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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驗貨。」家頭說。
攪海觀音輕笑:「和我約定的是北方分社,不是你們太塗堂……」她拖長了尾音,故意強調,「杜汀組。」
家頭拍案而起,同時,會議室兩側的屏風被齊齊推倒,各埋伏著十幾個人,端著槍,攪海觀音巋然不動:「你不敢殺我,」她抬起左手,晶片發亮,已經按了,「殺了我,你們沒法跟北方分社交代。」
「北方分社?」家頭大笑,「太塗堂從來不看北方分社的臉色!」
攪海觀音站起來:「那是如意珠時代。」
「說到底只是一具骨骼,現在就在我手裡,」家頭舉起指揮射擊的手,「太塗會有新的如意珠出現!」
他即將放下手臂,兩側的狙擊手準備射擊,這時攪海觀音身後的窗戶突然破碎,一具海藍色的骨骼撞進來,碎玻璃反著裝甲的光,被新雨之後的春陽一照,霎時湛藍,像一道波浪。
「開火!」
密集的子彈在短距離內發出可怕的呼嘯,攪海觀音反應再快,也不免多處負傷,狼狽鑽進御者艙,啟動骨骼倉惶而逃。
她沒想到杜汀組敢開火,她以為只要仗著伽藍堂,就有足夠的談判籌碼,即使這些籌碼並不存在。
整個太塗堂都布置好了,一道包圍圈壓著一道包圍圈,不久前她就是這樣伏擊伽藍堂的,她咒罵,胳膊和大腿在流血,御者艙里瀰漫著刺鼻的腥味兒,可能要折在這兒了……意識到這點,腦子裡緊接著閃過一個詞,玉石俱焚。
她把雙鞭甩得眼花繚亂,炮筒向所有移動的物體射擊,不講策略,不顧火力,敢死般向前衝鋒,後背中了兩炮,御者艙打穿了,裝甲上楔著一把不知道從哪兒飛過來的合金刀,她衝破太塗堂的鉗制,跑上大街。
面前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背後是杜汀組的追兵,她絲毫不考慮骨骼對普通人的巨大破壞力,加大蓄能就地反擊,剎那間,市中心陷入一片火海。
哭叫、求救、悽厲的哀嚎,伽藍堂全副武裝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面,以太塗堂為中心,以南兩百米全是倒伏的樹木和受傷的人群,血和火膠著著,在合成路面上燃燒,顯然,踏著他們過去的不只是攪海觀音,還有杜汀組。
岑琢扒在逐夜涼背上,咬牙切齒,這個世界時時刻刻都有無辜的人在死於社團火併。
「避開老百姓!」他下令,命令黑骰子他們往前迂迴包抄,然後就近問一個腹部受傷的男孩,「前面有什麼主要建築?」
男孩傻傻看著他,似乎沒見過主動避讓人群的骨骼。
「南面有什麼主要建築!」岑琢大喊,攪海觀音如果想跑,應該往北,絕不是向南。
「有……有……」男孩嚇壞了,一個瘸腿大叔忍著疼蹭過來,對岑琢說,「南面有一個菜市場,幾個腦毒作坊,一個核電站,還有杜汀組的兩個堂口。」
「核電站?」岑琢的眼睛簡直要從眼眶裡瞪出來,「市里怎麼會有核電站!」
他的怒吼讓所有人意識到了危險,大叔趕緊說:「原、原來太塗分甲字和乙字,核電站在甲字的邊緣,太塗統一後,工廠和做工的人越來越多,那兒就成了市內。」
「她想玉石俱焚。」逐夜涼判斷。
「媽的,」岑琢一想到爆炸的核電站可能給這座城市帶來什麼,不禁渾身戰慄,把特種槍上膛,「追!」
逐夜涼打開紅外熱感系統,普通視覺畫面隨即被紅外輻射圖像取代,在所有深紅淺紅的目標物中,一個灼熱的紅點出現在西南1.5公里處。
「葉子,定位!」
「已經鎖定,」逐夜涼加速,「三分鐘到達。」
岑琢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辛苦了。
「現在撤還來得及,」逐夜涼卻說,「我能保證在核爆前把你送到安全地帶。」
岑琢蹙眉:「我們撤了,太塗怎麼辦?」
「你要搞清楚,現在太塗和你、和伽藍堂沒有一點關係,」逐夜涼冷聲,「天塌下來有杜汀組頂著,他們也在追殺攪海觀音。」
岑琢沉默。
「一旦核爆,」逐夜涼的聲音沒有起伏,但CPU嚓嚓作響,「骨骼是有機會存活的,而你沒有任何屏障。」
岑琢明白,這麼多次戰鬥,他太明白了,以血肉之軀和鋼鐵對抗,雖然有逐夜涼保護,但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黑骰子他們正在另一條車道上向正南方向疾馳,逐夜涼朝他們打手勢,要求向他靠攏。
「葉子,」岑琢在他背上說,「如果現在我走了,一旦太塗爆炸,這輩子我都會記住這一刻,我選擇做一個懦夫。」
逐夜涼沒說話,轉而加快步伐,既然岑琢選擇了前進,他就要讓他得償所願。
轉眼,一片灰白色的建築群出現在面前。
園區內有經過激戰的痕跡,主體建築外側有幾具骨骼殘骸,「杜汀組的人呢?」岑琢在逐夜涼背上四望,整個核電站靜得像一處鬼蜮。
「不是被幹掉了,就是跑了,」逐夜涼直奔反應堆,那裡是火力攻擊的首選,「那女人很聰明,骨骼也不錯,對付杜汀組綽綽有餘。」
但反應堆沒有人,工作人員應該是逃命去了,連個能提供線索的人都沒有,逐夜涼立刻轉向發電機組,那裡和反應堆的情況一樣。
偌大的無人廠區,只能聽到機器運轉的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