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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慢慢學。”蕭夫人道,“你阿父自小忙於農務,之後又征戰不停,自而立之年才開始習文,如今朝政奏章各地巡報他已能暢閱無礙。”

  少商心中叫苦,只得稱喏。

  蕭夫人又道:“這幾日的家事你也都看在眼裡,是否覺得我與你阿父太過咄咄逼人?”

  “兒怎會這般想?”既說開了,少商也敢答了,“董家仗著大母袒護,便如一隻吸血螞蟥一般附在阿父身上,幫扶一二是小事,我聽阿父說,他們還在外欺侮民人,將來闖出大禍怎辦?”她努力學著這幾日聽到的古人說話口氣,自覺可以糊弄一下。

  換作其他大家主母,就算要教導女兒,也是不會這樣直白將長輩的醜態公之於眾,坦誠陰私之事,不過蕭夫人少年遭逢大難,生平最恨將孩兒養的不知人間險惡。而程少商上輩子幾乎可算是沒有過母親,這輩子又是個西貝貨,自也不知道母女相處之道怎樣才算妥當,便坦坦然討論起來。實則,此時的正確回答應該是‘長輩之事,做小輩的怎好妄言’。

  不過蕭夫人顯然已把帳全算到葛氏的‘不教妄縱’上去了。

  “不過……”少商略有猶豫,看了蕭夫人一眼。她其實一直覺得蕭夫人早看穿了自己的秉性,裝傻充愣只會惹其厭煩,更覺得自己品格不良;還不如有一說一。

  蕭夫人道:“直說無妨。”

  少商道:“既然他們犯了錯叫阿父拿住,為何不直接叫官衙處置了,到底是自家骨肉,殺頭是不成的,可我聽阿父說可以判流放。為何不送到外地去,豈不更清淨?”

  蕭夫人皺眉道:“你小小孩兒知道什麼是流放,就他們父子倆那吃喝玩樂的身子,流放還能有活路?實在有違人和。不過……”她忽然譏誚一笑,“這法子我倒也想過,你知道為何我不用?”

  “為……何?”不是因為有違人和嗎,你自己都說了還問我。

  蕭夫人低下身子,朝跪坐在地上的少商輕聲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完這句,蕭夫人就起身離去了,留少商一人慢慢思索。

  蓮房和巧菓趕緊進來,服侍少商換下簇新的深衣,擦臉淨手漱口然後塞進燙熱的被窩,拉上厚厚的簾幕輕聲細語‘請’她午睡。

  少商很想笑,她都被擺成這種姿勢了,不午睡還能幹嘛。躺在床榻上,她忽想起上輩子鎮上一對婆媳,那婆婆罵兒媳是個賊,貼補娘家那麼多年,現在連孫子的學區房錢都偷給娘家不知第幾個弟妹辦婚房了,非要兒子離婚不可。最後離沒離她不知道,不過那家男人憤而出門打工,再不肯交錢給老婆了,兒子也跟著奶奶不肯理媽媽,於是換成兒媳整天在街上叫罵男人沒良心了。

  本質上,程家老太婆並不是個徹底純粹的扶弟魔,不像那個兒媳寧可自己和老公孩子吃糠咽菜也要讓娘家過上小康生活的那種,否則……嗯,那蕭夫人估計也只能傷人和了。其實董家爺倆應該謝謝程老太婆,否則蕭夫人不知會用何等手段收拾他們。

  ……

  很幸運沒有傷人和的蕭夫人回到自己臨時的居室,只見程始已經半躺在床榻之上,滿身酒氣,沒被大鬍子覆蓋的臉龐紅的很。

  蕭夫人一點不見怪,慢條斯理的卸下笄簪環佩,然後讓青蓯給自己縛起襻膊,十分熟練的鬆開程始的領襟,露出滿是汗漬熱氣的胸膛,等僕婦打來一大盆熱水,親自給丈夫擦拭敷燙。程始悠悠醒來,接過醒酒湯一飲而盡,衝著妻子吃吃發笑:“元漪。”

  青蓯和幾個慣常服侍的僕婦都在一旁掩面偷笑,蕭夫人瞪了程始一眼,解下襻膊,屏退眾人,坐到丈夫身邊,“叫你與二弟好好說說,你倒好,喝成這樣!”

  程始一邊拿熱布巾拭面,一邊道:“二弟寡言這麼多年,我都不知該如何跟他張口了。這幾日我與他說搬府宅之事,他總是一聲不響;說急了,他就說自己不必搬,就留在這裡讀書好了。氣得我,咳……不就腿有些不便麼;不趁這回二弟已有些醉了趕緊再灌他幾杯,如何叫他說心裡話?”

  蕭夫人湊近寫,問道:“那,這回他肯說了?”

  程始把熱布巾搭在自己臉上,悶悶道:“他只反反覆覆對我言道,‘兄長,你沒有對不住我,是我沒出息’,我衣袖上都是他淌的淚。”

  蕭夫人也怔住了,想起往事,嘆道:“咱們家,最委屈的就是二弟了。”

  程始扯下布巾,低聲道:“幼時家貧,無錢讓他去讀書;後來戰亂,咱們倒是結識了幾位儒生,有人引薦著到白鹿山去隨桑老先生讀書,可……”他雙目含淚,“我們在外拼殺,總得有人照看家小,他自請留下,就讓老三去了。”

  蕭夫人垂淚道:“後來三弟讀書有成,得陛下嘉獎授官出任,二弟比誰都高興。只……只可惜了他自己……”

  程始一抹眼淚,道:“他與三弟不一樣,他讀書,不為任官發財,就是因為喜愛研讀經學典籍,這回,我一定要如他的願!”

  蕭夫人喜道:“二弟答應了?”

  “總算是點頭了!”程始鬆了口氣,想了想,又促狹道,“當年叫三弟去白鹿山讀書也好,這豎子生得最似阿父,討得了桑公之掌上明珠。如今咱家也算一隻腳踏進門檻了,有人引薦,去哪位大儒的館舍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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