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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在登基大典上拔刀是多大的罪名,就是真的打起來了,這人既是內家高手,他和他打起來,誰勝誰負還未可知。他勉強壓下心中的不快,眼不見心不煩,轉開視線,朝御階上的江衍看去,這一看,他就呆了。

  不知道方才江玄嬰那廝和小衍說了什麼,他的臉有些蒼白,但眸子卻因為憤怒而發亮,那一點亮光明如秋水,讓人一看就看進了心底。他是那麼美,仿佛一副靜止的畫,又仿佛一抹跳動的星辰,無法形容,無可捉摸。

  裴越回過神來,就見文武百官之中,最清心寡欲的官員都在悄悄的往御階上看!

  他知道自家表弟長得好看,問題是他還是個孩子啊!不光這樣他還是個男子!

  看什麼看?別以為本將軍不知道你家裡有妻有妾兒子都生了!

  那邊那個還敢看!御史韓章是吧?直視君上大不敬,老子記住你了!

  顧棲!顧相!說好的男女兩不沾孤高自許塵外孤標的呢?敢不敢把那對招子從老子弟弟身上撕下來!

  他憋得幾乎要吐血,好在登基大典已經進入了尾聲,之後眾人都要去宗廟給先帝守靈,而新君則是單獨在內為先帝誦經祈福,他這口血才算是咽下。

  走出承天殿的時候,江衍覺得腳底下都在打飄,他轉頭看了看身前身後的儀仗,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成為了大顯的帝王,他的想法前所未有的複雜,太多胡亂的念頭幾乎要把他的腦海撐破。

  江玄嬰從昨天起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當然,也許是他被帶在他的身邊,他一直沒能聽到江玄嬰的心聲,這說明這人的城府已經深到了一定的程度,能完美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會流露出某種強烈的意識來讓他捕捉到。

  江衍很少見過這種人,大部分的人他們的情緒十分容易感知,哪怕有心口不一的,也無法長期完美的掩蓋下去。

  江玄嬰微微的笑:“陛下,您現在還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等到了晚上,我來接您去為先帝誦經祈福。”

  江衍沒有睡覺的意思,他知道要熬夜,但是他一點也不想去睡覺,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好好的梳理一下。

  皇宮裡最安靜的地方是什麼地方?自然是宗廟。

  ☆、等你死後

  又下了一天的雪,車馬聲轔轔,在雪地上碾出一行深深的車印,江衍覺得很冷,只有握著圓玉的左手心裡還保存著那麼一點溫度,反而更加突出了別處的冷。

  身上的冕服很厚重,綴著的零零散散的珠寶玉石,江衍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卻都是冰冷的,這些東西把他包圍,淹沒。

  進了宗廟,終於暖和一些了,江衍沉默著走進了歷代新君為先帝祈福的小房間,或許知道他現在什麼人也不想見,江玄嬰很貼心的退了出去,不許任何人來打攪他,江衍跪在了蒲團上。

  對於皇祖父,他是沒什麼感情的,或許還有過那麼一點微妙的不滿。就是他現在跪在這裡為他祈福,也沒有多少真心,也許這會被人說成是不孝,但是他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感情是相互的,放在平民百姓家,或許他給了他錦衣玉食,他要感激涕零,但是放在皇家,這種隨手就可以賞賜出去的待遇,也就算不上什麼了。

  江衍默默了念了一會兒經文,他忽然僵硬了,他發現自己,貌似可能也許,嗯,想出個恭。皇室宗廟新君為先帝祈福的地方,便所在哪裡?

  這真是一個兇殘的問題!外間大臣們都在為先帝守夜,不可能沒有便所,但是他剛剛才擺出那麼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樣趕走了江玄嬰,走了進來,這會兒難道要捂著肚子出去?要不要這麼破壞形象?

  左右看了看,這小房間不大,只有一扇門,但是後面靠近佛像的地方卻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窗戶,大概是為了方便房間裡的菸灰出去,窗戶開了一條fèng,從這裡看去,能看到外面隱隱約約的小樹林。

  他,他現在趕緊翻出去出個恭,然後立刻再回來,不會有人看見的吧?

  江衍做賊似的四處看了看,迅速而果斷的抄起了供桌邊上幾張黃紙塞進袖子裡,繞過佛像,打開了窗戶。

  迎面一陣寒風颳來,小腹處隱隱的便意愈發明顯了,江衍這會兒一點也不冷了,他捂了捂肚子,動作十分僵硬的翻了出去。

  靠近房間的那一側,樹木一點也不茂密,幾乎能看見不遠處的燈火,江衍覺得如果他在這裡嗯,出恭的話,有很大的可能性會被人看見,他想像了一下,在宗廟裡為先帝念經祈福的新君被臣下發現隨地出恭……他的額頭冒出了冷汗,決定再往林子裡面走一走。

  林子裡有風聲,晚上來聽甚至有點可怕,他的腳步放輕了,其實他還是挺害怕晚上一個人出來走的。

  看了看四處的林子應該很深了,江衍也快憋不住了,他找了一顆看上去就很粗的歪脖子樹,把手放在了腰帶上,正要解開。這時,他忽然聽到一個溫和的男聲在他身後響起。

  “陛下,為何深夜在此走動?”

  江衍僵硬著回過頭,夜色里離得遠了看不分明,但是可以看清這人穿了一身淺白墨繡的官服,身量很高,迎著江衍的視線,他緩緩的走過來了,那張俊美溫和的臉就漸漸分明了,狐狸般的眼眸微微眯起,正是他見過的顧棲。

  江衍反應非常快的把手從腰帶上放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道:“無事,只是祈福累了,出來走走。”

  顧棲的笑容很溫柔,“外間風大,臣送陛下回去吧?”

  江衍握緊了袖子裡的黃紙,他,他還想出恭啊,就快憋不住了,這時候讓他回去?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再呆一會兒,顧相有事就先退下吧。”

  並不在意江衍幾乎可以稱得上冷淡的態度,顧棲微微的笑了,說道:“臣無事呢,都是出來走走的,不知臣有沒有榮幸和陛下一起?”

  江衍的額頭冒出了冷汗,他後退了一步,小腹處越來越明顯的便意讓他想要蹲下來,最起碼也是彎下腰捂住肚子才能好受一點,但是顧棲明顯沒有離開的意思,不僅如此,他還要求和他同行了!

  顧棲挑了挑眉,往前走了一步:“陛下,怕臣?”

  江衍怕自己下一刻就憋不住拉出來!他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發生變化,因為這樣,他的臉色更白了。

  “顧相,朕說了,朕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顧棲的眉眼溫柔極了,他輕聲道:“陛下一個人在這裡不安全,還是臣送陛下回去吧。”

  江衍想哭,如果這個時候給顧棲跪下的話,他是不是就能走了?

  少年的眉宇間帶上了兇狠的氣息,像一頭髮怒的凶獸幼崽,顧棲的眸子垂下來,不管他再怎麼生氣,他也不會放他一個人在這裡的,剛才那動作,是想自縊吧?

  果然還是個孩子,也只有孩子,一點點的屈辱就能讓他們失去理智,放棄生命,天真的以為他們的死能改變什麼,其實就算他死了,也不過是變了一步棋,讓這個棋局變得難走一點罷了。

  顧棲討厭麻煩,為此他試圖換了一下思維,想要開解一下這個可憐的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逼得想要自縊的少年。

  “陛下可願意聽臣一言?”

  江衍快要被顧棲逼得崩潰了,他擼起厚重的冕服下擺轉身就跑,想要避開他往林子深處去,不管怎麼樣,身為丞相,總不可能撩起官服追著他跑吧?他真的是憋不住了!

  顧棲確實沒有追,然而江衍還是被迫停了下來,他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裡,想推開這人再跑也不成,他被按住了。

  “嘖嘖,看我抓到了什麼?一隻想要逃跑的小狐狸?”熟悉至極的,輕佻肆意的聲線在頭頂響起,江衍整個人都在發抖,他真的,真的要憋不住了!

  “請慎言。”顧棲冷靜的說道。

  江玄嬰舔了舔下唇,懷裡的小狐狸手感不太好,即使隔著厚厚的衣物,也能摸到骨頭,瞧,它還在抖,真是可憐。

  江衍強忍著那股劇烈的便意,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伸手想要推開江玄嬰,但是他的手很快就被按住了,兩隻細弱的手腕被抓在一隻大手裡,動彈不得。

  “你在怕我?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說著讓人浮想聯翩的話,江玄嬰似乎想要轉身離開了,這時顧棲忽然開口。

  “江公子,請照顧好陛下,不要再讓他單獨一個人出來了。”

  江玄嬰微微的笑了,他按緊了懷裡的江衍,靠近一些,在他耳邊曖昧至極的說道:“那當然,我再也不會,放他一個人了。”

  是他大意了,這麼重要的小皇帝,怎麼能讓他就這麼自縊了?而且江家重血統,真的不是開玩笑,皇家看來他不過是五代嫡孫,但對於江家來說,小皇帝可是百代嫡傳,比他的血統還要尊貴許多。

  耳朵邊上傳來濕熱的氣流,江衍……抖得更厲害了,他聽說過有人因為要面子,活活被尿給憋死了,他覺得他離那個程度不遠了,回到房間裡,江玄嬰把他放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顧不得要面子,低頭小聲說道:“我,我要出恭。”

  江玄嬰意味不明的看著他,江衍覺得自己一刻也忍不住了,這打量的時間也變得格外漫長,江玄嬰伸出手,抽走了江衍的腰帶,對著房間外的宮人說道:“給陛下帶路吧。”

  蹲在便所里,江衍含著眼淚,他第一次覺得江玄嬰的聲音這麼好聽!如同天籟!連給他帶路的小宮女也美得天仙下凡!

  房間裡的江玄嬰卻是握著那腰帶,低低的笑了,嗯,小皇帝不光可憐,還很可愛呢,想要出恭,呵,他是怎麼想到的?

  在剛拉出來的熱騰騰的某物上糊了一層沙子,又蓋上雪,周至青再次背上了江翎,朝著漠北大營的方向跑去,本來他想搶一匹匈奴人的馬,這樣更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抗兩個人綽綽有餘的馬只要一背上他的大麻袋,背就會被立刻壓彎,單獨一個麻袋丟上去,也走不動路。

  江翎傷的是腿,一個人根本騎不了馬,何況在沒有回到大顯的防線之前,他還需要周至青的保護,而且周至青這個不像人的怪物跑步雖然沒有馬快,但是耐力非常強,能夠勻速跑上一天不大喘氣,綜合起來的速度完全不遜於一般的馬,他也就沒發表意見。

  周至青是個非常沉默寡言的人,江翎知道他是個傻子之後也歇了和他結交的心思,只想等到回去了論功行賞,給他能夠富足一生的財物,讓他解甲歸田算了。

  他沒注意到的是,離漠北大營越近,路上能打到的獵物就越來越少了,周至青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勁起來。

  “你的傷,怎麼樣了?” 這日中午,和江翎一起生啃完剛剛昨天打到的兔子,周至青忽然問道。

  江翎無奈的看了看被一箭刺穿的小腿,搖了搖頭,“血肉和箭頭長在一起了,我們必須快點回去,不然,就要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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