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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王氏便在家中開了一桌筵席,叫家人齊聚著吃頓飯,盛紘喜上眉梢,連著喝了好幾杯,大著舌頭讚揚偉大的皇帝好幾遍,連長柏也板著臉忍不住背了一段《太祖訓》,長楓當場賦詩一首,高度評價了老皇帝的英明決策以及深遠的影響。

  “有這麼高興嗎?”對政治極端不敏感的如蘭有些納悶。

  “當然,當然。”明蘭喝的小臉紅撲撲的,笑嘻嘻道,“百姓有了磕頭的主子,官員有了效忠的方向,國家有了努力的目標,皆大歡喜嘛!”

  的確是皆大歡喜,便只齊國公府一家就放掉了上萬兩銀子的爆竹,整個京城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除了悲催的四王爺一家;不過人家畢竟是自家人,在德妃淑妃的良好溝通下,兄弟倆當著老皇帝的面,哽咽著和睦如初了。

  只可憐四王爺王府的右長史和四王爺的兩位講經師傅,因為得罪三王爺過甚,被填了pào灰,已被革職查辦,要清算以前的老帳。

  這便是皇家的規矩,小皇子們讀書不好,挨打的是小侍讀,大些後,皇子犯錯,杖斃的是身邊的宮女太監,成年後,皇子的勾心鬥角爭權奪利,首當其衝被pào灰的自然是狗腿們。

  明蘭深深敬佩那些在高危集中的皇子之間穿梭遊走而安然無恙的穿越前輩們,如今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瞧自己混的!

  第62回 申辰之亂

  很久以後,明蘭想起來那幾天來,還覺得有些模糊。

  那是三王爺過繼嗣子後的第五天,如蘭新得了一盆雲陽文竹,茂盛蔥鬱,請了墨蘭和明蘭來賞,墨蘭懶得聽如蘭炫耀,半陰不陽的打趣起賀家的事兒來。

  “賀老夫人與老太太多少年的交qíng,難得人家下一次帖子,可太太嫂嫂和姐姐們都沒法子去,自然只有老太太和我了。”明蘭遮掩的滴水不漏。

  如蘭狡獪的捂嘴偷笑,故意拉長調子道:“哦~~~,四姐姐那會兒是沒法子去的。”

  墨蘭目光忿忿,狠瞪了她一眼。

  照老太太的意思,兩家相看過一對小兒女後都很滿意,這事兒便成了一大半,不過明蘭上頭的兩個姐姐都還沒議親,她也不好先定,如此未免言語難聽,有損姑娘清譽,便只知會了盛紘和王氏曉得,其餘人一概瞞了下來。

  盛紘很盡責的照例探查了番賀家底細,來回估量了一遍,連連點頭道:“雖家裡單薄了些,倒是個殷實人家,哥兒也懂事能幹,明兒有老太太看顧,是個有福氣的。”

  王氏扁扁嘴角道:“那哥兒父親早亡,祖父又早致仕了,只有個大伯在外當著個同知,不過配明丫頭也當夠了。”

  其實她在泛酸,賀弘文看起來條件平平,但各方面比例卻很恰當,有財帛家底,有官方背景,基本不用伺候公婆,嫁過去就能自己當家,雖看著不怎麼樣,卻很實惠。

  王氏並不知道,這種對象在明蘭那個世界,叫做經濟適用男,很脫銷;夫妻倆說完這番後,盛紘便去了工部,長柏已早一步出發去了翰林院。

  那日分外陰沉,大清早便灰濛濛的不見日頭,到了晌午也依舊陰著,明明已是初冬,秋老虎卻捲土重來,蒸得人生生悶出一身汗來,透不過氣來的厲害。

  才到下午申時初刻,城中竟然響起暮鼓來,沉沉的咚咚聲直敲的人心頭往下墜,隨即全城戒嚴,家家戶戶緊閉不出,路上但無半個行人,處處都有兵士巡邏,見著個可疑的就一刀戳死,幾個時辰的功夫,路上無辜者喪生頗眾。

  大戶人家都緊閉門戶,一直等到晚上,盛紘和長柏也沒回家,王氏立時慌了手腳,海氏還算鎮定,只挺著肚子發怔,全家惶惶不可終日,一連三天,兩父子都沒回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眾女眷都齊聚壽安堂,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老太太鐵青著臉,呵斥她們不許慌張,一邊吩咐家丁偷偷出去打聽。

  誰知外頭越發嚴了,連尋常買菜挑柴的都不許進出,多抗辯幾句便當街殺頭,什麼也打聽不到,只知道是禁衛軍控制了京城,還有一些是從五城兵馬司調過來的,老太太又偷偷遣人去問康允兒,才知道長梧也幾日沒回家了,允兒堅不肯躲去娘家,只守在自家終日哭泣。

  女人們都坐在一起,手足無措,神智惶恐,一室安靜中,只聽見墨蘭輕輕的哭聲,如蘭伏在王氏懷裡,海氏睜著雙眼呆呆看著不知何處,長楓急躁了在門口走來走去,長棟睜大一雙眼睛,緊緊揪著明蘭的袖子不敢說話,明蘭只覺得身子發寒,從骨頭裡滲出一股冷意,如此悶熱的天氣,她卻冷的想發抖。

  她第一次認識到父兄於這個家庭的重要性,如果盛紘或長柏死了?明蘭不敢想像。

  盛紘也許不是個好兒子,好丈夫,但他於父親一職卻是合格的,他一有空閒總不忘記檢查兒女功課,指點兒子讀書考試,訓導女兒知禮懂事,並不一味罵人。為了兒女的前程,他仔細尋撿人家,四處打聽名師,便是長棟,也是盛紘尋托門路,在京城找了個上好的學堂。

  明蘭忍不住要哭,她不想失去這個父親。

  第四天,人依舊沒有回來,只隱約聽說是三王爺謀反,已事敗被賜死,如今四王爺正奉旨到處搜檢一同謀逆者,三王府的幾位講經師傅俱已伏誅,詹事府少詹事以下八人被誅,文華殿大學士沈貞大人,內閣次輔於炎大人,還有吏部尚書以同謀論罪,白綾賜死,還有許多受牽連的官員,被捉進詔獄後不知生死。

  這消息簡直雪上加上,一時間整個京城風聲鶴唳,盛府女眷更是驚慌。

  “詔獄是什麼地方?”如蘭惶然道,“爹爹和大哥哥,是去那裡了嗎?”

  墨蘭哭的淚水漣漣:“那是皇上親下旨的牢子,都說進去的不死也脫層皮!難道……爹爹和哥哥也……”明蘭冷著臉,大聲喝道:“四姐姐不要胡說,爹爹兄長謹慎,從不結黨,與三王府並無往來,如何會牽連進去?!”

  “這也未必!”一直站在後頭的林姨娘忍不住道,“太太與平寧郡主常有往來,那郡主可是六王的親家,六王與三王是一條繩上……”

  “住口!”林姨娘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忽然發怒,把一碗滾燙的茶連碗帶水一起摔在地上,熱水四濺,老太太直直的站起來,立在眾人面前,明蘭從未覺得她如此威風凜凜。

  “如今一切未明,不許再說喪氣話!誰要再敢說半句,立刻掌嘴!”老太太殺氣騰騰的掃了一遍下頭,王氏含淚輕泣,林姨娘沉默的低頭下去。

  老太太面容果斷,一字一句道:“那些武將的家眷,父兄出征了,她們也好端端的過日子,難道也如你們這般沒出息!”女人們略略收斂的哭泣聲,老太太斬釘截鐵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盛家有祖宗保佑,神明庇護,他們自能好好回來!”

  也許是老太太這一聲斷喝,也許是緊張過了頭,大家反而鎮定下來,王氏抹乾了眼淚,照舊打點家務,瞪起眼睛訓斥那些惶恐不安的下人,把家門看起來。

  當天晚上,不知哪路軍隊趁夜摸進京城,與城內守軍發生激烈巷戰,還好盛府不在huáng金地段,只知道皇宮王府那一帶,殺聲震天,火光彌眼,血水盈道,許多平民百姓死於亂刀。

  女眷們只好縮在家中,惶惶不可終日,這般廝殺了一天兩夜,第六日一早,殺聲忽止,天下了一陣小雨,連續幾日的悶熱終被驅散,涼風吹進屋內,叫人透出一口鬱氣,然後,在一陣蒙蒙小雨中,盛紘和長柏終於回府了。

  父子倆俱是láng狽不堪,一個滿臉鬍子,眼眶深陷,好似在拘留所度了個huáng金周,一個面頰凹進,嘴唇發白,如同連續看了一禮拜的驚悚片。

  王氏又笑又哭的上去,林姨娘也想撲上去,可惜被劉昆家的巧妙的攔住了,海氏也不顧禮數,扯著長柏的胳膊死活不放手,三個蘭高興的拉著父親的袖子滿臉是淚,一片混亂的你問我答之間,誰也沒聽清,還是老太太發了話,叫那爺兒倆先去收拾下。

  一番生死,恍如隔世,梳洗過後,盛紘抱著老太太的膝頭也忍不住淚水滾滾,長柏拉著哭泣的王氏和海氏輕輕撫慰,好半天才靜下來;老太太屏退一干丫鬟婆子,叫盛紘父子說清楚前因後果。

  六天前,老皇帝照舊稱病不朝,由各部主事奏本於內閣,本來一切無恙,哪知風雲驟變,先是禁衛軍指揮使徐信於西華門外受伏擊而死,然後副指揮使榮顯接掌京畿衛隊,並宣布皇城戒嚴,四王爺奉旨進宮護駕。

  盛紘一聽到這消息,就知道是四王爺發動兵變了。

  五成兵馬司副指揮使吳勇軟禁了竇指揮使,領兵控制了內閣六部都察院等要緊部,將一干官員齊齊拘禁,然後禁衛軍將皇宮和三王爺府團團圍住,四王爺手持矯詔,一杯鴆酒賜死了三王爺,隨即兵諫皇上,逼宮立自己為儲。

  明蘭心頭一凜,活脫脫又一個玄武門之變!

  不過四王爺不是李世民,老皇帝也不是李淵,他到底給自己留了後手,盛紘父子並不知道老皇帝如何行事,只知幾日後,屯於京郊的三大營反撲回來,五成兵馬司下屬的另幾個副指揮使尋機脫逃,救出竇指揮使,然後伺機擊殺吳勇,重掌衛隊,爾后里應外合,將三大營放進城來,一起反攻皇城。

  這下形勢立刻倒轉,兩派人馬短兵相接,四王爺兵敗被俘,其餘一干同謀從犯或殺或俘或逃,歷時七天的‘申辰之亂’結束了。

  盛紘忍不住嘆道:“還好我們尚書大人機敏,一瞧不對,趕緊把領著我們進了工部的暗室,我們那兒還儲了食水,躲過幾日便好了,沒有什麼死傷;可是其他部的同僚……有些個耿直不屈的於拘禁時便被賊兵害了,其他的在昨夜的亂兵中,不知又死傷多少。”

  始終沉默的長柏,此時忽道:“首輔大人逃離,次輔大人被害,那伙jian賊便威逼唐大學士擬寫詔令,大學士不從,並直言斥他們為亂臣賊子,說完便一頭撞死在金階之上,那血濺在我們一眾人身上;隨後他們逼迫侍講學士林大人,他拒不從命,含笑就死;爾後是侍讀學士孔大人,他唾痰於賊兵面上,引頸就戮。”說著,長柏也紅了眼眶,海氏站在一旁默默擦淚,那幾位都是她祖父當年的門生,平日十分看顧長柏。

  “……竇大人再晚半日殺到,怕也要輪到我這個七品小編修了。”長柏面色蒼白,苦笑道,“那時,孫兒連遺書也寫好了,就藏在袖子裡。”

  王氏明知此刻兒子活著,依舊驚嚇的臉色慘綠,死死揪著長柏的袖子,一旁的長楓神色慘澹,嘴唇動了幾動,似在想像自己如何應對,然後還是低下了頭,坐在後頭的林姨娘眼神閃爍了幾下,似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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