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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蘭立刻反駁道:“我沒有胡說,那兩個小丫頭,一個眼睛生的比天還高,竟然敢給大哥哥臉子瞧,一個裝模作樣的充小姐,日日生病天天要人伺候,派頭擺的都快趕過她正主兒了!明蘭,你來說,我有沒有憑空胡說!”一邊扯著明蘭,就要她作證。

  明蘭愁眉苦臉道:“許是我那兒委屈她們了,得罪了大哥哥不說,還累的劉媽媽三番五次的給我們院裡延醫開藥,這來了才十幾天,可兒就生了五場病,好在三哥哥常來看望可兒,可兒病還好的快些!”

  “竟有這種事?!”盛紘驚愕。

  盛老太太冷聲道:“……前日裡有人瞧見,暮蒼齋門口,光天化日的還有丫頭拉扯著柏哥兒,成何體統!”王氏心裡暗怒,手指狠狠掐了下椅子上的蓉煙靠墊。

  知子莫若父,盛紘抬頭看了眼板著臉的長柏,再看了眼面帶心虛的長楓,就知道事qíng是真的了,暗罵林姨娘不省心,想除掉看不順眼的丫頭,何必扯上明蘭呢;一邊的墨蘭心中暗暗著急,拼命使眼色給長楓,一邊笑道:“父親別急,不過是些小事,回頭教訓下那些不懂事的丫頭就是了,何必生氣呢!六妹妹也是,不論誰給的丫頭,進了暮倉齋便是你的奴婢,要打要罵還不是一句話,許是你面活心軟,讓丫頭們瞧著好欺負了罷?”

  長楓接到墨蘭的眼色,立刻表態,面帶赧色的對明蘭道:“給六妹妹惹事了,不過她們兩個素日在我那兒還好的,約是不習慣吧,妹妹好好說說她們就是了,她們都是聰明伶俐的!”

  輕輕幾句話,便把事兒帶過去了,如蘭嘴角鄙夷的翹起來,一旁兀自冷笑,盛老太太大怒,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提高聲音道:“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小事?什麼叫面活心軟?你們做兄姐的,看看明蘭,搬出我這兒才二十來天,都什麼樣子了!難道主子還要讓著丫鬟不成?!刁奴欺主,難不成反是六丫頭的不是了?!”

  長楓和墨蘭見盛老太太生氣,連忙站起來,恭立一旁。

  盛紘轉眼去看,果然明蘭足足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出來,小臉兒氣色萎靡,全然不復當初在壽安堂裏白胖討喜的模樣,頓時皺眉,責問王氏道:“你怎麼照看的,明蘭屋裡鬧成這樣,你也不聞不問?”

  王氏忽然被波及,委屈道:“……我想著姑娘大了,該自己管事了……”她其實是想讓明蘭自己處置掉可兒和媚兒的,話還沒說完,被盛紘打斷:“什麼大了,明蘭一直在老太太身邊里,這才剛搬出去自個兒住,你也不教教她管制奴才,只在一邊看戲?!”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不過也的確正中事實,王氏臉色十分難看,心裡暗恨不已,明蘭看著差不多了,慢慢站起來,低聲道:“父親莫怨太太,太太對女兒很好,還送了兩個丫頭給我使喚呢,是女兒沒本事,管不住下人。”越說聲音越低,還帶著哭音。

  王氏這才臉色緩和了些,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那兩個丫頭到底是楓哥兒送來的,我如何好駁了他的面子,小丫頭們有樣學樣也是有的。”說著低頭瞟了盛紘一眼。

  盛紘一想也是,略有歉疚,撫慰的看了王氏一眼,盛老太太坐在上頭看著,嘴角浮起一絲譏諷,最後發話:“還是太太累著點兒,教教明丫頭怎麼收拾屋子罷,她也好學著些。”

  盛紘立刻附和:“老太太說的是,本該太太來教的。”說著手下偷偷扯了下王氏,王氏也連忙道:“明蘭也是我的閨女,自然該我管。”

  長楓一臉擔憂,祈求的看著明蘭,明蘭拼命不讓自己轉頭,只老實的站在盛老太太面前聽訓斥,如蘭面帶挑釁的瞄了墨蘭幾眼,墨蘭面無表qíng,那幾個丫頭的死活她才不在乎,只是覺得有些丟臉。

  王氏雷厲風行,說干就干,當天就帶了管事媽媽和劉昆家的殺去了暮蒼齋,讓明蘭在一旁坐著看,如蘭死活也要跟著看熱鬧,便挨著明蘭坐下了,看著外頭的王氏如何發威。

  劉昆家的把暮蒼齋一眾丫頭都點齊了,整齊的站在院子裡,王氏正位坐在上方,翠微小心翼翼的給她端了杯熱參茶,王氏滿意的呷了口,目光一一掃she過院中的女孩們,女孩們雖然平日玩鬧,但也知道今日不好,個個縮肩低頭,屏氣而立。

  “……我原容你們年紀小,沒想到你們欺負六姑娘好性兒,竟一個兩個爬到頭上來了!好大的膽子!”王氏拍著椅子厲罵道,“哪個是可兒?出來!”

  可兒搖搖曳曳的走上前,穿著一件水紅鑲毛的長襟刻絲襖子,柔弱嬌媚,楚楚可憐,王氏看了看她,冷笑一聲:“好一個病西施!聽說你來了這些天,三天兩頭的吃藥鬧病,竟沒好過,看來這地方與你不合了,罷了,降你為三等丫頭,還送你回原處!”

  可兒心頭一喜,能回長楓身邊哪怕降級也是樂意的,只低低的給王氏福了福,王氏心裡暗笑,擺擺手便讓婆子陪著可兒去收拾東西!

  接著,劉昆家的在王氏耳邊俯了兩句,然後直起身子,高聲叫道:“媚兒是哪個?出來!”

  媚兒咬著牙,挺直了背出來,給王氏行了個禮,王氏斜挑了她一眼,冷聲道:“好大的譜兒呀,聽說你整日打人罵狗,與媽媽吵架,和姐妹拌嘴,連主子都敢給排頭吃!”

  媚兒輕輕顫抖著,忍著道:“回太太的話,我……我並不敢的,只是這屋裡的規矩與原來的不大一樣,我便理論了幾句,並無吵架拌嘴。”

  王氏目中精光大盛,用力拍了下扶手,旁邊一個婆子立刻上前,伸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打過去,媚兒白玉般的小臉瞬時腫起半邊,那婆子大罵道:“賤蹄子!敢跟太太頂嘴!這是哪裡學的規矩,再有一句便打爛你的嘴!”

  王氏冷哼了聲,看了劉昆家的一眼,劉昆家的心裡明白,高聲宣布:“媚兒革除月銀半年,降為三等丫頭,……拉到二門外,打十板子!”

  說著便有人叉著哭喊的媚兒下去,王氏端起茶碗輕輕撥動著,動作輕慢,明蘭坐在裡面一動不動,如蘭看的十分高興,還時不時扯著明蘭的袖子道:“你也學著點,別回頭又哭著找母親搬救兵了!”明蘭qiáng笑著應聲,小小的手捏成一個拳頭在袖子裡。

  最後,王氏叫人拉了銀杏出來,上上下下的用刀子般的眼神打量她,銀杏已經嚇的瑟瑟發抖了,雙膝一軟就跪下了,王氏淡淡道:“你是我那兒出來的,既然這般惦記我那兒的人,還是回去吧。”

  銀杏感覺到這句話里的寒意,嚇的連連磕頭,卻又說不出話來,劉昆家的臉上掛著鄙夷的笑,叫人拉走了已經癱軟的銀杏。

  王氏處理完幾個出頭鳥,又高聲呵斥了餘下的小丫頭們幾句,便帶著如蘭走了,明蘭幾乎是僵硬著笑臉,對著王氏千恩萬謝了一番,送走了她們,暮蒼齋里忽然安靜如同墓地一般。媚兒是被抬著回來的,明蘭叫丹橘去房媽媽處要來了藥給她敷上,自己一個人靜靜的躲在屋子裡,平平的躺在炕上,目光虛空的盯著屋頂發呆。

  中午去壽安堂用午飯,祖孫倆默默無言的吃過飯,見她神色委頓,老太太也不說話,只由著她,飯後默默的喝了杯茶,明蘭也不肯回去,呆了一會兒,宛如迷路的小狗般找到了家一般,耷拉著耳朵摸到老太太的臥室,自己脫了鞋襪,小松鼠般滾進盛老太太的暖閣里,衣服也不脫,拱著小身體爬進被窩。

  盛老太太覺得好笑,跟著進去看她,只見明蘭蒙頭蒙腦的蓋著被子,聽到有動靜,把被子掀開一線敲了敲,然後從被子下面只伸出一隻小手扯著盛老太太的袖子,悶悶的說:“祖母,你和明蘭一起午覺罷。”

  盛老太太本要去佛堂,聞言嘆了口氣,坐在chuáng沿,掀開被子一角,把小人的腦袋挖出來,溫言道:“事兒都完了?”明蘭沮喪的點點頭。

  老太太又問:“嚇著了?”明蘭抬起頭,木木的搖頭:“沒有,早知道的事,做都做了。”盛老太太揉揉孫女的頭髮,哄道:“那又做出這幅不死不活的樣子?”

  明蘭埋到祖母懷裡,整個腦袋都悶在薰染著檀香的衣服里,忽然想起同樣味道的姚媽,一陣心酸,低聲道:“祖母,我是不是個壞人?我故意縱著她們,每次可兒生病,我就放出風聲叫三哥哥知道,大哥哥下學也是我特意叫銀杏知道的,銀杏跑出去第一次後劉媽媽來訓斥過的,是我擋在前頭讓銀杏覺著有恃無恐,然後她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去煩惹大哥哥!……銀杏老翻我東西,打聽壽安堂的事兒,我早厭了她的!我知道太太最恨丫鬟勾引大哥哥,只要事qíng鬧大了,她必定狠狠收拾銀杏;我也知道,林姨娘不喜歡可兒才打發她來的,太太有機會必然會送可兒回去噁心林姨娘……我也開始算計人了,可……我不想做這樣的人!”

  說著說著,鼻頭一酸,便掉下淚來,她覺得自己和電視裡壞人越來越像了。

  明蘭伏在盛老太太懷裡嗚嗚哭個不停,淚水湮濕了大片的衣裳,盛老太太慈愛的撫著她的小小的肩膀,摟著她慢慢搖著,好像明蘭還是個小嬰兒,攬著她的腦袋不斷低聲哄著:“哦,哦……好了,好了,乖明丫兒,別哭了,這世上誰不想明光正道的活著,誰不想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可有幾個人能夠呢?”

  明蘭聽出盛老太太語氣里的無奈和滄桑,心裡難過,從那四個丫頭第一次鬧騰開始,她就開始思量了。九兒雖然愛管閒事,但究竟還消停,她娘是盛府內宅總管,不能動她;媚兒脾氣大,慢慢收拾就好了,估計少不了一頓苦頭;可兒是誘餌,也是煙霧彈,能把王氏扯進來順手攆走;最麻煩的是銀杏,太太派來的人,輕易動不了,動了也容易得罪太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太太自己收拾掉,靶子便是長柏……

  明蘭心裡嫌惡自己,滿臉淚痕的抬頭,哽咽道:“大哥哥待我這麼好,我連他也算計了,我……我……”

  “這是沒法子的事!”盛老太太忽然打斷,輕描淡寫道。

  明蘭吃驚,只見老太太若無其事的讓房媽媽打水拿帕子,轉頭看見明蘭怔怔的樣子,便淡淡道:“若柏哥兒是你嫡親哥哥,你還會如此顧忌嗎?”

  當然不會,她會直接哭著找哥哥撐腰做主的——明蘭心裡惶然。

  明蘭想通了這關節,更是難過,淚眼婆娑的看著盛老太太,只見她布滿紋路的面容上平靜如岩石,她靜靜道:“你要記住——你沒有舅家,沒有嫡親兄弟,上頭有利害的嫡母,下頭有出挑的姊妹,你要想活的舒坦活的自在,就得放明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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