毯緩緩前行,直到看見雕繪浮彩的門檻,才知道是到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明蘭猶如一個木偶,隨著禮官的唱和提示不斷起立下拜,轉身,再拜,再轉身,再再拜,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好像小狗一樣被牽走了;誰知那dòng房裡居然比外頭還吵鬧,明蘭被按坐在喜chuáng上,聽著屋裡一眾女眷的笑鬧聲。

  相比明蘭的窘迫,顧廷燁倒很熟門熟路從喜嬤嬤手裡接過一桿紅綢纏的烏木鑲銀角的秤,小心翼翼的揭開紅艷似火的大紅蓋頭——二婚的就是不一樣。

  明蘭只覺著一陣光亮,頭頂籠罩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抬眼正對上顧廷燁的眸子,深深的,靜靜的,格外深濃的眼線狹長斜開去,看人的時候似乎總含深意,明蘭非常及時的臉上一紅,然後低下頭去,嬌羞的恰到好處;顧廷燁忍不住嘴角微抽,滿眼都是笑意。

  隨後,他在明蘭身旁坐下,嘴裡似乎咕噥些什麼,明蘭聽了,依稀分辨出是‘……怎麼把臉塗成這樣?’明蘭幾乎要怪叫——姑奶奶辛苦一天了,你丫的居然還敢嫌?!

  “喲!好標緻的新娘子!”一個身穿石榴紅錦繡妝花褙子的婦人笑道,滿屋裡的女眷都跟著嘻嘻哈哈起來,紛紛打趣起來。

  明蘭抬眼一瞧,滿屋子的珠翠錦繡的婦人,一個個穿錦著緞,衣鬢香影之間,她憋紅了臉,丫的,塗成這副尊榮您還看得出來標緻不標緻?!

  接著,明蘭和新郎官被撒了一頭一腦的花生紅棗之類的東西,明蘭不敢動彈,只能老實挨著,顧廷燁一時條件反she,忍不住接住了幾個,又引的一陣笑鬧聲。

  “哎呀!燁兄弟,這是dòng房,不是演武場,您的身手這兒可用不上!”還是那個身穿石榴紅的豐潤婦人打趣著,屋裡哄堂大笑,顧廷燁慢慢垂下手,微微一笑,也不言語。

  眾女眷到底顧忌著顧廷燁的身份和脾氣,也不好過分笑鬧,一個婦人端著一盤子東西上來,夾著一塊疑似點心狀的東西,遞到明蘭嘴邊,明蘭知道這個風俗,硬著頭皮咬了一小口面點,果然裡面是夾生的,那婦人笑嘻嘻道:“生不生呀?”

  明蘭肚裡大罵,卻低頭小聲道:“生。”

  屋裡女眷又是一陣大笑,那婦人轉頭笑道:“各位太太奶奶可都聽見了,新媳婦可說要生的,將來定能枝葉繁茂,多子多福!”

  明蘭臉頰燒紅,湊著趣呵呵傻笑了幾聲;努力提醒自己,這是一個沒有計劃生育的年代,拜送子觀音不如拜母豬更價廉物美。

  最後是合卺酒,一個紅漆木描金海棠小圓茶盤裡,放著一對鳶尾紋白瓷小酒杯,用一條紅繩系起來,明蘭微微側過身,紅著臉同顧廷燁喝了交杯酒,身體湊近時,眼瞼微抬,只見對面的男人乾淨的下頜清雋英挺,她心頭一跳。

  ——好歹是個上等貨,把燈一熄,眼一閉,也不是過不去的。

  禮成後,顧廷燁就被趕著出去待客,臨出門時,忍不住回了下頭,似乎想說什麼,看見滿屋的女眷又閉嘴出去了;那個豐潤婦人一直忍著笑,見他出去了,才走到明蘭跟前,親熱道:“二弟妹,我是你煊大嫂子,你莫怕,以後你來了我們家,便都是自己人了!”

  明蘭見她笑的和氣,便也微笑而回:“煊大嫂子。”

  此時,忽然一個站在桌旁的夫人笑了起來,拿帕子掩口笑道:“煊大嫂子,你也忒心急了,人正經大嫂子還沒說話呢,你倒先熱乎上了!”

  另一個婦人則立刻湊趣道:“這話可沒理了,都說心急生不了兒子,可煊大嫂子卻養了兩個哥兒,可見大嫂子是在該急的時候急呀!”

  女眷們一齊大笑,煊大嫂子故作氣憤,反著手背抵腰,撇嘴道:“得得得!我如今是老貨了,這些年來叫你們涮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然後回頭,指著靜靜端坐在雙喜燈籠旁的一個婦人,對明蘭笑道:“弟妹,喏,這才是你嫡親大嫂子!”

  那婦人年約三十望近,一身暗紅色吉祥如意暗紋褙子滾二指寬的絨黑壓邊,白淨的鵝蛋臉上十分素淨,容貌端莊秀麗,微微笑著,只眉宇間似有幾分郁色。也沒見她怎麼打扮飾物,她靜靜站起來,緩步朝自己走來,屋裡就漸漸安靜下來,沒什麼人說笑了。

  明蘭知道,這就是顧家嫡房長媳,顧廷煜的妻子,如今的寧遠侯夫人邵氏,明蘭不敢下chuáng,立刻對著那婦人頷首,恭敬道:“大嫂子!”

  邵夫人走過來,輕輕握著明蘭的手,明蘭只覺得觸手沁涼,隨即聽她緩緩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家常過著日子,便會漸漸熟的,在家裡莫要拘謹了。”寥寥囑咐數語,語氣安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和淡然。

  邵夫人又轉身,朝眾人道:“咱們也趕緊去前頭吧,一大群來客,總不好主人家的扎堆兒取笑新娘子好頑。”眾女眷微笑著應聲,煊大嫂子帶頭,一行人魚貫著出去了。

  邵夫人又轉身,對著明蘭輕道:“我知道你身邊有服侍的,但二弟到底之前不住這裡,他帶來的人也未必妥帖,我在門口留兩個丫頭與你,你若需要什麼,直吩咐就是;今兒你也累了,我已叫置辦了幾個吃食,回頭送來你且填填肚子。”

  說完後,微微一笑,待明蘭謝過,便也出去了。

  明蘭望著闔上的門,頗覺驚訝,這邵夫人給人的印象和秦太夫人截然不同,客氣,和藹,周到,卻又帶著一股冷淡,有一種置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也許旁人會覺著不舒服,但明蘭卻覺得很好,這種適可而止的關懷反而令人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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