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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多年野外行軍的經驗,凌不疑知道留在原地最好,這樣能讓梁邱起他們最快找到自己,但女孩顯然不能留在這裡,雪堆會慢慢吸走他們身上的熱量,最後致命。

  他權衡片刻,最後將少商負在背上,穩穩的往雪堆降下去的方向走去,同時在山壁上留下記號,希望梁邱起他們能看見。他倒不擔心有野獸來襲。崇山峻岭才有猛獸出沒,矮山小丘只能出些小體型的獸類。

  少商其實傷的並不重,只是頭昏的厲害。

  在寬闊的男人背脊上搖搖晃晃,她聽見積雪在男人的踩踏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依稀看見他肩頸處的血痕,有幾道還延伸出被冰雪凝結的血跡——這是拽著大氅懸掛時被雪中夾雜的尖銳沙石刮破的。

  然後她又昏了過去,等再醒時,發覺自己被他抱在懷中。凌不疑似乎將自己的錦袍敞開,把她團團包裹在自己懷裡和衣袍中。鼻端聞到熟悉的清冽氣息,手指摸到柔軟的中衣下壁壘分明的堅實胸膛,頭頂是山谷中呼嘯嘶叫的寒風,少商卻覺得無比溫暖和安全。

  “我也要發一個誓。”她斷斷續續的囈語,“我以後一定一定相信你,像相信我阿父阿母一樣,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若有違此言,就叫我,叫我……孤苦無依,坐困愁城,永遠走不出去!”

  大掌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髮,他沒有說話。

  ……

  等徹底醒來,少商已是在爐火融融的大帳篷里了。

  她呆呆的看向坐在自己榻邊的青年,第一句話是——“你長出鬍渣了。”

  凌不疑喜悅的笑出聲來,一旁的程少宮迅猛的撲過來,話音中猶帶哭腔:“你總算醒了,你比三皇子的夫子睡的還久,年輕輕的,怎麼連老人家都不如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梁邱飛拖了出去,嘴裡嘮叨著:“程公子你看見小女君沒事了吧,這下可以放心了吧,好啦趕緊回去歇息吧!什麼我別有用心?程公子你別亂猜啊,我家少主公為了小女君都快凍成冰坨了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現在怕孤男寡女適才他們在山崖底下早就孤男寡女了……”

  聽著梁邱飛的聲音漸漸遠去,少商咯咯笑了起來,面頰慢慢泛出血色。視線再轉回凌不疑,少商的第二句話是:“你怎麼披散著頭髮。”

  凌不疑的頭髮濃密烏亮,如緞子般密密的垂在肩頭。他微笑道:“一直沒功夫梳理。”

  站在一旁的梁邱起忍不住道:“少主公,現下可以梳洗更衣了吧。”

  少商吃驚的坐起來:“你就這麼一直在我身旁……”一陣眩暈,她扶著自己的腦袋,“好了,梁邱侍衛,麻煩你拿熱水和更換衣物進來。”

  梁邱起秒速應聲而去。

  因為有數月服侍皇后的經驗,少商在照顧人的技術上有了質的提升。給凌不疑脫去濕冷的外衣中衣和裡衣,熱水擦拭,再換上乾燥的層層衣衫。要更換下身衣物時,少商把悶笑的凌不疑一把推到屏風後面去。

  然後她端來一盆溫水,跪坐在他腳邊,打算為他濯足;還讓婢女取來自己隨身攜帶的老薑粉溶入水中——這是她提前曬乾磨好,原本是用來泡驅寒水喝的。

  她記得很清楚,他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又抱著她等了很久。長時間的濕冷對於足部的傷害是巨大的,曾經令士兵們聞風喪膽的戰壕足就是這麼來的,先是肌理的潰爛,壞死,嚴重時甚至需要截肢。

  有別於少商往常的張牙舞爪,她手上的動作異常溫柔堅定,梁邱兄弟雙雙發呆,凌不疑深深的看著她,仿佛看一輩子都不夠。

  姜粉帶來的灼熱感慢慢滲透皮膚,肌肉慢慢恢復活力,少商再用乾燥的厚麻布將他的腳細細擦拭。凌不疑生的個子高挑,腿的長度自然也很可觀,可惜被卷至腿肚的褲管遮住了,只剩下修長的足趾可供少商想像。

  除了漂亮的骨形,凌不疑的腿足處布滿了磋磨,刺傷,還有深深淺淺的淤瘢,少商這才明白:“原來騎在馬上打仗,最危險的腿腳啊。”

  凌不疑好笑的捏捏她的小臉。

  洗濯完後,少商不許凌不疑穿鞋著襪,讓他赤足躺在榻上晾著,直至雙足徹底乾燥溫暖。

  這時梁邱起總算回過神來,拽著弟弟要把他拉出去,梁邱飛仍不忘記饒舌,臨出帳前還嘮叨著:“……長兄,你那四位紅顏知己可曾為你濯足啊!”

  少商聽見了,笑著把人招回來:“梁邱侍衛,你有四位紅顏知己啊!”

  梁邱飛興奮道:“正是正是!兄長他頗有婦人緣分啊……”

  “哪四位紅顏知己?”凌不疑拈起榻上的絨毯蓋至腳踝,只露出足底晾著。

  他略帶戲弄之意,微笑道:“莫不是主理庖廚的趙媼,掌管縫補的錢媼,料理後山花木的孫媼,還有看守酒窖的李媼?”

  梁邱飛瞠目結舌,覺得世界在眼前緩緩崩塌。他不敢置信的抬頭望去,慘叫道:“兄長,少主公說的不是真的吧?!”

  梁邱起一巴掌拍在胞弟腦門上:“上年歲的婦人就不能做紅顏知己麼?!”

  梁邱飛眼前一黑,幾欲暈倒,耳邊傳來小女君清脆開懷的笑聲,一旁是少主公放鬆無拘的笑臉——許多年後,梁邱飛都記得這歡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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