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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自己為了坦兒珠,無端鑽牛角鑽了這麼多年,突然間大徹大悟。不論是為了貪慾還是為了復仇,到了這個地步,統統都不重要了,他再不肯在此物上浪費心血,於是連夜趕了馬出來,就此踏上回京之路。

  “回京之後,因支撐多年的信念一夜崩塌,加之顛簸數月,李伯雲神思耗竭,一頭病倒。誰知他因當時病倒在一家客棧中,那客棧老闆見他整日昏睡不醒,擔心他病死,想給他延醫問藥,又怕他好了之後賴帳不還,於是悄悄將他枕邊那柄劍拿了出來,全當抵押,自己則另掏銀子給他請了大夫。

  “客棧老闆有個小兒,見李伯雲那柄劍雪光凜凜,剎是威風,羨慕之下,將此劍偷了出去,在大街上跟旁的小兒好一陣顯擺。李伯雲醒來之後得知此事,臉色大變,心知那柄劍是逍遙門的傳世寶,外頭看著普通,裡面的劍刃卻能另有乾坤,這般在大街上顯擺,難保不會被人認出。尤其是自二十年鎮摩教一戰後,逍遙門在江湖上沒了蹤跡,右護法和布日古德若還活著,恐怕早已懷疑到了他的頭上。

  “他不便埋怨客棧老闆,只將看病的錢全數還給了老闆,自己則取回那柄劍,連夜整理行裝,匆匆離開京城,誰知剛走到京郊,後頭便有人追殺而至,他跟那人廝鬥一晌,不小心滾落山崖,險險逃過一劫。

  “在打鬥中,他認出那人用的正是鎮摩教慣用的招式,心知那人多半是右護法,可惜因右護法善易容,他一未能看清右護法的真容,二無法判斷右護法如今的身份——”

  李攸帶著諷意跟平煜對了個眼,照李伯雲遇到右護法的年頭來看,此人當時應該還是鄧安宜身邊的長隨,不久之後,這位假扮長隨的右護法順利取代鄧安宜,成為了永安侯府的嫡二子。

  也就是自那時起,右護法手中有了人馬和財力,行事不比從前,可以得心應手地著手找尋坦兒珠及藥引之事。

  右護法既早已查出當年參與坦兒珠的幫派里有東蛟幫,想來會第一個會去找此派的麻煩,仗著永安侯府的人力和財力,收服起東蛟幫來,絲毫不在話下。不怪在六安時,鄧安宜會夥同東蛟幫的人做局,引誘傅蘭芽上鉤。

  陸子謙緘默了一會,接著道:“李伯雲傷得太重,我雖救了他,卻沒能幫他續命,他將坦兒珠和他親手繪製的找尋古廟的線路地圖一併給了我,又告訴我二十年前眾人搶奪藥引和坦兒珠之事,我唯一沒想到的是,五年後用作藥引之人竟會是傅蘭芽。聽說坦兒珠被北元先祖下了詛咒,丟不掉也焚不毀,就算我將其丟在何處,難保不被有心之人揀去,最後依舊或累及傅蘭芽,還不如索性將源頭毀了。

  “我頗懂奇門遁甲之術,萬不得以時,或可借李伯雲的地圖找到那古廟,闖入其中,再將所謂坦兒珠和心頭血結合在一起的陣法破壞,那麼……這些人永遠再也別想用傅蘭芽或是傅蘭芽的後代的心頭血做藥引,她永生永世都安全無虞了。“

  他口中一陣發苦,眼裡光芒寒意閃閃,帶著幾分挑釁看向平煜,淡淡道:“這就是最後一塊坦兒珠的來歷。平大人,你對我的供詞可還滿意?”

  天已快亮,熹微曙光透進窗戶,眾人面色複雜望著陸子謙,一時無人接話。

  李攸瞥見陸子謙對平煜的挑釁之舉,不必往平煜那邊看,也知他心裡定不舒服,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李伯雲之所以將潛入北元之事說的輕描淡寫,是因為他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逍遙門少掌門,武功與謀略都是萬里挑一。

  李伯雲能潛入北元,順利找到那座古廟,不代表旁人能做到。

  陸子謙卻因此誤以為此事並不艱難,以為憑一己之力便可破壞坦兒珠之局,委實不自量力。

  鄧安宜進房時,鄧文瑩早已穿戴整齊,正托腮坐在桌前,看著下人收拾行裝。

  鄧安宜往床上一掃,一眼便看見床上一疊疊軟煙輕羅的衣裳、一匣匣平日裝帶的首飾,當真囉嗦累贅,面色一沉,不悅地看向鄧文瑩不過出京去趟雲南而已,她非帶上這麼多傢伙什作甚。

  想到“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他心中一刺,臉色越發鬱結起來,本想發作,見鄧文瑩倒是頗有興致的模樣,也不忍苛責她,只好按耐了下來。

  只暗忖,如今他身上有坦兒珠之事已經暴露,無論東廠還是錦衣衛,都不會善罷甘休,若放文瑩一個人回京,難保那兩幫人馬不認定他將坦兒珠藏在了鄧文瑩身上,轉而去找她的麻煩。

  為今之計,只能帶她一道去宣府。

  其實早在荊州時,他就該絕決地讓護衛送她回京,而不是依著她的性子,帶她一同來金陵。

  若是早回了京,哪還有後頭的事。

  如今瓦剌作亂,去往宣府路上必定萬分艱險,便是想讓她遠離戰火,怕是也不能夠了。

  一路上,他既要防備東廠,又要想法子將陸子謙擄出來,恨只恨平煜委實太過jian猾,他跟了一路,始終未能尋到機會。

  好不容易到了驛站,正要下手,誰知平煜因著天時地利人和,再次搶了先。

  倘若陸子謙手中真有一塊坦兒珠,經過今夜,多半已落在平煜手中。

  他再要想奪回來,比從陸子謙手中奪來無疑難上萬倍。

  鄧文瑩見鄧安宜臉色陰得嚇人,忙起了身,快步走到他身邊,擔憂道:“二哥,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自從上回在萬梅山莊受了傷,二哥胸口便時常不適,這幾日為了不讓外人看出端倪,一味強撐,裝得若無其事罷了。

  鄧文瑩一靠近,身上特有的少女幽香便鑽入鄧安宜鼻尖,再加之她挽著他的胳膊噓寒問暖,他眉頭不由一松,心裡多少不虞都消散了。

  五年前,他扮作重病之人,終日躺在床上,要多無趣便有多無趣,正是鄧文瑩喚二哥時那把清甜嬌軟的好嗓子給了他無數慰籍。

  幾年下來,他對她的情愫早已從對待娃娃般的玩物轉變成了對女人的渴望,可惜直到現在,他連她一指頭都不能碰,這種能看不能吃的滋味當真不好受。

  若是有朝一日,這聲“二哥”是從他身下傳來就好了。

  想到此處,他彎彎唇,正要說話,鄧文瑩卻似乎聽到了什麼,眼珠微定,神色瞬間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頭火起,根本不必回頭,也知鄧文瑩定是又捕捉到了樓下平煜的聲音,一顆心不知飛飄到了何處。

  哪還有半點遐思綺念,他面色微沉,鬆開她的胳膊,壓抑著怒火催道,“莫再一味磨磨蹭蹭,收拾行李,這就出發。下一站便是宣府,京中滿朝重臣幾乎已傾巢而出,咱們的父兄也在其列,我勸你把心思放到該放的地方。”

  鄧文瑩臉一紅,惱羞成怒地咬咬唇,還想替自己分辨幾句,鄧安宜卻已經拉開門,頭也不回地去了鄰房。

  第123章

  傅蘭芽被林嬤嬤喚醒的時候, 外頭天色還是烏蒙一片。

  起來後, 傅蘭芽坐在床畔,見床前地上的被褥齊齊整整, 完全沒有睡過的痕跡,心知平煜後半夜根本未來過,不免生出幾分心疼。

  梳洗時,李珉在房門外催促了好幾回, 狀甚急迫,主僕二人不敢耽誤,將驛丞派人送來的乾糧放入包袱中,匆匆下了樓。

  到了北地, 天氣不比南國時明暖, 拂曉的秋風吹到身上,沁骨似的寒涼。

  林嬤嬤怕傅蘭芽著涼,除了早早給小姐換上了夾棉裙裳,連平煜在給傅蘭芽置辦的那件織錦鑲毛銀鼠皮大氅都一併取出,一等到了院中,便給小姐披在身上。

  這大氅與傅蘭芽如今的身份委實不匹配,虧得外頭的織錦用的是茶色, 加之天色陰陰的,穿在身上,並不如何打眼。

  驛站的庭院甚為寬敞,足可容納百人有餘。

  秦門等江湖人士立在院中,一片肅然, 並不彼此交談,只靜默地聽候安排。

  前方戰火一觸即發,他們此次即將趕赴的不再僅僅是某個地名,而是與蒙古騎兵近身廝殺的戰場。

  一想到能親手將這些侵略我朝重鎮多年的韃靼的頭顱砍下,他們骨子裡的血液便隱隱有沸騰起來的趨勢,胸口更是有一股豪情在激盪。

  見傅蘭芽主僕出來,立在眾人前頭的秦勇含笑沖傅蘭芽點點頭。

  傅蘭芽莞爾,一禮回之。

  秦晏殊本在與白長老等人議事,聽到動靜,負手回頭,瞥見傅蘭芽,見她對自己微微點了點頭,便娉娉婷婷從身旁走過,一舉一動說不出的嫻雅端莊,雖然身上穿著件灰撲撲的大氅,頭上也毫無妝飾,依然如明珠美玉一般,光華灼灼,無法不讓人注目。

  他渾然忘了掩飾,目光情不自禁追隨著她,在她走過後,盯著她身上那件大氅瞧了一會,心裡起疑,記得他曾仔細留意過傅蘭芽主僕的隨身行囊,印象中,主僕二人都只有一個包袱,簡樸得很,並無裝納這等大氅的餘地。

  想了一晌,轉頭見平煜從樓上下來,心裡頓時恍悟了幾分。

  以傅蘭芽如今的境況,除非平煜准許,誰還能神不知鬼不覺替她置辦衣裳。

  那大氅顏色樸素,既能禦寒,又不打眼,可見為了暗中關照傅蘭芽,平煜委實費了一番苦心。

  他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論起對傅蘭芽的真心,他自認為不輸於平煜,可是誰叫平煜占了近水樓台的便宜,他就算有心想取悅傅蘭芽,也根本找不到機會。

  更叫他黯然神傷的是,照以往的種種跡象來看,傅蘭芽早已傾心於平煜,眼裡甚至從未有過他的影子。

  哪怕他有朝一日對她傾訴衷腸,換來的恐怕不過是她的煩惱和不喜罷了。

  事到如今,他只盼著平煜對傅蘭芽情真意切,到了京城後,能排除萬難迎娶傅蘭芽,這樣的話,他心裡雖不會好受,至少輸得心服口服。

  若是平煜敢打旁的主意——他眸中閃過一絲戾氣——哪怕傾盡秦門之力,他也要將傅小姐搶回來,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自我排解了一回,他心頭仍仿佛壓著一塊巨石,悶悶的不舒服。也不知那一回在曲陀作出的參與對付鎮摩教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在他眼裡,傅蘭芽樣樣都好,若是未遇到她,他不會平白生出一段痴念,一路上飽嘗求而不得之苦,而往後再想遇到這等蕙質蘭心的女子,恐怕是再也不能夠了。

  唯一聊以自慰的是,那回他陰差陽錯服下了傅蘭芽贈他的赤雲丹,如今內力仿佛江流大海,有日漸磅礴之勢,加之有秦門的蒼瀾劍法打底,以後江湖中恐怕難有敵手,總算一段造化。

  傅蘭芽並不知不過打個照面的功夫,秦晏殊已在她身後思前想後地考慮這許多,她只知道,不遠處那位被永安侯府一眾僕婦的鄧小姐的目光委實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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