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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府眾人,從包紮著傷處的家將護衛到扶車而行的婢女僕婦,順著晨曦微光都仰頭望著,等待這位年幼嬌弱的女公子下令啟程。少商用力揮下右臂,空中甩動鞭,眾車輪轂緩緩滾動——她騎在馬上回望,終於可以活著離開這座殺戮流血的山谷了。

  車隊一路東行,這回沿途再無襲擾之事。少商覺得哪怕有小蟊賊想來打秋風,看見車隊旁騎行著這麼一支沉默肅穆的黑甲軍也被嚇回去了。

  桑氏飲過湯藥後退了燒,漸漸清醒起來,她歉意的看著來探望的少商:“本想帶著你散散心,四處玩耍,沒想反叫你受了這樣大的罪,還不如留在都城呢……”

  少商連忙叫她打住:“叔母可千萬別這麼說!就我這惹禍的性子,處處不消停,留在都城還不被阿母捏死呀!要我說,叔母這回領我出來是對了,見了那麼多了不起的名士,走過那麼多奇趣的地方,如今連賊匪作亂都見識了。以後回都城再赴宴時,還不得由著我吹呀!我要說我神箭無敵,例不虛發,一箭能射穿倆,眾賊簡直望風披靡……”她又對著車中僕婦婢女假作威脅狀,“你們可不許拆穿我!”

  眾女都被逗笑的不行,桑氏病中蒼白的面色都浮起了一層紅暈。

  少商並未在車內多停留,始終在車隊前後來回馳行,既要照管傷者是否有發燒潰爛,又要詢問時時前路狀況,還要顧著程娓和雙胞胎男孩……才大半日就累的渾身僵硬酸痛,好在張擅由李家父子陪著閒聊,不用她費心招待。

  行至離滑縣僅有半日路程時,就看見分別數日的豬蹄叔父領著老長一隊兵卒從斜里瘋狂打馬過來,走近見了是少商一行,程止就好像一隻踩到指壓板的豪豬一樣,嗷的一聲撲了過來,著急忙慌的喊著‘你叔母呢你叔母夫人呢夫人呢……’

  少商冷笑連連,本想當場擠兌一番,卻見他鬍鬚拉茬衣衫落拓面黃肌瘦,連髮髻都扎的歪歪斜斜,素來衣袂風流如玉人般的小程大人才兩日不見就成了個孔乙己。

  不等少商張嘴,身旁的家將已經指明了桑氏所在馬車,程止連滾帶爬的就撲了過去,隨即從車廂里傳來叔父的嚎啕大哭和桑氏的喜極而泣。

  少商頓時覺得自己很多餘。

  問了程止隨行護衛才知道,原來那日程止一進清縣縣城就覺得甚奇,因為縣城除了人煙冷清些其餘一切都好,進了縣衙卻發覺縣令師兄不在,縣丞一問三不知,只說公孫縣令自三日前率兵匆忙離縣,日前才使人來報這日下午定回。

  鈍鈍的小程大人坐了一個多時辰總算等到師兄回來,一問之下險些嚇破苦膽。即使腦袋不大靈光,他也立刻意識到現在反而是盤桓在外的妻子和侄女一行比較危險。

  為避免給四散的賊匪鑽了空子,皇帝已下令各地官吏都須鎮守城池不得隨意外出,公孫師兄只好借兵給笨師弟去找人,然而此時程府一行人已逃往獵屋避難去了。

  程止帶著大隊人馬跟沒頭蒼蠅似的繞了幾圈,天色漸黑了才想到直接去李太公鄉里找人,結果趕到鄉里時孝子李五郎已領上鄉勇連夜摸去救父了。

  程止心急如焚,只知道妻子一行的確遇上了賊匪,鄉里其他人又說不清自家太公究竟躲在哪裡,他便連一刻也等不住要去找人,漆黑慌亂中大隊人馬一頭栽進一處山谷,反倒弄傷了三成的護衛兵卒,到次日天亮才整頓好人馬。程止這回聰明了,找了個當地人做嚮導,一處處可能建有獵屋之處摸過去,到今日清晨終於找對了地方。

  結果到獵屋時,少商一行人已啟程而去,只留下一堆酣戰殺戮過後的零碎肢體和滿地血漬,外加一大堆已然熄滅的火化現場。程止自行腦補後直接昏死過去,被侍衛潑水弄醒後勸他興許程府眾人已得救援走了,於是又一路追了上來……

  聽完這雞零狗碎一大段,少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年頭越是腦子不好越是運氣好,最令人牙根發癢的,這豬蹄叔父漫山遍野亂跑了幾天幾夜,愣是一個賊匪都沒遇上!

  要說,三叔父程止真是從娘胎里就一路走運至今的典範人物。

  生下來就玉雪可愛,酷似一代美男程太公,兄弟姊妹全部顏值加起來都比不過他一半,程母愛他愛的要死,哪怕家計再艱難都沒叫他吃一點苦。然後不到十歲長兄就起勢了,鄉里人人捧著程小公子頂呱呱棒棒噠,又沒幾年長袖善舞的蕭夫人搭上幾個名士世家,順勢就把程止送上了白鹿山留學鍍金。

  本來學問底子薄家世又差的程止絕難避免山上同窗的冷眼譏誚,誰知遇上顏控師兄憐惜他年少俊秀又天真爛漫,一路罩他到自己畢業出仕(少商終於發現這是個嚴重看臉的年代)。外面亂世,烽火連天,程止卻歡歡樂樂在與世無爭的山中讀書進學。

  臨出山前還得了山主之女下嫁,從此疼愛桑氏的老丈人和妻兄也把他呵護的風雨不透官場順遂,省下程老爹許多力氣。

  少商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的看自家叔父莫名不順眼了,作為一個自小運氣就差的孩子看見程止這樣的,能不妒火中燒嗎?!

  和桑氏絮叨了半個時辰,程止才出來對張擅和李家父子千恩萬謝,張擅也就罷了,言道‘吾等只是奉命行事’,於是程止就將滿腔驚恐慌亂化作謝意全部傾瀉到李家父子身上,當場就要結兒女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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