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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她不會騎馬。

  其次,她身上沒穿外出的皮裘大襖,腳上蹬的還是那雙淺碧色的軟底繡花翹頭履。

  再次,外面溫度是零下,而且又下起雪來了。

  最後,這裡不是老家的弄堂——街口有餛飩攤,街邊有油墩子攤,街尾有臭豆腐攤,多走幾步,還有大姐頭開的錄像廳。

  眼下已近黃昏,遠遠近近的屋頂上炊煙冒起,街上人煙稀少,可供暫時落腳的食肆客棧什麼的要在規定的坊間才有,不會像後世那樣,街上隨處可見。

  ——她和符登面面相覷,符登十分羞愧自己行事不周。

  少商倒沒怪他,符乙和阿苧是培養兒子做軍士的,不是公子們隨身的伴當。於是,她猶豫起來,自己是否該老老實實回家,哪怕被打一頓也比得一場風寒強。

  話說,她也已經習慣有婢女隨侍的日子了,上輩子出門她哪敢不帶鑰匙錢包呀,如今倒好,不論颳風下雨落雪,自有跟在身後的婢女忙不迭的給她打傘披衣噓寒問暖。

  真是由奢入儉難呀。

  少商自嘲一笑,正打算投降回家,卻聽一陣熟悉的馬車鈴聲……

  “程少商!”——以及更加熟悉的年輕男人的聲音。

  少商抬頭去看,只見袁慎披著毛皮兜風,從袁家那輛華麗的馬車裡探出半個身子,雪白的面孔被凍出一層淺淺的嫣紅。他一看見少商甚為喜悅,隨即又憂道:“你怎麼才穿這麼點,快進馬車來!”

  符登略遲疑,那日程家宴客,他亦見過袁慎,雖知其不是歹人,但畢竟……

  少商卻不管這許多,連忙上前幾步,三兩下爬上袁府馬車,袁慎笑吟吟避開身子讓她進去。坐在車頭的那位駕夫還很貼心的扔了件毛氈披風給符登,符登默默接過披在身上,然後翻身上馬,手牽著另一匹馬,慢慢隨行在車邊,心裡擔憂小女公子的身體,他猶記得數月前母親何等辛苦才救回她的小命。

  少商的情形的確不大好,這具身體的單薄程度超過她的預料,才這麼短短一陣,她已凍的從指尖到心腔都結冰了一般。幸而世家公子的車駕不但外表華麗,廂內也是應有盡有——書案,靠幾,羊皮壁燈,精美鏤刻的白鐵桐木製成的小小火盆,連廂壁都覆了一層柔軟的錦緞絲絨,可惜少商的指尖已經凍僵了,摸不出那適意的觸感。

  袁慎皺著眉看她,小小的女孩凍的瑟瑟發抖,鬢髮上的細雪融化後微微濡濕,不過因為被打的鼻青臉腫,倒看不出她臉色如何了。

  他手臂一動,很想將自己身上的皮裘披到少商身上去,又覺得過於冒昧了,沒想到少商已經自發自動的扯過鋪在壁板上的一條羊毛絨毯抱著在懷中。

  袁慎默然,鬆開拈著皮裘的手指:“你想去哪兒?”

  “阿母要打我,我躲出來了。”少商儘可能的靠近火盆取暖,愁眉苦臉道,“誰知什麼都沒帶,要不還是回去。”

  袁慎皺眉道:“先別回去了。我們走一會兒。”實在不行,他倒有幾處別莊可供躲避,不過,這樣並不妥……

  少商趕緊點頭,她也需要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袁慎撿過火盆旁的鐵叉,緩緩撥動炭火:“……你這苦肉計使的不錯。我離開尹府前,已聽說尹娘子身體不適,沒有在筵席上現身。”其實是他特意打聽來的。

  少商終於緩過一口氣,堅決不認:“什麼苦肉計。我年少氣盛,受不得尹娘子的氣,這才失了分寸。袁公子慎言。”

  袁慎放下鐵叉,遲疑了片刻,從身後的暖巢中拎出一個玄鳥紋路的闊口漆器酒壺,他想了想,倒出半杯溫熱的米酒,然後遞給少商。

  少商不耐煩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一手壓著絨毛毯子,一手接過雙耳杯,手腕翻動一飲而盡。立志做太妹的,怎能不會喝酒。初中之前她已經嘗過啤酒,黃酒,白酒,以及摻了糖的冒牌葡萄酒;這麼一點點米酒當然不在話下——

  “咳咳……咳……”少商劇烈咳嗽,險些咳出眼淚來。好,她又忘記了。

  袁慎又好氣又好笑,手掌張開又捏緊,忍著沒去拍女孩的背。

  “……既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又何必出此下策。”他低聲道,“那尹娘子固然受到了責罰,可你難道就全身而退了。”

  少商咳的半死不活,抬頭冷笑:“‘全身而退’是有依仗之人才能說的話,袁公子你覺得我像嗎?”她就不相信像袁慎這樣走一步看三步的主會沒有打聽過她的情形。

  誰知袁慎卻淡淡道:“這世上之人,並非個個都有父母親緣。既生到了這世上,自要奮力好好活著。”

  少商心下鬱悶:她有好好活著呀,不論是太妹還是尖子生,上輩子她每一天都有好好努力呀,眼看前程似錦,誰知老天爺讓她又重新來過!

  袁慎見她不語,溫言道:“過去就過去了,這回也不見得全錯了。以後若非與你程家有過節的,想來也不會故意為難你。”

  少商勉強的點點頭,這才問起:“對了,你怎麼會在我家門口?”她家又不是市坊,左右住的不是富賈就是新晉文武。

  誰知袁慎不答,反而顧左右道:“其實,今日我還有話要與你說,原本家母想過兩日邀程家女眷過府賞梅,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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