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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與它們作伴,總歸好過一些。”

  裴瑾抱住了她:“以後還有我。”

  魚麗故意道:“這很難講吧,萬一有一天看膩你了呢?”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裴瑾答得很肯定。

  魚麗猶不滿足:“那,你看膩我了呢?”

  裴瑾笑了:“麗娘,所有感情都是互相的,請你也多多努力。”

  他說的有道理,單方面付出感情總有疲倦的時候,非同心協力不可,他只有她,她也只得他,再也找不到別的人了。

  好好努力吧。

  “那個,”徐貞巴住門,可憐兮兮地探頭進來問,“蛇、蛇還在嗎?”

  魚麗笑了起來:“丟出去了,你進來吧。”

  徐貞這才哆哆嗦嗦進來。

  裴瑾遞給她餅乾和飲料:“嚇壞了?”

  “你們都不怕嗎?”徐貞都要嚇尿了,“那可是眼鏡蛇!”

  面前兩個人都搖了搖頭。徐貞啃著餅乾問:“那你們怕什麼?”

  裴瑾答:“寂寞。”

  魚麗則說:“人心。”

  第51章 救人

  第二天, 徐貞被魚麗叫醒,他們繼續往山里走。

  徐貞老有一種錯覺,好像再也走不出去了似的,這個猜測讓她手臂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像是感覺到了她的恐懼, 魚麗回過頭來, 輕輕說:“所以,她們逃不出去。”

  徐貞從未這樣迫切地想念過周世文, 如果她師父在就好了, 她是初出茅廬的菜鳥, 他卻已經是老江湖了。

  唉,這樣想不對, 菜鳥也有變老鳥的時候, 一直依靠別人怎麼行?總是像個孩子似的,別人怎麼相信她有辦妥事的能力?

  是時候自己站起來了, 哪能一輩子靠師父,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徐貞主動問:“山裡面是什麼情況?”

  “只有十幾戶人家, 住得遠, 好找。”魚麗在密林中辨別方向,她很早就學會了在山裡生存的本事,在外面過得不好了, 便找一個山頭躲起來,與樹木鳥獸為伴。

  甚至,她還會自己做弓箭, 打獵的準頭也不錯……好吧,意思是,因為身體無法改變,力量也就難以增長,最多打只兔子,大型猛獸就沒辦法了。

  “我們說說話好不好?”徐貞忍不住道,“一直不說話埋頭走路我總有一種自己變成幽靈了的錯覺。”

  魚麗想,說得真好,那麼多年她不就是像一個幽靈一樣在這片林子裡晃蕩嗎?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魚麗露出了追憶之色,這片山林里,除了馬家姐妹和小桃,還有另一個女孩子留下過她的故事。

  “叫她……小葉好了。”

  小葉的故事比小桃近一點,大約是上個世紀末,她是出來找工作的大學生,被人騙了賣到這裡,呵,這些悲劇大概都是差不多的套路,逃跑,被抓,再逃跑。

  有一次,她已經跑到了Z縣,又被人五花大綁綁了回去,可臨走前,她將一張紙條塞給了派出所里的小警察,求他救命。

  那個警察聯繫了她的父母,老父親坐了幾天火車趕到這裡來找女兒。

  幾個警察陪同他去,鎩羽而歸,根本沒有人承認有過這個人,他們找不到那個可憐的女孩子。

  “後來呢?”徐貞追問,“都追到這裡了,應該找回來了吧?”

  魚麗指著某一個地方:“那邊,”又轉過身,指著另一個方向,“有可能是那邊。”

  “什麼?”

  “埋著那個父親的屍體。”魚麗微笑著說。

  徐貞膝蓋一軟,差點沒被樹根絆個跟頭。

  裴瑾心中惻然,一個故事濃縮到短短几句話仍有揮之不去的哀傷,那麼,原本的故事是如何慘烈,根本不能深想。

  魚麗站定:“到了。”

  遠處,隱隱可見幾間土屋。

  徐貞無故緊張起來。

  魚麗指著遠處那戶人家,低聲說:“那裡。”那家門口的樹上,綁著一塊紅布,正在風裡飄揚,“這裡的習俗,家裡辦喜事,要在門口綁塊紅布。”

  有錢人家有紅燈籠,窮人家,只得一塊紅布。

  “像是血染的。”徐貞喃喃。

  魚麗問:“找到了,怎麼救?”

  徐貞的雙目放出神采:“偷!我去,你們接應我。”

  裴瑾沉吟:“不如我去。”

  “裴教授,你是男人,不合適。”徐貞堅持,“我去,放心,我是警校畢業,體能過得去。”

  裴瑾也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囑咐:“那你小心。”

  “就這間土屋,算什麼?”

  徐貞沒有吹牛,她像是一隻靈活的貓一樣悄悄靠近,迅速翻進牆內,一點聲音也沒有。

  魚麗問他:“有什麼感受?”

  “對誰?”

  “徐貞。”

  “欣慰極了。”裴瑾笑說,“我表妹幼時非常頑皮,喜歡爬樹,被我姨母發現,罰她不許吃飯,”頓了頓,嘆了口氣,“然後,找人來給她裹了腳,疼得不能下地,從此規規矩矩,貞靜大方。”

  魚麗輕輕哼了一聲。

  裴瑾把她摟到了懷裡,還有閒心為他吃醋,這是好事,他怕她觸景生情,再度陷進噩夢裡。

  魚麗把頭靠在他肩上。

  裴瑾吻了吻她的額角,抱緊了她,魚麗想,風有點大,但好在他的懷抱很溫暖,她覺得好多了。

  砰!一聲巨響。

  徐貞懷裡抱著一個女孩,一腳踢飛了大門,像是火燒屁股一樣跑了出來:“快快快!”後面跟著一個彪形大漢,拿著一根棍子緊追不捨,又高聲喊人來幫忙。

  說好的偷呢?這明顯是強搶了吧?

  魚麗反應也很快:“這邊走。”她鑽進密林,徐貞抱著氣若遊絲的馬小敏跟在她後頭,裴瑾落在最後攔住那個男人,給她們贏取逃跑時間。

  天色已經黑了,林子裡根本看不清路,徐貞好幾次一腳踩空,差點就摔個跟頭,可想起自己懷裡抱著的人,咬牙堅持。

  魚麗遞過去一隻手:“拉著我。”

  徐貞毫不猶豫握住。

  魚麗拉起她飛奔起來,徐貞只覺得耳邊刮過呼呼的風聲,肺部一陣陣燒灼,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魚麗停下來,扶著樹幹喘氣:“我、我不行了,累死我了。”

  徐貞這才發現雙手軟得抱不住人,她把馬小敏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現在,就算有蛇來咬她,她也爬不起來了。

  耳邊只有樹葉搖曳的沙沙聲。

  魚麗覺得不對:“……裴瑾呢?”

  “我不知道。”徐貞瞪大了眼睛。

  “很好,兩位小姐還記得鄙人,真榮幸。”裴瑾頗沒好氣地從林子裡鑽出來,頭髮上沾著枯葉,褲腿上都是泥巴,看來是有過一場惡鬥。

  魚麗走過去,替他摘掉頭髮里的葉子,又拍拍衣袖上的塵土:“疼嗎?”

  “疼的話你給吹吹?”裴瑾似笑非笑。

  魚麗靠近他,對著他的臉吹了口氣,霎時間,裴瑾知道什麼叫做氣吐如蘭,她的幽香鑽入鼻腔,意奪神搖。

  幾百年前,大家哪有那麼容易摟抱親吻,全靠含蓄又曖昧的調情手段,魚麗真是箇中高手。

  “行了,栽你手上了。”裴瑾吐出一口氣來,認了命,他也席地而坐,“我把人引開了,可是,不會善罷甘休。”

  徐貞冷笑:“怕什麼,難道這世界上還沒有王法了不成?”

  “徐警官。”馬小敏被罰幾天不許吃飯,餓得頭暈眼花,她舔舔嘴唇,“救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徐貞抱緊她:“不怕,你不會回去,你放心,我們來救你了。”

  “真的嗎?”她還有點不敢相信,被父親扭送到那裡後,她跑也跑不掉,還要被毒打,也不給她吃飽,可她就是咬著牙硬抗,怎麼都不願意認命。

  有時候也想,打死我算了,可沒有,她還沒有履行完傳宗接代的義務,怎麼會讓她死?

  “真的。”魚麗走到她身邊,把手心蓋在她額頭上,“你得救了。”

  馬小敏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大仙。”

  魚麗這一次沒有否認,她微微笑起來:“乖,很快就會過去了,噩夢會醒的。”她的話仿佛有一種神秘的魔力,讓馬小敏眼中放出神采來,她乖乖說:“我信大仙的話。”

  徐貞有點酸溜溜的,呵,封建迷信真是要不得。

  三個大人休息片刻,站起來繼續走,早一點離開這裡,早一點擁抱光明。

  月上中天時,到了魚麗的陋居,大家趕緊進食,馬小敏喝了水吃了餅乾,呼出一口氣,算是活了過來。

  裴瑾很識相地避到了外面去,徐貞肯定有話要問她,他不方便聽,也不合適和這樣一個敏感的小女孩共處一室。

  過了會兒,魚麗也出來了,看見裴瑾,把臉埋在他肩頭,低聲道:“遲了。”

  “不算太遲,總會過去的。”

  “不,不會。”魚麗輕輕嘆氣,“這幾天發生的事就好像是你的影子一樣,永遠跟著你。”

  裴瑾就笑:“見識少了吧,醫院裡動手術的燈叫無影燈,人往下一站,沒有影子,故此得名。”

  魚麗呆了呆:“咦。”

  “我會治好你的。”裴瑾攬她進懷,“來,靠一靠,明天還要繼續趕路。”

  魚麗抬頭看著從樹枝間隙間流瀉下來的月光,微微笑:“我不累,有的時候,我整夜整夜不睡覺,就在這片林子裡晃蕩,好像幽靈一樣。”

  “所以以為你是黃大仙。”

  “不,只有馬小敏看見。”魚麗笑起來,“那天她在死人溝哭,好幾天沒有吃飯,餓暈了,我丟了一個鳥蛋過去,正好有一隻黃鼠狼跑過去,她以為是我。”

  “我聽人說起幾十年前還有人被黃大仙上身。”

  “呵,被逼瘋的女人還少嗎?”魚麗微笑,“都推到黃大仙頭上,黃大仙才無辜。”

  裴瑾惻然。

  這樣的鄉村有千千萬萬個,這樣的悲劇,永遠也不能數清,而且,同樣的故事,會不斷上演。

  魚麗說:“這次走了,我不想再回來了。”在這種地方,細菌滋生,暗無天日,傷口怎麼會好?她要到學校里去,那秩序井然的教室和穿水手服的年輕孩子們才能治癒她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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