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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濟通沉下臉色:“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敢逞口舌之便!待我將你剝皮挖心,我倒要看看霍不疑臉上是什麼神色!”

  “說起口舌……”少商忽的變了口氣,悵然道,“我與你相識這麼多年,六年前你裝的活像個書里出來的賢惠女子,六年後你恨不能吃了我。真說起來,你我都不曾好好談過一次。”

  她用馬鞭向身後一指,“不知濟通阿姊可願與我煮酒敘話。”

  駱濟通身旁的武婢立刻道:“女公子,當心有詐,不如儘快了結此事。”駱濟通卻不當一回事,笑道:“程少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派人去安國郡求救兵了,可是他們最遲也要傍晚才能到吧。就憑你這點人馬,我半個時辰之內就能將你們殺個乾乾淨淨。”

  少商眉眼不動:“既然你已勝券在握,何妨一談。”

  駱濟通頷首同意,於是揮手讓身後人馬跟上,少商則示意身後人馬後退,如此兩邊人馬一南一北各占據半片谷地。

  少商下馬,伸手作迎客姿勢:“這是我剛搭的亭子,駱娘子不要嫌棄。”然後按照主客禮儀,徑直坐到北面的位置上。

  駱濟通看這座茅亭四面通透,無法埋伏任何人手,便款款邁了進去,與少商隔案對坐。

  案几上有一尊小小陶爐,炭火細柔,陶罐中的米酒香氣四溢。

  少商舀了兩杓酒分別倒於兩尊雙耳杯中,然後將兩杯推至駱濟通面前讓她先選。駱濟通看了她一眼,伸手向右邊這杯,遲疑了下,又拿了左邊這杯。

  一杯下肚,駱濟通感慨道:“這是你自己釀的吧,比宮裡大造坊的米酒都香。其實陛下很愛飲你釀的酒,只是忍著沒誇你。”

  “我知道,因為釀酒需要費去許多精米,陛下是怕引動了奢靡浪費的習氣。其實你走後不久,我就能用糙米和粟米釀出好酒了。”少商淺淺啜了一口。

  駱濟通環視四周,這座茅亭雖然簡陋,但構架精巧。腳下是平整的木板,鋪著厚厚的乾爽稻草,豎立的四根長柱上掛有幾串草編風鈴,頭頂上張著一塊薄可透光的細織絹布,既避免日光直曬,又使亭內敞亮明朗。

  雖然此時已是初秋,不過疾行騎馬,駱濟通還是有些燥熱,坐在這座南北通透的茅亭中,感受對面谷道吹來的陣陣微風,夾雜著米酒香氣,她不禁嘆道:“你以前就這樣,明明規矩禮儀一塌糊塗,可偏偏於小處有許多奇思妙想,尤其是享受,沒人比更靈光的了。”

  少商想儘量拖延時間,故作不在意:“你倒是說說我哪裡該學哪裡不該學,娘娘每日都說我有進益。”

  駱濟通看了看茅亭兩邊,山坡平緩,根本不能安放滾石之類的埋伏,再看了眼前方區區六七十的人馬,淡淡道:“你不用想著拖延,我和你頂多說小半個時辰的話,你今日總歸是難逃一死。”

  少商不動聲色,道:“若不是我有意等你,你也未必能坐著說這話。我等你,不過是想問問你,你莫不是失了神智,居然敢做出這等牽連家門的瘋事來!你身後的都是駱家府兵和重金招募的江湖客吧。為了殺我,你肆無忌憚的屠戮百姓,還意圖毀屍滅跡,不論我死不死,我三兄總會把話傳到,難道你父兄家人都不顧了麼……”

  “你別虛張聲勢了,一者,你三兄未必知道是我,二者,他也沒證據。”駱濟通心思靈敏,也非泛泛之輩,“我殺了你後,旋即從南面去荊州。荊州腹地廣大,到時我把手腳洗乾淨,就說我在南邊散心,到時誰能咬定是我殺了你?!”

  少商沉默片刻:“看來,是我低估了你……霍不疑知道你的本事嗎?”

  駱濟通神色一變,目中似有霧氣瀰漫:“……他比我大五歲,我進宮那年他剛好出宮立府,為了避諱後宮婦人,他每個月只來長秋宮拜見娘娘一兩回。每當那時,我就躲在簾幕後面偷偷瞧他。那麼多年,我見了他那麼多次,卻連話都沒說上兩句。”

  “你可以自己找上去說話啊,等霍不疑自己跟你說話,地老天荒都難。”少商難得說句公道話。

  駱濟通道:“他對所有女子都視而不見,也不獨我一個。是以我很好奇,你與他究竟是怎麼結識的?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我。”

  少商張開嘴,然後道:“……說來你也許不信,我與他之間,除了六年前那次退婚,大多不是能由我定的。”

  駱濟通語氣乾澀:“是呀,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看著溫柔和氣,其實固執己見。誰喜歡他都沒用,非要他自己喜歡才行。我知道自己沒指望了,就下定決心不去注意他,可是……可是說來容易做來難……”

  “他生的那樣雍容秀美,行事說話不疾不徐。他看你時專心致志,說話時彬彬有禮。他孑然一身,獨來獨往,和小宮女調笑一句都不曾。”——那麼溫柔,那麼冷漠。

  這些話駱濟通在心中存了十幾年,始終無處可訴,今日在將死的情敵面前終於能說個痛快了,於是她愈發不可收拾,做夢般呢喃著她少女時代的傷感暗戀。

  “他是我從小就做的一個夢,遠如山巔晨光,海上瑤台,美不勝收卻遙不可及。我不能無望的一直等下去,我必須為自己打算。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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