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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氏捂著臉,心中懼怕:“不至於罷……程家這樣對我,也不怕鄉里非議……”

  “就算不是程家,我也要你回去的。”葛太公悲嘆,“牛羊受鞭打時,知道將幼崽護到腹下;母獸被捕獵,也知道自己擋在後面叫幼獸快跑。可當初你不滿蕭氏生了龍鳳胎,就藉口巫士之言,說姎姎妨了你子嗣,硬把她送回家來。剛滿周歲的孩兒呀,趕那麼遠的路,你也捨得,當時為父就心寒了!你以前不懂孝悌,我當你年幼無知;可如今我不能再騙自己了!”

  葛氏跪行到父親跟前,抓著老父的衣擺,連連道:“不是的,不是的……”

  “你不單涼薄無幸,還心腸歹毒!”葛太公繼續道,“田家貧寒,一直靠程家接濟,田家小兒便自幼跟在程將軍身旁,起事後更是忠心耿耿。他是怎麼死的?是為了給程將軍殿後,萬箭穿心而死的!亂軍之中,屍骨無存哪!”

  老人家說的滿臉是淚,“程將軍憐他家老母寡妻都是秉性柔弱之人,光賞賜金銀財物怕反受人圖謀,就收在部曲中庇護,只等田鼎之子及冠就要給他襲職,這些事咱們鄉里誰人不知,都嘵嘵誇讚程將軍仁厚!可你呢,你……”

  葛太公也上了火氣:“那年程將軍派人回都城想接走女兒,你從中阻撓,田家婦人不忿,說了你的不是。你就要將人家孤兒寡母賣了,真禽獸所為!你這事以為無人知道嗎,幾年前田鼎的寡妻改嫁,她那後夫之家就鄰近,什麼消息傳不出來?鄉里都在罵你不是人了!程家休了你,鄉人們只有叫好!”

  葛氏揪著父親的衣擺不肯放,哭道:“難道任由那兩個賤人在外面敗壞我的名聲!”

  葛太公一腳踢開她,罵道:“其一,你想在莊園中安插自己的人手,田家婦人礙手礙腳,你早就有心除之!其二,難道她們說錯了?你留下將軍之女根本於你無益,你不過是想叫蕭氏心裡不好受!如此歹毒卑惡,世所罕見!”

  葛氏無可辯駁,只能伏地大哭。

  葛太公長嘆一口氣:“多年來,你事事忤逆於我,是為不孝;對你兄嫂呼來喝去,對程將軍夫婦巧取豪奪,是為不悌;你在夫家搬弄是非,欺負丈夫,是為不賢;貪圖富貴,借著將軍之名四處斂財,是為盜竊!這樣惡形惡狀,我都替你羞愧!你不走,明日我捆你走!”

  葛氏見老父態度堅決,心中茫然一片,不知以後該怎樣。

  第17章

  是夜短暫,次日葛家就要啟程回鄉,大約正旦都要在路上了,程母的老心肝難得生出不忍,出言挽留,葛太公卻道‘不能將此惡女留下壞了程家正旦祭祖的吉氣’。

  程家眾人苦留不住,只能闔家出門送行,一氣送到郊外,還在依依不捨。少商左看右看不見葛氏,也不知是乖乖呆在車內不出來破壞氣氛,還是被捆成粽子丟進去的。

  分手場面十分感人,這邊廂程姎拉著舅父舅母含淚道別,互道保重;那邊廂葛太公一手拍著程承的肩頭,言辭殷殷——這是少商第二次經歷這種和和氣氣的離婚場面了。

  俞采玲的父母離婚時也是一點沒吵,還在鎮上第一家開的酒樓里辦了三桌,當著兩家親戚的面說清楚分手明細,除了黑著臉的副鎮長大伯父以及神情呆滯的讀書人舅舅,旁人都很自在,說說笑笑,酒樓里的招待員還以為是辦喜事呢,結帳時差點要說‘祝百年好合’。鎮上人說起來像個笑話,小小的俞采玲也這個笑話的一部分。

  ……少商晃晃頭,甩開陰魂不散的往事。只聽葛太公在跟程承說道:“子容,莫要氣餒,你自小就愛讀書,夫子在田塾講課,你每日割草放牛都要去聽上半日,夏日炎炎,雨天淋淋,你是一日不輟。蒼天不負苦心人,你以後一定能學有所成。”

  望著葛太公慈祥的面容,程承又開始酸鼻子了。

  “不要覺得自己不如人,自卑殘肢,自卑年長,就此消磨了志氣。”葛太公笑道,“伊尹本是奴身,輔佐商湯四代君王,孫臏受了剜骨之刑,還上能著書,下能征戰,至於古來聖賢有多少是一把年紀才成事的,你讀書多,老朽就不賣弄啦。”

  說的程承不好意思道:“人家那是上古聖賢……”

  “對呀,你拄杖都不必,年歲又不大,還有兄弟得力,豈不比他們更強?咱們不敢比聖賢的成就,比比他們的勁頭總成吧。”

  程承終於笑了出來。葛太公輕撫他背,嘆道:“老夫知道你的心意。待到你將來學有所成之時,回到咱們鄉里,開上一間書舍,給學子們講課說經。不計貧富,哪怕還在放牛割草的,只要肯讀書你就教,咱們就不枉此生了。”

  這話說到程承心坎里去了,含淚而笑,大聲道:“承太公之言,子容必不負所望!”聲音斬釘截鐵,響亮堅定。

  聽見這一直唯唯諾諾的二弟終於有了氣魄和志氣,程始既欣慰又酸溜溜的。

  一旁的程止趕緊來咬耳朵:“長兄,你勸了次兄這麼多天還沒葛老丈這幾句話管用呢,你看次兄的臉色……”

  “一邊去!”程始沒好氣道,“叫你勸解他,你只會說些之乎者也的廢話,讀了那麼多書,一點用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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