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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倒有不少人在錦昭容懷孕時就想看兩大寵妃對決,找妙修媛的樂子,可惜這回碰撞還是讓她取了勝,事後錦昭容依舊是閒閒刺了兩句,也沒有別的舉動,讓人很是失望。
花寄靈搖了搖頭,“小心些,在外頭不可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旁人聽了必會覺得你不尊敬她,到時候還要怪我教唆之罪。”
瑤琴知道自己一向不如琵琶得主子的心意,此刻悄悄一覷,見主子沒有生氣,便笑應了喏。
“我眼下自己還顧不過來,何必管她怎麼活得風生水起。”花寄靈眉眼淡了些,輕笑一下,“且她做得過了,皇上肯慣著,太后未必看得過眼。”
不過出乎眾人意料,太后非但沒有怪罪,且請安時,在好生安撫過錦昭容後,還特意以長輩的口吻,慈和地叮囑妙修媛往後不可意氣用事,身子骨兒要緊。
當然裡頭不乏那麼點兒警告的意思,但太后那個人,往常對不喜之人連個笑都未必有,如今這態度就著實讓人摸不透了。
雲露打康壽宮走出,環佩珊珊,仍是按著那一種有著獨特韻律的步調,如今卻無人敢再在背後嚼舌議論。
“妙修媛。”前面不遠的錦昭容原是望著飄雪的光景,聽到鞋踩雪地的“咯吱”聲,回過頭來一笑。
“錦昭容。”
雲露一張小臉如今愈發精緻,原是清麗的五官,長開後眼角眉梢平添了一絲嫵媚,就如碧波間流淌的花瓣,清新宜人,卻又嬌姿鮮妍。
眾人皆知錦昭容是第一眼美人,無須品位再三就已覺驚艷。如今她二人站在一處,一個身披紫紅羽紗斗篷,另一個圍著蓮青雲紋斗篷,相比較起來,雲露竟也沒有分毫遜色。
錦昭容打量須臾,撫著小腹緩緩一笑:“有些花能開長久,有些卻如曇花只能開得一時,燦爛過後便是凋謝。妙修媛可要珍惜這難能可貴的……開花之時。”
她是想說自己借著子嗣能長久,對方無子嗣傍身還敢揮霍寵愛,遲早要謝。
雲露原是想敷衍了事,忽而想起什麼,沖她肚腹間掃了眼,詭異一笑:“錦昭容說得是,開花、結果都須得好生珍惜愛護。”
錦昭容目光一凝,淡淡鬆開來,搭著宮女南枝的手上了肩輿。
南枝跟在肩輿旁邊,低聲:“娘娘,妙修媛的意思,像是……”對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有所打算。
誠然宮裡個個主子都有打算,但這位妙修媛的手段不可小看。
“不過是呈口舌之利。”錦昭容冷哼一聲,幾乎是一眨眼地猶豫後,便道,“本宮若是由她嚇唬兩句就戰戰兢兢,才是當真順了她的意。”
那邊雲露亦搭著良辰的手步上肩輿,到底已算得高位,一級之差就差距不小,這邊兒儀仗抬肩輿的人比之錦昭容少了四個,氣勢便弱了些。
但后妃的目光早已從她二人身上轉到了謝嬪處。
因她宮裡的人偷懶,抬肩輿的缺了兩個躲懶去了。沈芬儀倒是好心肯借她兩人用,但她面上看似宛轉,實則態度強硬的拒絕了對方。
沈芬儀又不是那等濫好人,見她不識抬舉,面上掛不住便笑笑走了。
“以遵循抬轎規格的理由拒絕別人,看不出她還是個內心自卑的人。”雲露好奇往側邊看了幾眼,才下令起輿,打道回府。
良辰不解,“主子說話,怎麼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我是省了些話沒說。規矩一絲不錯,甚至連穿衣打扮都和品級相稱沒有一絲逾越的人,過於斤斤計較,可見是擔心出分毫差錯,就會被人笑話指點。豈不是內心自卑?”
良辰琢磨了一下,心覺有理,忽而試探地問:“主子前面說那樣的話,又去關注謝嬪,謝嬪是錦昭容的人……”主子難不成真對錦昭容腹中的孩子有想法?
后妃互相陷害對方子嗣的事兒不少,她小時候也見過,索性延熙帝後宮子嗣單薄,唯一有孩子的又是性格木訥不受待見的瑾妃,且生得是女孩,所以在這方面很是平靜。
然而她猛然又想過來這會兒是在路上,前後雖說都是雲岫閣的宮人,但也不安全,便噤了聲沒再說下去。
雲露彎了彎唇,任她自行猜測。
老實說,錦昭容除了倚仗著子嗣多得了些寵,饒是如此,自己一出招皇上還是先偏著她,對自己的危險倒是不大。
最近因著聖寵,皇后對她愈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錦昭容有孕的消息一出,倒是猛拉了一把仇恨。她暫且可以逍遙一段時日。
只是延熙帝和太后的舉動讓她覺得稍微有些奇怪。
自己昨日原先是打算在廊下站一歇兒就進屋,意思到了就罷,等第二日再博憐惜。誰知他聽了消息竟就此來了,不止別人吃驚,她自己也覺得頗有些受寵若驚。
當今子嗣何止不豐,簡直是艱難――只是沒人敢這樣議論罷了。可是這麼稀有的一個寶貝蛋,皇帝也沒有珍愛如命的意思。
再聯想到皇帝當政五年,後宮只瑾妃一人有子,以示皇上還是有生育能力的。其餘的人,好像連懷都不曾懷上過。除了她最初進宮時,那個不知到底是懷孕,還是腸胃不好的王承徵之外。
她懷揣暖爐,熏然的熱氣蒸得她手微微膩出了汗,卻興味露了一笑。
皇宮裡的人無子,到底是皇后嫉妒心過重施展的手段,還是延熙帝本人……不想后妃懷孕,亂了局勢,或者讓子嗣遭受罪過?
以皇后的手段,似乎不可能防護得這樣密不透風。
那眼下,是曲懷仁身死,時機成熟讓皇上暗自撤了這道令,還是錦昭容自作主張,先行懷上?
不過無論前者後者,接下去一段時日,想必後宮都不會平靜。
“妙主子您可算回來了!”新派到皇帝身邊當值的小路子長吁一口氣,躬身堆著笑,“皇上等您多時了。”
“皇上今兒沒去給太后請安?”她任小宮女接去手爐,解下青蓮斗篷,內里一身兒穿花雲錦襖配著月白銀紋繡花裙,合上殿外的雪景,仿佛一彎灑了墨藍星子的小河。
“不瞞您說,上早朝的時候出了些事,具體奴才也不清楚,總之惹得爺動了怒,一下朝就往您這兒來了。”他嗓音低了些,“還望您能勸著點兒。”
雲露知道他不一定是真不清楚,畢竟才當值,哪裡都要小心翼翼。不過她自己悠著點兒,想來不會踩到他雷區。
她點了點頭,快步進了內殿——
☆、56唯一
內殿裡烘得暖洋洋,一進去,緊繃地面頰便像化開了似的暖和舒服。雲露見牆角一隻貓兒那拱牆灰,不禁撲哧笑出來,繞過榻上看似小憩的男,先將它抱了過來。
這隻幼貓兒一身奶白的皮毛,唯短短地耳朵旁邊生了兩圈淺棕的毛兒,一雙棕褐色的眼睛圓咕隆咚大,皺著粉色的小鼻子,雲露懷裡縮成球狀,別提有多無辜可愛了。
它是有回憐嬪曾住過的凌波閣附近發現的,一窩三隻崽子,只有這隻活了下來,但也畏畏怯怯地,許是憐嬪一死,紅豆找不見,就無餵養的緣故。
雲露雖然對憐嬪沒有好感,但是覺得遇上了就是緣分,再加上暫且不能養寶寶尋開心,就決定先養只貓兒玩。
“咪嗚……”幼貓兒的眼睛濕漉漉地看著她。
她把它捧到跟前問:“早飯吃了沒有?”
“咪嗚……”
“看肚子鼓鼓的,一定是和樂姐姐餵過了。”
“咪嗚!”貓兒舔了下嘴。
雲露幫它拍開頭上蹭出來的灰,“別的小貓兒每天要睡八、九個時辰,怎麼這麼貪玩,吃飽了就乖乖睡一覺知道嗎?”
皇帝聽了半天,此時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輕輕咳了一聲。
雲露笑將貓兒塞到他身邊,斟了一盞暖茶遞過去,“皇上早朝說累了?喝兩口潤潤嗓子。”
皇帝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皺起眉:“苦丁?”
“才辰時,皇上就比貓兒還愛睏覺,自是要喝點濃茶提提神。”她撫摸著小貓咪的脊背,笑吟吟地道。
皇帝挑了眉,淺琥珀的眼睛微動,如陽光照河水裡,流淌的薄金色泓波,與這隻貓兒還頗有點父子相。他覆她手上,手指交錯著替貓兒順了毛,又把手拿開,沉吟道。
“喝兩口,朕就不追究打趣朕。”
雲露笑睨他一眼,自行吃了兩口。
別看他表情正經,但她知道皇帝偶爾會有這種小孩子脾氣,會有諸如“受了苦,就不能讓高興”的想法,一到這時候他就特別執著,誰也拗不過他。不如順毛捋。
皇帝滿意了。
苦丁消火,雖初始很苦,回味甘甜。皇帝心裡騰起的火不禁消散了些,又顧自懶洋洋地躺回去,對著雲露指了指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