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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桌兩側是東南西北四大分社長的位子,末席是秘書席,第一秘書空缺了多年,第二秘書沒到會,只有賀非凡坐在那兒。
丁煥亮按規矩站到賀非凡身後,他很漂亮,漂亮得整間會議室的視線都隨著他過去,賀非凡硬板著臉,否則憋不住心裡那點兒小驕傲。
湯澤沒到,屋裡這麼多人,互相卻不說話,賀非凡右手斜前方是西方分社的社長關鐵強,名字陽剛,人卻瘦小,一直低頭看著腳上的黑皮鞋。
鞋是好鞋,可鞋面上有一塊難看的污漬。
這是保密會議室,防火、防炸、防監聽,除了在場的六名一級幹部及家頭、輔佐,小弟跟不進來,關鐵強看來看去,看中地位最低的丁煥亮:「哎你,過來。」
丁煥亮俯身過去。
關鐵強指著鞋上的污跡:「給我擦了。」
這就是權力,一級壓著一級。
丁煥亮的臉僵了僵,順從地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帕,正要擦,賀非凡站起來,從他手裡拿過手帕,低喝了一聲:「下去!」
他一副生氣的樣子,但屋裡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捨不得。
賀非凡親自,彎著腰,把關鐵強的鞋擦淨了。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湯澤到了,一身合體的藏青色暗花西裝,身後一具小巧的黑色骨骼,唵護法,他的貼身護衛。
護法系列骨骼一共六款,唵、嘛、呢、叭、咪、吽,來自獅子堂時代,是千鈞白濡爾的保鏢團,江漢決戰後只剩下這一具。
湯澤入座,他一坐下,會議室的氛圍就不同了,有一種向心凝聚的緊繃感。
「伽藍堂在蘭城的情況,」湯澤翻開電子記錄器,言簡意賅,「老關。」
關鐵強被點名,向主位傾身:「社長,蘭城是一座封閉要塞,獅子堂時代就自成一體,我們沒有有效的監控手段。」
西方分社的辦事處在監獄城興都,東距蘭城九百八十公里,換句話說,蘭城在染社實際控制區域的千里之外,與其說沒有有效的監控手段,不如說西方分社早就放棄了這個孤軍奮戰的邊塞。
湯澤沒說話。
司傑眼神一動:「老關,這你就不對了,蘭城論武裝、論人口,都是你們西部第一,怎麼好意思說沒手段?」
「行了你,司狐狸,」關鐵強一點面子都不給,直呼司傑的綽號,「你們北方分社出關出不去不說,連丟北府、太塗兩座城,還有臉說我?」
司傑不動氣:「太塗已經回來了,附送一座烏蘭洽。」
「是,你有手段,」關鐵強冷笑,目光一轉,把另兩位分社長也扯進來,「你們仨都是好地方,我呢,西邊要什麼沒什麼,就興都自然條件和地理位置勉強拿得出手,還他媽是個監獄城!」
慣例泛酸,大夥都聽習慣了。
「你們倆一見面就吵,」接茬的是個女人,年紀不大,短髮,額上有燒傷疤,是南方分社的分社長、孔雀翎柳臣,「還是說點兒實際的。」
她斜對面是東方分社的田紹師,垂著眼,惜字如金。
「實際的,」關鐵強叫苦,「社長,說實話,蘭城我管不了,沒那麼長的胳膊,他們這些年也不挑事,就忙著和西邊的鄉巴佬打仗,讓他們打去唄。」
湯澤合上電子記錄器,沉聲:「對伽藍堂,我要方針,各位,是剿滅,還是招安。」
所有人一愣,尤其是賀非凡和丁煥亮。
招安是之前從未出現過的政策,如果招安成功,伽藍堂將作為染社的一部分,變成和四大分社、江漢中心比肩的核心勢力。
丁煥亮意難平。
「社長,」司傑蹙起眉頭,「還是三思吧。」
「有什麼可思的,」關鐵強和他擰著來,「招安好啊,不費一兵一卒,扔給伽藍堂兩個城,什麼北府、太塗的,他們就消停了。」
「關鐵強!」司傑一改之前的沉穩,「伽藍堂不是泛泛之輩,任他們堂而皇之地投誠,很可能是引狼入室。」
關鐵強的神色也變了,隔著一張精黑的大桌,露出兇殘的本來面目:「什麼是招安,司傑,」他眯起眼睛,「就是拔掉伽藍堂的牙,套上我們染社的倒刺鐵鏈!」
丁煥亮有寒意,這張桌上的人,閒談時雲淡風輕,殺起人來,眼都不眨一下,能坐到這個位子,有的靠陰,有的靠狠,各不一樣。
「嗯……」湯澤沉吟,再開口,說了另一件事,「我十六歲投靠獅子堂,二十歲扯起反旗,為什麼?」
沒人答得上來,能答,也不敢答。
「因為我家破人亡,」他輕擊桌面,「父母、姐弟,都死於社團火併,我沒有退路。」
會議室鴉雀無聲。
「如果能用今天的權勢換一家人起死回生,我毫不猶豫。」
幾名分社長互相對視,社長是在暗示,暗示比起戰爭,他更喜歡懷柔。
「伽藍堂的事,」他做了個散會的手勢,「再議吧。」
再議,就是讓分社長們回去統一口徑,下次上來,給他一個一致的答案。
剿,是明殺,招,是暗殺,對染社來說沒什麼不一樣,但對賀非凡和丁煥亮可大不相同,他們指望靠著剿滅伽藍堂,一路飛黃騰達。
分社長相繼離開,湯澤唯獨讓賀非凡留下,陪他吃午飯。
午飯在總部七樓的睡蓮廳,全自然餐,主食是白米飯,菜有青筍、燉雞和一條魚,湯澤和賀非凡對面坐下,丁煥亮和唵護法依然站在各自的大哥身後,飢腸轆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