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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嬤嬤早端了茶來,走到近前,馮初月卻從她手中托盤接過,道:“你們下去吧,我來伺候二郎便行了。”

  鄧嬤嬤抬起眼皮看她,見馮初月臉上雖笑得和善,拿茶碗的手卻極穩,絲毫不讓,暗暗冷笑一聲,這女子倒還有些心勁,可這份厲害手段在旁的男人面前興許能行得通,在二公子面前少不得吃頓排揎,且隨她去折騰。

  垂下眸子,束著手退到一旁。

  馮初月小心翼翼地奉了茶到夏荻跟前,柔聲道:“郎君請用茶。”

  等了半天,夏荻一無反應,馮初月忍不住抬眼,發現夏荻正譏諷地看著她,眼裡是一覽無遺的嫌惡,仿佛下一刻便能活活把她掐死。

  她背上一涼,手中茶碗微一傾斜,茶水險些灑出來。

  饒是她自詡最能忍受冷言冷語,可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分明有著強烈的不可控性,冷硬如磐石,根本不是簡簡單單的伏低做小便能收攏的,她一時僵在原地,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夏荻冷冷看著馮初月,乾脆利落道:“滾。”

  鄧嬤嬤一旁看著,雖解氣,卻也暗暗擔心馮初月受不住這般冷待,羞憤之下,動了胎氣。可二公子這樣的脾氣,便是請了公主她老人家親自過來,也不見得有辦法,只盼馮初月能認清自己的本份,莫要跟二公子叫板,左右二公子不過回來讓人收拾行裝,明日便要出發去玉門關了。

  這樣想著,抬頭一看,見馮初月仍杵在原地,既不說話也不動彈,竟是跟二公子槓上了,不由暗暗發急。

  正要想法子將馮初月好言好語地請出去,馮初月忽然哎喲一聲,捂著肚子,嘶嘶地叫起痛來,“肚子好疼。”

  鄧嬤嬤暗道不好,就說吧,二公子不回來便罷,一回來定然尋馮初月的晦氣,馮初月便是再沒臉沒皮,又怎受得住二公子的排揎,果然動了胎氣。

  忙派人給德榮公主送信,自己則領了人趕快上前攙扶馮初月。

  百忙之中,鄧嬤嬤瞥一眼緊閉著眼睛的馮初月,見她雖然不住叫痛,卻面色紅潤,臉上一滴汗都沒有,扶她的手一頓,原來她竟在裝病!

  念頭一轉,又暗暗點頭,這人倒真不傻,既不願意被二公子當著下人的面給攆出正房,又不敢跟二公子正面叫板,知道自己目前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肚子裡的小郎君,便借著動了胎氣,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夏荻將馮初月的伎倆看得一清二楚,怎能任由旁人用這法子來轄制他?冷笑一聲,大步走來,一把揪住馮初月的衣領將她提溜起來,迫她站好,似笑非笑看著她道:“我看咱們韋國公府真是給你臉了,竟連這樣的村野手段都使出來了?你動了胎氣?正好,這塊肉本來我就不想要,死了乾淨!”

  馮初月是他畢生之辱,一想到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女人成了他的原配髮妻,他便恨不能立時手刃馮初月。

  馮初月不得已睜開眼面對夏荻,他的話猶如世間最利的刀,終於在她身上厚厚的盔甲刺開一條fèng,她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難過算不上,更多的是難堪和畏懼,甚至生平頭一回生出幾分想哭的衝動。

  可當她目光掃過夏荻頭上那頂的墨玉冠,認出那玉的材質名貴非凡,又生生將喉間的澀意咽了下去,目光放柔,看著夏荻臉上的紅痕,顧左右而言他道:“郎君,你臉上可是被毒蟲給咬了?要不要妾身給你上些祛毒的藥。”

  夏荻一滯,原本冷漠至極的表情陡然變得不自在起來。

  忽聽門口傳來一聲驚呼,“二郎!你這是在做什麼?快放開她。”

  卻是德榮公主來了,身旁還跟著夏芫,母女倆被一眾僕婦簇擁著。

  夏荻掃一眼母親,冷冷地放開馮初月,重走到窗前坐下。

  德榮忙令鄧嬤嬤將馮初月扶到床上,等馮初月安頓好,自己卻不願過去親眼看一眼馮初月,只道:“已讓人去請林御醫,他最善千金科,一會讓他給你把把脈。”

  馮初月忙在床上半撐起身子,虛弱地給德榮致謝道:“謝阿娘關懷。”

  德榮勉強走近幾步,淡淡道:“二郎整日在外忙差事,眼看又要去玉門關出征,心裡好些煩心事,好不容易回個府,你不說多多體恤他,總不該惹他生氣,你看你又正懷著身子,若動了胎氣可怎麼好。”

  馮初月不敢流露絲毫的委屈,只連聲道:“是阿月不懂事,惹了郎君生氣,下回阿月再也不會了。”

  夏芫在一旁軟聲勸道:“好了阿娘,你讓嫂子好好歇歇吧。”對馮初月友善地笑笑。

  馮初月忙回以感激的一笑。

  德榮這才作罷,又走到夏荻跟前,見兒子臉色沉鬱,這段時間就沒開過笑臉,臉上脖子上依稀可見紅痕,一陣心疼,指責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只伸指戳了戳兒子的額頭,低聲道:“會你到正院來一下,阿娘有話要問你。”

  夏荻自然知道母親要問他什麼,不過是為何突然請命到玉門關去,他意興闌珊地笑笑,壽槐山上,他親眼目睹她跟他是如何並肩作戰、濃情繾綣,甚至無需言語,只一個眼神,兩人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他當時在一旁看著,忽然想到“情比金堅”這四個字,心上灼痛得厲害,尤其想到在她心底,不知將自己視作怎樣不堪的一個人,簡直一刻都待不下去。也許只能遠遠避到玉門關那等苦寒之地,方能讓懊悔之情減少幾分。

  他起身往外走,德榮忙跟著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麼,又回身對馮初月道:“一會鄧嬤嬤她們給二郎打點行裝,你在屋子裡這些丫鬟里挑兩個眉臉齊整的,二郎到玉門關去,不知何時能回來,身邊不能少了人伺候。”

  因夏芫在一旁,德榮的話未說得太明白,但馮初月卻知道德榮這是讓她給夏荻準備通房,她一點也沒流露出不高興的模樣,只柔順道:“好,阿月這就辦。”

  夏荻本已走到門口,聽到這話,又倏然頓住,暗道母親糊塗,他是去打仗,又不是去尋歡作樂的,帶女人上路算怎麼回事?

  轉過身來,本想一口回絕,轉念一想,若自己不帶通房,沒準屋子裡的下人以為他顧及馮初月,這才不願帶女人伺候,他冷笑,抬舉誰不行,憑什麼要抬舉她?

  他立刻換了一副語氣,回頭看向馮初月,隨意道:“記得挑長得好看的,丑的我可不要。”

  大不了半路送人。

  馮初月垂眸道:“是。”

  第二日清早,他出門,馮初月果然送來兩個十四五歲的丫鬟。

  他冷眼一瞧,忽然愣住,就見這兩個丫鬟都生得膚白如玉,明眸皓齒,依稀有些沁瑤的影子。

  他勃然大怒,提步往內院去找馮初月的麻煩,這瘋女人噁心誰呢?

  卻被身邊一眾護衛攔住,“公子,時辰不早了,需得出發了。”

  他咬牙半晌,好不容易才將一肚子火咽了下去。

  第149章

  藺效回家時,沁瑤正坐在庭前的廊檐下,拿了一張長安地圖在看。

  藺效止步,見她身上穿著一件緋紅色纏百蓮枝的半臂,月白色的襦裙,頭上梳著墯馬髻,容顏嬌美,神情專注,坐在晨光里,美得恍若一幅畫。

  藺效只覺得眼前美景讓人挪不開目光,怔立在原地。

  溫姑正好帶了聽風出來給沁瑤奉茶,一出門,看見世子這副情狀,忍不住樂呵呵笑了起來,“世子回來了。”

  沁瑤聞聲,看見藺效,忙放下地圖,高高興興地下台階迎了過來,“還以為你還要過一會才能回來呢。用過早膳了嗎?”

  眼前一幕藺效渴盼已久,頓覺渾身暖洋洋的,連疲乏都消散得一乾二淨,笑道:“沒呢,等著回府跟你一道用早膳。”

  沁瑤抿嘴直笑,她可不是早就盼著跟藺效好好用一回早膳了。知道今日藺效回府,特讓膳房做了藺效愛吃的幾樣咸點,早上起來時還有些忐忑,沒想到藺效跟她想到一處去了,便笑著拉他手道:“走吧,早膳都備好了。”

  藺效卻小心翼翼地握了她的手細看,問:“好些了嗎?”

  沁瑤道:“昨日余若水給我換了個方子,今日已經不疼了。”

  藺效細看一回,見果然消了腫,淤紫也淡了很多。

  沁瑤怕他看久了心情不好,忙攜了他的手笑道:“咱們進去吧,肚子都餓了。”

  兩個人進了房,溫姑領著采蘋等人在桌上擺上粥點。

  沁瑤坐下,給藺效夾了一塊芋泥糕,知道他用膳時不說話,不敢隨意開腔,可因心中愉悅甜蜜,總忍不住拿眼睛瞧他,看著他挺直的鼻樑,俊逸的側臉,斯文穩重的用膳舉止,越看越打心眼裡喜歡。

  兩人用完膳,淨過手面,一進裡屋,藺效便一把將沁瑤抱住,低眉笑道:“說,剛才在偷看什麼呢!”

  沁瑤紅臉,就知道他早就將她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了,辯無可辨,嘟起嘴道:“誰討厭我就看誰。”

  藺效挑了挑眉,“是嗎?我卻是誰生得好看,我就看誰。你瞧我平日看誰看得最多?”

  這是在拐彎抹角誇她好看?沁瑤心裡甜甜的,嘴上卻道:“不知道,許是哪位仙女一樣的小娘子吧。”

  藺效錯愕,笑道:“有這麼自己夸自己的嗎?”

  沁瑤才不介意多夸自己幾句呢,踮腳輕輕咬了咬他的下巴,威脅他道:“難道我生得不像仙女?”

  藺效點點她的鼻子,忍笑道:“不像。”

  見沁瑤嘟嘴,這才低哄道:“你比仙女好看。”

  他聲音低沉,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聽在耳里,分外動聽,沁瑤心尖一顫,耳朵都燒了起來。

  藺效最愛她這副嬌媚模樣,不免有些蠢蠢欲動,極想像昨日那樣胡來一回,可眼下不比剛成親那幾日,讓下人知道了,不會說他孟浪,只會認為沁瑤有失端莊,總歸對沁瑤不妥,只好硬生生地忍著,清清嗓子道:“你剛才在看什麼地圖呢?”

  沁瑤羞答答地等了一回,誰知沒想來藺效的溫存,倒等來了這麼一句,不由愣住。

  藺效見她臉上現出迷茫的神情,忍笑在她耳畔道:“晚上再要你。”

  沁瑤頓時哭笑不得,她倒能猜到藺效在顧忌什麼,但這人也太壞了,明明是他昨日說一回家便要她,卻弄得像她多想似的。

  佯怒在他腰間輕擰了一把,悄聲道:“晚上我也不給你。”

  見藺效故意露出無奈的表情,自己倒先笑了起來,拉了他道窗前榻上坐下,將一張地圖攤在他面前,坐在他對面道:“我在看長安地圖,但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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