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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蘭搖搖頭,眼神一片清明:“難說。興許弘文哥哥能不負老太太所願,但是,也許弘文哥哥心裡戀著曹姑娘也不一定,若是如此,我便認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孫女盡過力了,剩下的,瞧老天爺罷。”

  老太太頹然倒羅漢chuáng上,久久無語。

  明蘭看祖母一臉頹敗,心有不忍,撐著chuáng沿慢慢爬起來,雙膝刺疼的火燒火燎,疼的幾乎岔氣了,她qiáng忍著疼痛,坐到祖母身邊,微笑著勸道:“祖母,其實事qíng沒那麼糟。弘文哥哥是不必說了,賀伯母其實也是好人,就是耳根子軟些。若是嫁給旁人,孫女將來不定要和多少牛鬼蛇神鬥法呢!若是嫁弘文哥哥,不過要與一家斗罷了。曹家並不足慮,無權無勢,無錢無人,他們若老實的,給一筆銀錢打發回老家,叫曹家子弟耕讀便是;若不肯罷休,老黏著賀家想打秋風的,孫女也不是沒辦法。我有慈心眷顧的祖母,有仕途順遂的父兄,還有嫁進高門的姐姐們,有什麼好怕的!賀伯母病弱,不能理事,有賀老夫人在,我嫁進門去便能掌家;耳根子軟也不是壞事,到時候,我把賀府上下收拾停當了,不叫曹家人隨意進來;再叫服侍伯母的丫鬟婆子日夜勸說,天長日久,積毀銷骨,我不信賀伯母這麼死心眼!……這點子事也怕,就不要做人了!祖母當信,孫女還是有這點本事的。”

  勸說了好一陣,老太太的面色才漸漸緩過來,看著神色堅毅的明蘭,不勝嗟嘆,揉著她的腦袋,嘆息道:“一直當你是個娃娃,原來你早就想好了的;接下來呢,只巴巴等著?”

  明蘭輕輕嘆了口氣,唇瓣一片無奈:“今日孫女說了大大的狠話!若賀家有意,幾日之內便會有消息的,咱們便等上……十日罷,十日之後若沒有訊息,祖母便替明蘭另尋人家罷,這世上的確不止他一家有兒郎的。”

  第87回 黑道X日,諸事不宜,唯獨捉jian

  暮蒼齋,西廂梢間。

  明蘭懨懨的躺在chuáng頭,丹橘小心翼翼的給她的手掌塗上一層淡香的膏子,嘴裡柔聲數落著:“……姑娘,怨不得老太太上火;今日你這遭事著實是不當的,老太太素日把姑娘當心肝ròu般,何曾讓姑娘蹭掉過一點兒皮,如今姑娘偏……”丹橘輕嘆了一口氣,“何必呢?姑娘且慢慢等著就是了,賀家總有個交代的。”

  明蘭這一日勞心勞力,正精疲力竭,懶懶的躺著不想動彈,聞言輕輕嗤笑一聲:“等?怎麼等?等到何時?等到我再長几歲,等我沒的挑了,等到賀家來提親了,老太太去問‘你那表姑娘進不進門’?或是等我進門了,曹家再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逼著我納曹姑娘進門?!”明蘭嘴角略帶諷刺,“再說了,依著老太太的性子,等不了幾天,就要給我另尋別的人家了。”明蘭又輕輕嘆息了,低若無語,“正是不甘心就這麼算了,我才這樣發作了的。”

  丹橘神色黯淡,輕輕放下白瓷青魚尾紋的藥瓶子,拿過已裁成細段的紗布慢慢的給明蘭的手掌纏上,然後帘子輕響,小桃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頭有幾件碗盞,她把東西端到chuáng頭,笑盈盈道:“我瞧著姑娘晚飯沒動幾筷子,就求廚房裡的連大娘給下了碗三鮮貓耳朵湯,現擀的面片,可勁道了,姑娘趁熱趕緊吃吧!”

  黑漆木的托盤上擺了一個釉彩青花綠竹盅子,旁邊並一副同色的碗勺,碗裡頭是翠綠的青豆,鮮嫩嫩的筍丁,切薄的雞ròu片,還有掐的小小的貓耳朵面片,高湯香四溢,明蘭倒也動了些食性,伸手去接勺子,小桃笑嘻嘻的端著托盤讓明蘭舀著吃。

  “嗯!”明蘭嘗了一口,就覺得咸鮮可口,叫人食指大動,抬頭對小桃道,“連大娘做的面點果然好吃,回頭你抓二三十個錢去謝她了。”

  小桃用力點頭,咧嘴笑道:“每回姑娘另外叫吃的,都會給賞錢,怪道今日我一去,連大娘就興沖沖的捅開爐子呢。”

  丹橘正一肚子擔憂,見小桃全然不往心裡去的樣子,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這沒心沒肺的小蹄子!今日若不是姑娘攔著,我定把你告給了房媽媽,叫你也吃一頓板子!什麼輕的重的也敢一股腦兒說給姑娘聽!”話說的雖狠,手上卻不停,找了條帕子圍在明蘭脖子上。

  小桃吐了吐舌頭:“吃飯皇帝大!”然後轉頭對著明蘭,大大的眼睛興奮的撲閃了幾下,輕聲道,“姑娘,我去瞧過了,燕糙和綠枝他們都睡了,老huáng頭和門房那裡房媽媽會弄好的,今日大奶奶和五姑娘也沒來尋過姑娘,咱們出府的事兒不會有人知曉的。”

  明蘭點點頭,咽下一口鮮濃的麵湯,丹橘看了看她,yù言又止,待到明蘭堪堪吃了個半飽,小桃端著托盤出去了,她一面往銅盆里投濕帕子,一面遲疑道:“姑娘,那賀家便是如今答應了,回頭反悔了怎辦?”明蘭淡淡道:“自是有法子的。”

  這一日累了,丹橘服侍明蘭梳洗後,便放了垂帳,往一盞鎏金銅熏爐里點了驅蚊蟲的薰香錠子,熄了燈火後她輕手輕腳的退出去,明蘭挽著松松的頭髮撲在枕頭裡,偏偏越累越睡不著,越煩惱,精神越亢奮。

  明蘭不怕面對噴火惡龍,全力一搏,輸了也無憾,可老天爺這次給她安了個小白花對手,如果是像林姨娘那樣的偽白花真食人糙還好,明蘭可以打點起全部精力來對決,用什麼手段都不會有心理負擔,可這回遇上的卻是貨真價實的小白花。

  卑微,憔悴,家世破落,她望向賀弘文時的目光,充滿了絕望的欣喜,好像地府里的鬼魂仰望人間,林姨娘勾上盛老爹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為了什麼,可曹錦繡卻不一樣,她對賀弘文是真心的;說實話,明蘭不是沒有惻隱過,可是為了自己,她沒工夫可憐別人。

  世界上最糾結之事,莫過於此。

  明蘭仰臥在chuáng上,抱著被子輕輕嘆氣:她果然是個有良知的人哪。

  還有賀弘文,明蘭的心qíng也很複雜,那曹錦繡從容貌,才學,到家世涵養,一切的一切,什麼都比不上自己,如果這樣賀弘文還是選了曹錦繡,明蘭也許會很鬱悶,但卻會很敬佩他——不論古代還是現代,沒幾個男子能為了qíng感和憐憫而放棄現實的利益。

  姚依依的頂頭上司,那位法官老太曾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男人,還是心腸軟一點的好。這句話引起辦公室里一眾小姑娘的嗤聲,誰知組裡其他幾個中年阿奶和老年阿太都連連點頭;心軟的男人固然很容易被拐,但也會捨不得多年經營的家庭,他們雖然迷惑於新歡,但對舊愛也是戀戀不捨,而只要女人撐得住,時間,是在妻子這一邊的。

  辦公室里有一個大款的女兒,聽了之後也點頭稱是,她那無堅不摧的老媽就是這樣熬過了無數風波,笑到了最後,如今老爹老了,身體也吃不消了,反而留戀家庭溫暖。

  其實心硬的男人比心軟的男人危險的多,他們喜歡你的時候,固然是千依百順,心志堅定,可一旦變心,那翻臉比翻書還快,說離婚就離婚,一點qíng分都不留,經典案例:徐志摩。

  後來,姚依依在民事法庭工作的時間越長,見過的悲歡離合越多,就越覺得法官老太果然是過來人,話很靠譜。

  明蘭心亂如麻,在chuáng榻上翻來覆去的貼烙餅,這麼翻騰了一個多時辰,睡的頭也痛了,便爬起來在屋裡走了幾步,又覺得心qíng煩悶,索性穿好衣裳走出去,穿過屏風隔架,見丹橘沉沉的睡在外間的填漆chuáng上,睡著了還深深皺著眉頭,一臉疲倦。

  明蘭放輕手腳,儘量慢慢移動腳步,好在現下夜間漸寒涼了,兩邊抱廈都關著門窗,小丫鬟們都睡的沉,明蘭才得以溜出院子。

  夏末的夜空,靜謐異常,映照著園裡一片黯淡,一彎慘白的月牙若隱若現,如同尖尖翹起的蘭花指,晶瑩剔透中帶著一抹yù語還休的曖昧,明蘭順著小徑慢慢走著,園中糙木幽靜,枝頭上的桂花和池塘里的荷花爭相吐著幽幽的清香,清冷香馥。

  明蘭心qíng舒暢了許多,要說這胎投的還不錯,盛老太公投資房產的眼光極好,在京城這地面上能有這麼一座小小的園子,真是不容易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蘭一肚皮的悶氣都走消了,夜晚地氣cháo濕,明蘭覺得寒意上身,瞧見不遠處的山石邊上有一簇茂盛嬌美的玉簪花,明蘭心頭一喜,如今玉簪花眼看著漸落季了,便想摘上幾朵就回去睡覺了;誰知剛走近幾步,就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明蘭見疑,撩起衣裙輕悄悄的挪過去,挨著那一簇玉簪花低低蹲下,湊著往裡瞧,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只見山石下依偎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親熱的低聲說話!

  明蘭當即頓在那裡,一動也動不了——額滴神呀,這是什麼huáng道吉日,一天之內捉到兩次jian!

  我黨在上,明蘭可以舉三根手指對偉大的土星發誓,她絕對支持自由真誠的戀愛,雖然幽會不可取,但司棋精神可嘉,這年頭,不惦記著往老爺少爺chuáng上爬的女孩總是可敬的,回頭讓大嫂子放一批年紀到了的女孩出去,再把門禁看嚴些就是了。

  於是在楞了三秒鐘後,明蘭決心撤退,誰曉得,就在這個時候,山石那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女音:“……靖哥哥……我,我……”

  語音嬌柔婉轉,qíng意綿綿,聽在明蘭耳朵里,不啻打了個晴天霹靂!

  如蘭居然當了蓉妹妹?!

  這麼一吃驚,明蘭猛的往後退了一步,頓時弄出了些聲響;山石那邊隨即傳出驚呼聲,那兩人似乎說了些什麼,然後一個人匆匆離去,另一個朝這邊走來。

  一陣撥拉糙木,如蘭一腳跨過樹叢,從玉簪花堆里看見了滿臉尷尬的明蘭,她的裙子被枝葉勾住了,如蘭頓時柳眉倒豎,雙手叉腰:“你在這裡做什麼?!”

  明蘭啼笑皆非,你五小姐才是被捉住jian的那個好不好!這句台詞應該是她的!

  “我我,我……晚上吃撐了,走兩步消消食。”明蘭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她有什麼好心虛的,隨即抬高音調,眼睛盯著如蘭道:“五姐姐又在這兒做什麼?”

  如蘭兇巴巴的臉上居然也飛起兩片紅云:“關你什麼事?!”

  “哦,原來如此,那妹妹繼續去走走。”明蘭作勢要過去,卻被如蘭一把捉住,比武力明蘭從來不是她的對手,當場被拖著往後走去。

  “這麼晚了小心著涼,咱們趕緊回去吧!”如蘭宛如拖死狗一樣,生生把明蘭拖走了。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你先放手呀!”明蘭手臂被掐的生疼,絲絲的抽冷氣,但她到底不想聲張,只好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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