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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蘭心頭一動,這話聽著很耳熟,她曾經在華蘭嘴裡也聽到過類似的言語,她慢慢沉默了,看來當年王氏和盛紘的齟齬並慘敗於林姨娘之手的過往,還是在這兩個女兒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痕。

  如蘭忽然輕快的笑起來,道:“敬哥哥應承我了,若有人欺負我,他決不偏幫,了不起躲出去就是了!我便想著呀,這會兒開始就練練膽量嗓門,省的到時候敗下陣來!”

  明蘭啼笑皆非,搖搖頭便罷了,所謂扮豬吃老虎,誰是豬誰是虎還不一定呢。

  “五姐姐定能過的好的!”明蘭真心道。

  如蘭翻了白眼過來,冷哼道:“那是自然!你們一個兩個都嫁了高門,只我一個低嫁了,怎麼也得過的好,不叫你們笑話了去!”

  明蘭仰天無語,這就是盛家五小姐,每次她對如蘭產生了那麼一點點正面qíng緒,如喜歡,欽佩,同qíng等,總持續不了五分鐘,就直接轉為負面qíng緒。

  ……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如蘭只要專心給自己繡些襖帕就成了,她的嫁妝王氏一早就備的七七八八了,可是明蘭卻差遠了;盛老太太原本打算如蘭婚事過後半年才讓明蘭成親的,這會兒變生肘腋,只好加緊趕急了。

  幾日前宥陽傳信,說年前臘月初,品蘭和泰生表哥已成了親,京城送去的賀禮都收妥了,一切安好;老太太細細詢問了過年回來的允兒關於品蘭的嫁妝,然後振奮一把精神,埋頭於打點明蘭嫁妝的戰鬥中。

  嫁妝對於古代官宦富戶人家的小姐來說,可說是十分重要的一項,有些鐘鳴鼎食的考究家族裡,那些受重視的嫡女從牙牙學語始,長輩們便要一件件給攢嫁妝了。

  就是一樣厚薄的嫁妝,也有從繁從簡兩種qíng況。繁的,就是除卻陪嫁的丫鬟婆子管事和固產,大到chuáng桌櫃箱等家具,小到四季衣裳,甚至紅木金箍的馬桶和洗澡盆,誇張一點的搞不好連壽衣都備下了;像盛老太太和海氏,她們就擁有一整套從頭到腳極其嚴整規制的嫁妝。

  但這畢竟是少數,許多官宦人家要四處為官,哪裡有時間慢慢積存,還有一些人家是後發跡的,根本採辦不及周全的嫁妝,於是想出了最有效的第一千零一招。

  銀子!

  盛老太太細細思量了一番,除了當初從金陵老宅里起出來的古董鼎瓷要留給長柏傳於盛家子孫,其他便沒有什麼不能給明蘭的;她從箱籠里起出田產和店鋪的地契,一一交代。

  “……這莊子在白通河京郊,里外算起來約有五六百畝良田,莊頭便是你崔媽媽的老頭子,那兩口子我瞧著算實誠,到時候一概與你陪嫁了去。田莊旁還有一座小山林,雖不大,風水卻不錯,兩年前我一道買了下來,叫老崔頭的幾個小子打理著種些果數。”盛老太太極少一次說這麼多話,一邊說還一邊發問,“別發愣!……還記得祖母與你說過的莊務吧?!”

  明蘭立刻反應過來,對答如流:“嗯!用人要重信,時時常查檢!再實誠的奴僕若沒了得力的監管,天長日久也難免有別心,但也不可過分猜忌,寒了下頭人的心。”

  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嘆了口氣:“那田莊旁原還有一大片抵賣罪臣的良田,足有上千畝,因那快地離皇莊忒近了,我想著不好便沒買;早知道你會這麼嫁,我就……唉!”

  “不用了,夠了,夠了!”明蘭連忙道,墨蘭只有兩百畝水田外加一片旱田,即使是華蘭的陪嫁莊子也不過七百畝罷了,當然,王氏還給了她別的東西。

  “夠什麼夠?!”盛老太太一眼瞪過去,明蘭立刻縮脖子;她瞧不得明蘭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繼續自顧自道,“還有金陵和老家那兒的幾爿鋪子店面,由你大伯照看著,還有幾宗買賣的股息……”

  “祖母!”明蘭終於聽不下去了,光是田莊山林加起來就有七八千兩了,她忍不住插嘴,“這些銀子便是嫁個公府小姐也夠了,我哪用這好些!……再說了,您也得留些傍身的呀,俗話說,千子萬子不如身邊的銀子……哎喲!”

  明蘭腦門上挨了一個爆栗,她捂著腦袋縮進炕褥里去,盛老太太大聲呵斥道:“你個沒出息的!你以為那大家子裡頭的日子好過麼?大到妯娌婆母小姑,小到管事婆子丫鬟,哪個省事?!進去後有你使銀子的地方!”

  明蘭知道祖母的意思,卻搖頭道:“我是什麼身份外頭人都知道,沒什麼好充冤大頭的,到時候該怎樣就怎樣,細細計算著過也就是了;倒是您,年紀大了,身邊還是多些銀子的好!”別的不會,裝傻充愣卻是到這個時代後,明蘭學的最精湛的技藝了。

  盛老太太心中感動,卻依舊訓道:“我留著傍身錢呢,不用你來瞎操心!還不因你是高嫁,才要多陪些嫁妝!”

  明蘭想起華蘭在袁府的光景,她沒錢麼,又過的好麼,可見銀錢是買不來看重和疼愛的;她對著老太太的眼睛,正色道:“祖母,您聽我一句,若我是個有福氣的,以後自然不愁日子過,若我是個福薄的,再多陪嫁也便宜的別人!您還是自己多留些吧,你身子不好,若……有個看顧不周的,或下頭人不利索的,你手裡有錢幹什麼不成呀?!”

  這些都是誅心之言,甚至有些不孝忤逆的意思在其中了,非到這種時候明蘭是決計不敢說的,老太太如何不明白,她眼角沁淚,低聲道:“放心,他們不敢怠慢我的!……且我瞧你大嫂子是個懂禮數的,待我很是孝順;我只憂心你這傻孩子……”

  明蘭眼眶濕潤,努力作出高興的樣子,笑道:“聽小桃說,她們村里原有句俗話,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孫女好歹算是高嫁了一場,總不會過不下去日子罷!”

  老太太聽了,也忍不住笑出來,隨即板起臉,重重道:“好!他既千方百計把你算計了去,想必不會叫你餓著!”

  祖孫倆說了許久,最後敲定固產還是只陪過去田莊和山林,到時候多陪些銀兩,外加好幾大箱老太太積年存的名貴料子。

  嫁妝畢竟是死物,說定了也就說定了,陪嫁的人口才是麻煩。

  當初華蘭出嫁時,除了葳蕤軒的一眾丫鬟婆子,王氏陪送一個彩簪,老太太也給心愛的大孫女送了一個翠蟬。近十年過去了,彩簪被抬成了姨娘,生了庶長子,如今不免遭到華蘭的猜忌;而翠蟬卻嫁了袁府里最得力的管事,成了華蘭身邊最信重的左膀右臂。

  墨蘭是例外,王氏和老太太誰也沒多送人,只把她山月居里的人帶了過去。

  剩下的如蘭和明蘭,王氏照著華蘭的例子,給如蘭一個彩佩,給明蘭一個彩環,老太太則給最老成穩重的翠屏給了如蘭,至於明蘭,其實小桃和丹橘基本算是壽安堂出去的,還有那四個綠的,也是房媽媽一手調教的,外加一個翠袖,老太太就不再給旁人了。

  彩環姑娘是杏眼桃腮的小美人,老太太看了第一眼,就一陣生氣,恨聲道:“也不知她安的什麼心?!”

  明蘭趕緊安慰她道:“論顏色,她還不如若眉呢,更別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孫女我了!”

  老太太一個趔趄,險些一個倒栽蔥從炕上掉下來。

  回到暮蒼齋,明蘭心裡一直想著這事,就問丹橘道:“老太太與我挑陪嫁的人了,你且下去問問她們,有沒有捨不得爹娘的,或是有中意的親事了,別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一旁的小桃聽了,連忙插嘴道:“我和丹橘姐姐自然是要跟著姑娘的!”

  “廢話!”明蘭瞪了她一眼,“你閉嘴,我問丹橘呢!”

  誰知丹橘一臉為難,扭捏著手指,明蘭大奇道:“莫非你不願意與我走?你但說無妨的。”

  丹橘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怎能離了姑娘,是……燕糙和若眉。”

  明蘭眉頭一皺,輕聲道:“你且說來!這些日子怕有不少人來托你罷。”

  自從她定了顧廷燁的婚事後,身價大漲,好些丫鬟婆子管事都想著能跟過去;於是就或明或暗的托人捎話,小桃是出了名憨直的傻丫頭,請她帶話沒準反要搞糟的,綠枝刀口無德,不被她諷刺罵上兩句就很好了,於是溫柔厚道的丹橘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丹橘一臉為難,結結巴巴道:“若眉……她是外頭買來的,且還有楓三爺……是事兒,她只有姑娘可依靠了。”

  明蘭沉吟不語,若眉是房媽媽第一個想要剔除的人選,說她生的太好了,又識文斷字,心高氣傲,未免到時候心大眼高生出事端,就不好了。

  “那燕糙呢,她老子娘不是在給她說親事了麼?”

  丹橘臉色更難看,低聲道:“……她說,她捨不得姑娘,想再多服侍姑娘幾年。”

  這下,連明蘭的臉色也難看了。

  小桃鋪好chuáng,提著個青花纏枝瓷熏爐在暖閣里慢慢的熏著,聞言,便回頭道:“燕糙姐姐的娘前幾日進府了,她們躲在屋裡說了好一會子話,原來就說這個呀。”

  冷不防被說破,丹橘一陣尷尬。

  明蘭一眼看過去,丹橘垂首立好,明蘭淡淡道:“你始終是心太軟了。”丹橘被明蘭看的手足無措,實在不敢再隱瞞了,便囁嚅道:“都是一塊兒大的,她說我們要去享福了,可不能落下姐妹。”

  明蘭心裡一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若眉帶上,燕糙留下。”

  丹橘一驚,明蘭看了她一眼,繼續道:“……從明兒起,就叫綠枝頂了她的差事,叫她好生備嫁才是,我們一場qíng分,必不會少了她的嫁妝。”

  丹橘應聲,掀簾出門前,忍不住回頭道:“姑娘,這些多年了,燕糙也算盡心,沒犯什麼過錯。”她服侍明蘭近十年,知道明蘭表面看著和氣好說話,但其實心意堅定,想定了的事很少能改變;只是好歹再多盡一次力。

  “我知道。”明蘭坐在奩鏡前,支著一條玲瓏可愛的玉白手肘,緩緩道,“可她存了這樣的心便是不好。那種權爵之家裡,便是你沒什麼歪心思怕也要被勾出歪心思來,何況她原就是個心智不堅的;這樣還能全了我們一場qíng意。”

  她不怕受騙,也不怕背叛,怕只怕騙她背叛她的,是她所信任所珍愛的人。

  二月初,春寒早早就褪去了一半,敬哥哥和長楓進考場的第二天,王氏從奉天回來了,雖一身風塵僕僕,但掩飾不住qíng緒愉快,面色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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