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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並未忘記當年西平侯府是在誰手裡定的罪,又是因著誰的緣故被發配三年,就算平煜肯放下芥蒂,西平侯府其他人呢?

  在未確定西平侯夫婦的態度前,為了避免女兒受委屈,他絕不會鬆口。

  想到此,他和兒子對視一眼,再次轉眼看向女兒。

  須臾,他溫和地開口了:

  “父親雖已脫罪,傅家家產仍罰沒在官中,近日恐怕無法發還。就在來時路上,已有幾位門生前來尋父親,念及我們一家暫且沒有下榻之處,收拾了好些住所。這幾名門生在父親身陷囹圄時曾四處奔走,說起來,因著父親緣故,這幾位學生曾在王令手底下吃了不少苦,父親感念他們的為人品性,不忍拂他們的意。再者,這宅子的主人與我們傅家非親非故,長久住下去恐惹口舌,既父親和大哥出了獄,不如接了你一道去往別處安置。”

  傅蘭芽本以為父親會順著她和平煜的親事往下說,沒想到父親話鋒一轉,竟說起了搬離此處之事。

  雖訝異,也知父親的話甚有道理,平煜想來也是怕生出是非,才有意對外宣稱這宅邸是她母親表親的私產。

  既有了旁的下榻處,隨父兄一道搬出去才合情合理。

  可是……關於她和平煜的親事,父親選擇閉口不談,似乎還另有考量。

  她隱約能猜到其中緣故,也深知父親是珍視她才會如此,便乖巧地點點頭道:“女兒聽父親安排。”

  轉眸看向一旁的哥哥,就見哥哥正面色複雜地看著她。

  哥哥的目光直如明鏡,簡直能把她心底每一個角落都照得透亮。

  她心虛,若無其事地端茶來飲。

  傅延慶見妹妹分明有些窘迫,微微一笑,不露痕跡地給妹妹遞台階道:“天色不早了,諸事都已準備停當,一會,平大人會親自送我們離府,車馬也已候在門口,你和嬤嬤收拾一番,咱們這邊走吧。”

  茶盅放在唇邊停了一瞬,她暗訝,原來這裡頭還有平煜的主意。

  她放下茶盅,歪頭看向哥哥,好半天,她沒能從人精似的哥哥臉上看出半點端倪,只好懊喪地暗吁口氣,假裝高高興興地點頭道:“這樣再好不過,我和林嬤嬤這就收拾,還請父親和哥哥在鄰屋稍等。”

  她才不會在父兄面前流露出半點對親事感興趣的意向呢。

  父子倆很配合地出了屋,任由傅蘭芽收拾行李。

  到了府門口,傅蘭芽隔著帷帽往前一看,出乎她的意料,平煜早已上了馬,正等在一旁。

  她定了定神,目不斜視上了車。

  馬車啟動後,她又悄悄掀開窗簾一條fèng,就見平煜又一路不緊不慢地跟隨,似是怕惹人側目,始終跟傅家人的車馬保持一段距離。

  直到她一家人到父親門生處安置妥當,平煜才一抖韁繩,疾馳而去。

  接下來幾日,對於她和平煜的親事,父兄都極有默契地選擇閉口不談。

  她出於矜持,自然也沒有主動追問親事的道理。

  到了這處宅子,平煜出入不再像從前那樣方便,從未來找過她。

  她雖然思念他,但更多的是沉浸在與父兄團聚的巨大喜悅中。

  傅冰獲釋的消息一傳開,每日都有從前的門生或是朝中官員前來拜訪,明明是寄人籬下,但這宅子儼然如傅家府邸一般,從早到晚熱鬧非凡,直如回到了當年傅家盛況。

  傅蘭芽身處內宅,整日撫花弄糙,十足過了一段悠閒時光。

  她並不知道在此期間,陸晟曾攜陸子謙親自上門賠罪,更不知陸晟竟自動“摒棄前嫌”,厚著臉皮開口替兒子求親。

  陸晟老臉通紅,含羞帶愧地說:陸子謙為了幫傅蘭芽脫困,曾集結了眾多武林高手,千里迢迢遠赴雲南相幫,後在北元回京途中,兒子還不幸染了痢疾,險些病死。

  一待病好,兒子便在二老面前長跪不起,懇請父親答應他上門求和,只說此生除了傅蘭芽,他誰也不娶。

  陸晟被兒子逼得沒法,這才舍了老臉,親自登門致歉。

  引經據典說了一通,他只望傅冰看在兒子一片痴心的份上,莫記前嫌,應允了這門親事。

  結果自然是陸家父子被傅冰盛怒之下掃地出門。

  傅蘭芽在家中待了半月,未盼來平煜的半點消息。

  對平煜,她素來有信心,也很沉得住氣,整日吃吃睡睡,調養了一段時日,倒將因路上顛簸染上的虛寒給去了病根兒。

  只是四處無人時,她時常將那三塊坦兒珠取出,拼在一起放於桌上,托腮望著出神。

  想起王令當時所說的事,心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

  她心知右護法如今關在詔獄中,右護法身上那兩塊坦兒珠想必早已到了平煜手中,若是五塊拼湊在一處,不知會呈現出一副什麼樣的圖案。

  而此事……究竟該不該告訴父親和哥哥?

  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極深,萬一陷入執念如何是好。

  她一時間舉棋不定,直到數日後,兩道聖旨從宮中傳來。

  她這些時日曾聽哥哥提起過,自打皇上從北元回來,便勵精圖治、躬勤政事,短短十來日,朝中面貌已煥然一新。

  正是人盡其才的時候,傳給傅家的第一道聖旨上,便洗刷了傅冰冤獄,授予傅冰戶部尚書之職,擬待重新啟用傅冰。又恢復大才子傅延慶翰林院編修一職,封傅蘭芽為嘉怡縣主,除此之外,傅家被罰沒的家產也一一發還。

  只是,許是為了瞞下皇上曾於回京途中中毒一事,聖旨上只大大褒獎一番傅蘭芽的品德,對她用解毒丸救皇上之事,隻字未提。

  傅蘭芽正擔心解毒丸的事傳出後會平生波折,聽完第一道聖旨,暗吁了口氣。

  可還未開口謝恩,宮人緊接著又宣第二道旨意,卻是給傅冰之女與西平侯幼子賜婚的旨意。

  傅蘭芽腦中懵了一瞬,忍不住抬眼看向父親和哥哥。

  兩人臉上都沒有半點驚訝之色,顯然平煜在求這道賜婚旨意前,已與父親和哥哥達成了共識。

  想起平煜曾說要鄭重許諾要風光體面迎娶她,她眼眶微澀,心裡卻沁了蜜一般泛起淡淡的甜。

  是夜,傅冰請旨進宮,只說年老昏聵,不堪再任大用,婉拒了皇上讓他重新入仕的美意,卻將自己在獄中寫的幾篇除腐去弊的策論呈給了皇上。

  皇上見傅冰身在獄中仍不忘國事,大為感動,一再挽留。

  後見傅冰去意已決,索性重新擬旨,將傅延慶提為戶部左侍郎,打算即日起重用傅延慶,這才仿佛從傅家挖到了一塊失而復得的至寶一般,准了傅冰告老的奏摺。

  傅蘭芽得知消息,並沒覺得奇怪,父親為政多年,因著性子剛硬,在朝中樹敵眾多。

  當初倒台,除了王令推波助瀾,父親自身的性格也占了一部分因素。

  父親在獄中這些時日,多半也想通了許多事。

  要是重新回到朝中,萬事需從頭開始,以父親眼裡容不得的性子,定會吃力不討好。而哥哥卻外圓內方,行事作風比父親溫和許多,一旦入仕,遊刃有餘不說,且恰逢皇上除舊興新的時候,哥哥這時候得到提拔,正可以大展手腳。

  父親選擇在此時急流勇退,明顯是在為哥哥鋪路。

  過兩日,傅蘭芽才從哥哥口中得知,京中人事大有變動。

  王令一黨被連根拔起,朝中上百名官員落馬。

  而因征伐瓦剌有功,榮屹、平焃、鄺埜等十數名官員皆受了封賞。

  一眾人事變動中,最讓傅蘭芽意想不到的是——平煜不但因護駕得力被封了鎮海侯,更從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置上調離,轉任五軍都督府都督,成為本朝最年輕的二品大員。

  傅蘭芽從哥哥嘴裡得知這個消息了,怔了許久。心知平煜從不任人拿捏,這番官職變動,定少不了平煜本人的意願。

  傅家人接了旨意後,翌日便搬回了傅家老宅。

  因傅冰賦閒在家,親事又定在年底,剛一回府,闔府上下便開始操辦傅蘭芽的嫁妝。

  家中沒有女主人,傅冰身邊更連個姬妾都沒有,他便又當爹又當娘,拿出處理政務的勁頭,極其認真地打點傅蘭芽的親事。

  所幸的是,因傅蘭芽和陸子謙的親事本就定在今年,在傅家遭難前,傅蘭芽的嫁妝早已備妥,而今不過是再添些物件,並不怎麼吃力。

  因著平煜連得擢升,親事又訂得突然,京中有些勛貴人家眼熱之餘,難免生出猜測。

  平家那位公子一向桀驁,不知拒過多少回親事,不過到雲南辦差一趟,回來就轉了性子,竟肯應允與傅冰女兒的親事,聯想到二人在赴京途中曾日夜相隨,眾人口裡便有些瓜田李下的推測。

  有一回西平侯爺做壽,西平侯夫人聽得些風言風語,勃然大怒。

  “無稽之談!這門親事分明是我和侯爺在皇上面前求來的恩惠,怎叫那幫小人傳得這麼不堪?傅小姐身遭遽變,心性卻堅韌如前,路上又曾數度涉險,傅小姐卻不曾有過半點摧折之態,一路隱忍到京,終於盼到父兄出獄。這樣一個水晶心肝的好孩子,我和侯爺稀罕得不行,唯恐被旁人搶了先,所以才巴巴地到皇上面前求了旨意,又跟我那個犟驢似的三子有什麼關係?”

  眾人皆知,西平侯夫人一向豁達大方,從未在人前動過怒,頭一回這般疾言厲色,竟是為了那位未過門的傅小姐,可見西平侯府多麼看重這門親事。

  而侯爺和夫人都識人如炬,若是傅小姐品行上有瑕疵,怎會這般維和她?

  於是西平侯夫人這一番坦坦蕩蕩的呵斥,徹底將閒言碎語鎮壓了下去。

  轉眼到了婚期。

  出嫁前一晚,傅蘭芽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起左護法之事,心知今晚是從父親口中問出真相的最後機會,怎麼也無法安寢。

  輾轉了小半夜,她索性起身,穿了衣裳,由著丫鬟婆子簇擁著,前去尋父親。

  傅冰父子正在商議明日宴客之事,也未歇下。

  見傅蘭芽過來,父子倆都有些驚訝,“怎麼這麼晚都還未歇下?”

  傅蘭芽搖搖頭,坐下,默然片刻,開門見山問道:“父親,我在進京途中,曾遇到一位夷人,巧的是,林嬤嬤十年前也曾在京中見過此人,那女子似懂駐容術,十年過去,容貌未有半點改變。且此人與母親是舊識,來京後,還曾私下裡見過父親。女兒也知此事定有曲折,更知父親一向磊落光明,卻依舊如鯁在喉,還望父親解惑。”

  傅冰臉色微變。

  傅延慶卻難得的露出困惑的神情。

  傅蘭芽瞥見父兄的反應,心中有了結論,果然此事只有父親一人知道,連哥哥也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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