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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皇上一震,好一會,不敢置信道:“你是說,當初父皇竟有意縱容你對付阿蕙?”

  怡妃呵呵冷笑,“當時先皇了派了這麼多人在府里,日夜守在蕙側妃身旁,哪怕妾身行事再隱秘,焉能覺察不到當中的不對之處?可在蕙側妃死後,她們回到宮中,偏偏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你且細想想,若不是先皇一早便有意除去蕙側妃,怎會如此?恐怕就算妾身不出手對付蕙側妃,先皇也斷不會容忍蕙側妃活著生下皇子。”

  藺效在一旁聽得此話,忽然想起小時曾聽母親說起皇祖父死前曾頒布過一道針對皇上的聖旨,這道聖旨至今想來都覺怪異莫名,只有短短一句話:終身不得立後,亦不得在妃嬪死後追封任何一位妃嬪為後。

  他原以為皇祖父是為著當年李天師曾說過蕙妃是禍星的緣故,如今聽怡妃這麼一說,會不會皇祖父當年早就知道蕙側妃是被怡側妃所害,想來他雖然有意縱容怡妃殺害蕙妃母子,卻也因為此事對怡妃的品性甚為顧忌,只不過他老人家當時已然纏綿病榻,而蕙側妃之死他也曾參與其中,愧疚使然,無法對兒子言明緣故,而無端賜死又太過顯眼,只得用這樣一道遺旨來殫壓怡妃。

  皇上自然也立時想明白了當中的曲折,怔了半天,忽然慘然一笑,頹喪地放開怡妃,起了身,跌跌撞撞走到女宿跟前,跪下,紅著眼圈看著她道:“阿蕙,當年老五跟我一道去書院,見我傾慕你,起了耍戲之心,明明對你無意,非要說他也看中了你,故意惹我不快。後來這話傳到父皇耳里,他只當你是那等水性楊花之人,心生慍意,親自到書院察看,誰知卻被那個李天師發現了書院的不對,還說你極有可能命帶煞星,有禍國殃民之虞。父皇因而誤認你是妲己褒姒之流,非但不同意我娶你為正妃,更要將你逐出長安——”

  沁瑤聽得一愣,五皇子不正是德榮公主的哥哥麼?聽說皇上當年登基後,第一個清算的便是他,後來在流放途中暴斃而亡,連德榮公主一家都獲了連坐之罪,被貶謫至蜀地十餘年。

  原來盧國公夫人說當年有兩位皇子看中了蕙側妃,竟不過是五皇子的一句戲言,可因這一句戲言,引發後來的一連串事件,焉又能說不是冥冥中註定?

  “我跪在含元殿苦求父皇,跪了三天三夜,不知為何讓李天師動了惻隱之心,他改口說只要日後不立你為正,日後你所生的孩子也不能為嫡,便可無虞。父皇這才鬆口同意我納你進府。”

  皇上說著,目光不自主落到不遠處的阿寒臉上,依稀從他的五官輪廓中辨認出阿蕙的模樣,心中劇痛,嗓間已變得極其嘶啞,哽咽得幾乎無法再開口,含淚喘息了片刻,這才繼續道:“因為老五這一句戲言,宮中有人誤認你是朝秦暮楚之人,父皇更是自此將你視為異類,害得我無法兌現承諾娶你為妻,委屈你做了側妃。你性子剛強,不肯與人共事一夫,本就對我冷淡,為著這件事,更不耐煩跟我待在一處,我知道你心中不痛快,卻怎麼也不捨得放手。我恨老五言行無狀,只顧自己嘴皮子痛快,無端害你背負了這許多本不該背負的名聲,然而沒等我登上大寶清算老五,幫你洗刷莫須有的罪名,你就已被那毒婦所害,後來這二十年,更是被這毒婦殘害得成了邪魔。”

  他諷刺無比地一笑,“而我今日我才知道,原來父皇當初根本沒打算久容你於世。事到如今,我才當真後悔,也許我當初根本不該強著你嫁給我,倘若我當初肯放手,你說不定根本不會承受這一切。我一廂情願將你扯進這些爭鬥,卻沒能護住你,說起來,都是我害了你!”

  他說著,素來挺拔的脊背徹底佝僂了下來。

  清虛子和緣覺從沒想過當年還有這樣一番曲折,都痴愣在一旁。

  女宿靜靜立在原地,身上的煞氣已然被阿寒的指尖血化解到稀薄無比,蜷著的手爪鬆了開來,眸子也漸漸又白轉黑,眼見得愈加清明。

  沁瑤在一旁看見,暗暗握了握藺效的手,因不知女宿接下來會做出什麼舉動,緊張得大氣不敢出。

  藺效察覺到沁瑤的動作,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女宿,就見女宿對皇上的話語無動於衷,只僵硬地轉過頭,看向離她最近的阿寒。

  第193章

  阿寒神情哀戚,眸子裡隱約可見淚花,本來一直默默無聲在後頭看著女宿的背影,沒料到女宿竟會轉過頭用目光尋他,呆了一瞬,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反應,緣覺和清虛子卻又驚又喜,疾走兩步,走近細打量女宿,見她扭曲的五官已然恢復原貌,戾氣消隱不見,慘白的臉頰上血管紋路忽隱忽現,黑瞳里流光浮動,定定地盯著阿寒,表情竟透著幾分迷茫。

  兩人心中無比酸痛,啞聲喚道:“阿綾——”

  剛開口,清虛子才察覺自己仍用糙繩捆著阿綾,猶豫了一會,到底將糙繩收回,暫且放她自由。

  女宿對緣覺和清虛子的呼喚毫沒有反應,只偏著頭望著阿寒,須臾,僵硬的五官終於有了反應,乾枯的嘴唇微微張開,像是想要發出聲音,可惜喉嚨早已腐爛,只好直挺挺地舉起一隻枯槁的手臂,試圖觸碰阿寒的臉頰。

  可惜她早已是半鬼半魔之軀,斂了煞氣之後,與阿寒的純陽之體相生相剋,不等碰到阿寒的身體,滿身陰冷之氣便將阿寒硬生生震出老遠。

  “阿娘——”阿寒眼淚終於滂沱而下,直挺挺跪下,一步一步膝行到女宿的腳前,不顧陰寒浸體的煞氣,也不顧她身上強烈的腥腐氣息,強抱著她襤褸的黑裙,哀哀大哭起來,“阿娘,阿娘,我叫阿寒,您生下兒子之後,沒來得及給兒子取名便撒手去了,這名字還是師父幫我取的。您看看兒子,叫聲兒子的名字,兒子想您啊。”

  沁瑤聽著師兄一聲聲悽厲的哭喊,心緊緊揪成一團,想起小時候師兄雖然痴傻,也曾問過師父為何自己不像阿瑤那樣有阿娘,每回阿娘來觀里給自己送吃食,都吮著手指在一旁眼巴巴看著,好不羨慕。

  想到此處,眼淚再也止不住,撲簌簌落下。

  劉冰玉先是被眾人鎮壓女宿時的場面嚇了個半死,可聽到皇上聲聲泣血訴說當年真相時,又轉為驚愕,她不關心旁人,只一想到阿寒剛生下來就被迫跟母親分開,好不容易得見,卻又是另一番生離死別,心疼不已,也跟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女宿艱難地撫摸上阿寒的臉頰,分明有了意識,可惜她跟阿寒兩氣並不相容,一碰到阿寒,阿寒就忍不住直打哆嗦,全憑一股內力在強撐。

  饒是如此,女宿仍舊固執地伸著手指,怎麼也不捨得移開。像是不明白明明跟眼前的人近在咫尺,為何會觸碰得這般艱難。

  皇上紅著眼睛,趔趔趄趄走到女宿身旁,不住低聲喚她,可女宿卻始終未轉頭看過他一眼。

  他又痛又悔,加上早前腿上的屍毒漸漸侵至心脈,只覺眼前陣陣眩暈,再一開口,黑霧忽然蒙住眼睛,直挺挺地仰天倒了下去,盧國公等人忙手忙腳亂將皇上扶住。

  清虛子和緣覺見阿寒跟母親相認,早已是老淚縱橫,立在一旁無聲垂淚了一會,一抬眼,見先前籠罩在長安城上空的黑雲有漸漸散開的跡象,都是一驚,兩人都知道阿綾成為女宿後,已為天地所不容,唯一能保護自己的便是滿身煞氣,如今她身上煞氣被阿寒指血所化,再也無力去召來滿城陰魅,與天地正氣相抗衡,過不多久,長安上空很快便會重見天日,到時候晝光普照大地,黑暗無所遁形,阿綾勢必會受損傷。

  二人想通此處,只覺諷刺無比,以往對付邪魔時,何曾像此時這般期盼過黑夜繼續延續、光明永不到來,強擦了眼淚,對阿寒道:“阿寒,我們需得施法將你阿娘暫且封與地下,等設了陣之後,再好生送你阿娘上路,她生前善良坦蕩,從未做過違背良心之事,不該墮入魔道,更不該落得個無法輪迴轉世的下場。”

  皇上聽了這話,原本暗淡的眼睛忽然有了亮光,推開盧國公等人,起身走到二人身旁,嘶聲問:“有什麼法子能幫著阿蕙重新轉世?”

  緣覺目光冰冷,並不作答,清虛子更是不願跟皇帝多置一詞,可一想到要好生安置阿綾,還需藉助此人的助力,不得不強壓著滿心的凹糟之氣,淡淡道:“蕙側妃無端被人害得成了邪魔,屠害了不少無辜百姓,按理說這等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根本不能重入輪迴,只能落個永世被禁錮於地府中的宿命,除非有人跟她調換命格,但強行調換無辜之人的命格,有違天道,想來想去,只有那位當初引發這場禍亂的罪魁禍首最恰當不過——”

  在場都是聰明人,一聽這話,立刻意識到清虛子所說的罪魁禍首便是怡妃。

  怡妃嚇得面目慘白,原來這賊道竟打的是這樣的壞主意,氣得渾身發打顫,憑什麼讓她跟那個賤人替換命格?

  她渾然忘了剛才是怎麼求清虛子救她兩個孩兒,尖聲厲叫起來,“你這賊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除此之外。”緣覺適時提高音量,不緊不慢將怡妃的聲音打斷,接話道,“因這罪魁禍首自己也曾害過人,就算換魄成功,但因她命格中帶著罪孽,老衲仍需做上一百場法事,幫著她洗刷餘孽。而無論是換魄的陣法還是之後的上百場法事,都需極大的人力物力來支撐,且不能半途而廢。”

  皇上聲音哽咽,啞聲道:“只要能讓阿蕙少受些折辱,無論需要朕做什麼,朕都會全力以赴。”

  緣覺點點頭,揚聲命院中弟子維持金鑼網,以防蕙妃體內魔性發作,這才轉頭對皇上道:“請皇上借一步說話。”

  沁瑤早在聽師父說到換魄時,便已猜到師父所指的正是曾跟她說過的一種古老的換魄陣法,先有些錯愕,旋即覺得心頭那股盤桓的惡氣消散不少,見師父和緣覺商量如何施法,不由有些躍躍欲試,暗想等到真正擺陣之時,無論如何也要全程參與,一來可以幫著師兄好好送蕙妃重新上路,二來也好親眼看看怡妃那惡毒女人的下場。

  這般想著想著,胃裡一陣強烈的噁心湧上來,將她的思緒打亂。

  藺效之前一直提防蕙妃再次發難,手雖緊握著沁瑤的手,眼睛卻時刻盯住蕙妃。

  忽覺沁瑤的手涼得出奇,轉頭一看,就見沁瑤臉色蒼白,緊緊閉著眼睛,秀眉痛苦地擰在一處,心中一驚,低問道:“怎麼了?”

  沁瑤只覺一張嘴,便是翻江倒海的噁心感,不敢應聲,只咬緊牙關一個勁地搖頭。

  藺效見沁瑤情形不對,左右張望片刻,一把將沁瑤打橫抱起,大步走到瞿陳氏等人身旁,彎腰將沁瑤放下,摟著她對瞿陳氏道:“阿娘,阿瑤這一日一夜未曾眯過眼,也未曾好好吃過東西,這時候怕是已經支撐不住了。可還有乾糧和水,煩給阿瑤吃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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