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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靜靜躺了一會,聽外頭一片奇異的死寂,仿佛連風聲都靜止了,忽然再也躺不下去了,輕輕推了推已經有濃重睡意的林嬤嬤。

  林嬤嬤心裡掛憂傅蘭芽,不敢放任自己睡熟,頓時清醒過來,不解地看著傅蘭芽。

  剛要開口詢問,傅蘭芽卻示意她噤聲,悄悄拉她起床,走到桌前,將桌上油燈滅了,隨後傾瀉了燈油,將沉甸甸的油燈握在手中。

  做完這一切,傅蘭芽便借著窗外月光,拉著滿臉困惑的林嬤嬤進了淨房,藏在浴桶後,對林嬤嬤悄聲道:“嬤嬤,我總覺得外頭有些不對勁。”

  林嬤嬤嘴無聲張了好幾下,見傅蘭芽面色慎重,絕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不由得汗毛一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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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雲南山高谷深,氣候比旁處來得濕潤,淨房裡還氤氳著之前沐浴留下的水汽,久久未能散去。

  雖然時值盛暑,夜裡並不寒涼,但被這種濕氣包裹久了,傅蘭芽仍覺得不舒服,仿佛呼吸都滯重了些似的。

  在浴桶後抱著雙膝坐了一會,外頭一無異動,主僕二人雖然依舊不敢懈怠,卻擋不住席捲而來的困意。

  正強行掙扎間,忽然外頭傳來一點輕微的動靜,這聲音落到耳里,如同雷鳴一般,登時將二人的睡意驅散。

  傅蘭芽心咚咚直跳,極力屏住呼吸,借著高大木桶的遮掩,往外看去。

  等看清外頭景象,身上的肌膚不自覺起了一層細細的顫慄。

  就見原本撒著窗外月光的地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影,那黑影一動不動,蟄伏在窗台上,似乎正警惕地分辨屋內情形。

  過了一會,那人一躍而下,不知身上有什麼古怪,行動間幾乎未發出半點聲響。

  等他緩緩走到屋中,身形清晰的暴露在月光之下,傅蘭芽和林嬤嬤一望之下,幾乎是要費盡全身力氣,方能避免自己的牙齒不恐懼地打起戰來。

  就見那人身形極矮小,幾乎只有常人一半身量,偏偏長手長腳,看著似猿非猿,古怪異常。

  更令人費解的是,此人頭上纏著包頭,短袖短褲,精瘦的四肢暴露在外,竟做著夷人裝扮。

  他手中握著一柄似笛非笛的東西,無聲無息走到床前,冷冷撩開簾幔,舉起那根笛狀的物事,放於唇邊。下一瞬,便見銀光閃閃,仿佛有什麼銳利的東西被吹到了床上。

  傅蘭芽看得倒抽一口氣,腦中同時轉過千百個念頭,此人來意不善,決不肯輕易罷手,估計很快便會找到淨房來,屆時,自己如何能躲得過去。

  喊人?且不說平煜此時極有可能已經爛醉如泥,就算是醒著,多半沒等到他聽到動靜趕過來,自己便已經遭了毒手。

  想到此處,她目光情不自禁瞟向房門的角度,暗暗比對自己和林嬤嬤在這人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的可能。

  那人果然很快便察覺棉被底下空無一人,猛的一把掀開衾被,看清床上景象之後,倏的轉過身,厲目緩緩在屋中掃了起來。

  傅蘭芽在他轉過來臉的瞬間本能地駭了一駭,本以為會見到一張可怖的臉,沒想到這侏儒雖然鷹目勾鼻、面目陰森,卻並非鬼怪之相。

  林嬤嬤眼見那人離開床前,開始緩緩在屋中移動,身子止不住抖了起來。

  那人本要往桌前走,忽然腳步一頓,耳朵動了動,仿佛捕捉到了這細微至極的動靜,隨後便轉過身,握著那柄怪笛往淨房走來。

  傅蘭芽眼看那人就要走到門口,忽然奮力擲出手中一直握著的燭台,那東西極沉,破空而出,砸向來人。

  那人不防黑洞洞的淨房裡竟有重物襲來,吃了一驚,旋即提氣,往後掠去。

  傅蘭芽見那人身形如風,不過一息功夫便退到了窗前,白白露出大片破綻,忙瞅準時機,一把拽起林嬤嬤,拔步便往門口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救命。

  誰知那人很快便看清屋中情形,眼見傅蘭芽主僕很快便要跑到門邊,眸色戾氣陡重,將那柄怪笛放於唇邊。

  傅蘭芽只覺身後襲來幾股怪風,越逼越近,很快便離自己不過一尺之遙,心知那人恐怕又像方才那樣放出了暗器,咬了咬牙,拼盡全力往前奔去。

  正在這時,忽然門前傳來一聲悶響,抬頭一看,卻有人從外頭一腳踹開了房門,不等傅蘭芽看清來人模樣,便見那人身形一動,旋即貼著她的頭頂掠過一陣利風。

  她錯愕了一瞬,只聽身後幾聲噗噗悶響,那幾根本已逼到身後的閃閃發亮的銀針被不知什麼物事一擋,如數彈回那怪人身上。

  傅蘭芽這時才看清出手之人是平煜,他身上飛魚服穿得齊齊整整,眸子清醒銳利,半點醉態皆無。

  那怪人左躲右擋,好容易將銀針打落,見已驚動旁人,並不戀戰,轉身躍回窗台,便要遁走。

  平煜冷笑一聲,提步欲追,剛要側身越過傅蘭芽主僕,誰知傅蘭芽因剛才跑得脫力,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未注意腳下,不小心絆倒了裙角,直直往前一趔趄。

  平煜不提防一具嬌小溫軟的身子撲到自己懷中,面色一變,仿佛被燙著了似的,忙將傅蘭芽一把推開。

  傅蘭芽猝不及防,被推得差點跌倒在地,虧得林嬤嬤匆忙扶住,方才沒摔倒,狼狽地轉頭一看,就見平煜臉色蒼白,並不看她,等呼吸轉為平穩後,這才冷冷道:“到我房間,哪也別去。”

  說完便一腳勾起方才那柄因對付暗器落在地上的繡春刀,提刀在手,直奔那個剛剛消失在窗台的身影而去。

  第9章

  傅蘭芽心知留在原地兇險無比,毫不猶豫便拉著林嬤嬤往門外跑。

  剛到門外,猛然想起什麼,復又停下。

  “怎麼了小姐?”林嬤嬤驚魂未定,滿頭是汗,見小姐面露猶豫,訝道。

  傅蘭芽無暇答言,匆匆走回房中,借著月光低頭找尋,未幾,從袖中取出帕子,蹲下身將剛才散落在地上的幾枚銀針樣的物事包裹起來。

  她動作利落,但又極其謹慎,似乎唯恐被銀針扎到,取好後,一刻也不耽誤,起身便走。

  “這是?”林嬤嬤更加困惑,那暗器駭人得緊,說不定餵了什麼要人性命的怪毒,小姐為何還要將它收將起來。

  “先離開此處。”傅蘭芽走到林嬤嬤身旁,拉著她便快步跑到隔壁客房。

  房門果然虛掩,一推便開。

  屋內油燈未滅,室內陳設清晰可辨,格局幾乎與她們所住那間客房一模一樣。

  “小姐,剛才那怪人什麼來歷,為何要害咱們。”林嬤嬤回身抖抖瑟瑟關好門,亦步亦趨跟在傅蘭芽身後,無心坐下,只惶惶然在屋中團團打轉道,“萬一他的同夥殺回來可如何是好?”

  經歷剛才那一遭,她只覺得這客棧裡頭哪都不安全。可就算要逃,她們主僕又能逃到哪去呢。

  傅蘭芽並不作聲,剛才那番死裡逃生,讓她至今都兩腿發顫,要開口說話,只覺喉頭髮澀,乾渴得厲害,瞥見桌上有茶壺,忙伸手給自己斟茶。

  斟茶的時候,手仍在細微地顫抖。

  接連飲了好幾口,自覺情緒稍緩,這才望向林嬤嬤,見她滿臉驚怖,忍不住拉了她在身旁坐下,安撫性地拍了拍林嬤嬤的手背,啞聲道:“放心,樓下的錦衣衛肯定已經聽到了動靜,估計很快便會到樓上來。”

  她話音未落,樓梯果然傳來聲響,一陣陣腳步聲快速往走廊盡頭奔來,到了隔壁客房,腳步聲倏而止步,有人訝道:“出了何事?罪眷呢?”

  很快,似是有人發現了房中的打鬥痕跡,揚聲道:“像是從窗口逃出去了 ,我去看看。”

  饒是如此,原地似乎仍留了不少人,“平大人呢?”

  俄而,紛沓的腳步聲旋即便往隔壁客房而來,下一刻,門被大力推開,“平大人!”

  幾名錦衣衛出現在門前,俱手持兵刃,也都穿戴齊整,從出現響動到趕到現場,速度快得驚人。

  傅蘭芽暗嘆這些人果然訓練有素,見他們欲進來,正了正神色道:“剛才有賊子偷襲,平大人發現及時,已追那人去了。”

  說完,又補充解釋道:“就在隔壁那間客房,那賊子越窗而入,又越窗遁走。”

  諸人頓時明白髮生了何事,不敢耽誤,立刻兵分兩路。

  一路人轉身返回隔壁客房,欲順著窗子躍下,以便沿路去接應平煜。

  另一路則回到走廊,奔向樓下,似乎打著裡應外合包抄賊子的主意。

  王世釗本來也在來人當中,可剛隨眾人走了兩步,眼見同僚很快便會散盡,忽然意動,回頭看了看房中的傅蘭芽,腳步收回,轉身又往房中走來。

  林嬤嬤一向忌憚王世釗,對他的畏懼之意更甚於平煜,見這人去而復返,目光灼灼,不知他意欲何為,心底警鈴頓起,如臨大敵地望著他。

  王世釗徑直走到傅蘭芽身前,見她饒是受了驚嚇,面色顯見得有些不虞,卻仍然明眸如波,唇如春櫻。

  他看得喉嚨干癢,忽然又逼近前一步,含笑看著傅蘭芽道:“傅小姐受驚了。”

  林嬤嬤看得膽戰心驚,男人這樣的目光意味著什麼,她自然再清楚不過,眼見他離小姐越來越近,瞠目結舌之餘,乍著膽子道:“大、大人,平大人他們估計很快就回來了。”

  她知道錦衣衛雖然惡名昭昭,但因深受皇帝信重,能得進錦衣衛者,大多為世家子弟。

  從親歷抄家到今晚遇襲,她縱觀旁人行止,都還算坦蕩,唯有這位王世釗,對小姐幾乎是擺明了懷著不軌之心。

  她又恨又懼,知道王世釗是平大人下屬,故意搬出平大人出來,好震他一震。

  誰知她不提平煜便罷,一提平煜,王世釗這幾日受的窩囊氣簡直壓都壓不住,火蹭蹭蹭直往上冒。

  此次雲南之旅,他為著傅蘭芽而來,可自見她第一面至今,連她一塊衣袂都未曾碰到過,這其中當然有平煜存心跟他作對的緣故,可傅蘭芽主僕又何嘗肯識抬舉?

  他行事向來講究先禮後兵,“禮”他自問已經做得足夠,可這僕婦當真是狗眼看人低,她家小姐跟平煜共處一室時,怎不見她呱噪?如今自己不過是想跟傅蘭芽說說話,她就這般大驚小怪,著實可惡。

  他愈發覺得,他就不該給這對主僕好臉色看,往後傅蘭芽到底會落得何種境地,還不全在他一念之間?

  不讓他碰,他就偏要碰。

  他打定主意要占占傅蘭芽的便宜,只極其輕蔑地笑了笑,便要伸手點住傅蘭芽主僕身上的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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