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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爺爺曾是個市長,父親後來成了省長,都非常長久的管制過H市,也就是他們現在所居住的這片土地,極盡風光。

  不過那都是曾經了。

  柳家沒落在柳筠這一代,她的父親被人舉報,鋃鐺入獄,爺爺得知後當場心臟病發,經搶救無效死亡,那時候靳聞冬四歲。

  舉報柳筠父親的人,正是靳博濤。

  靳聞冬到了柳家舊宅時,正一堆人圍在樓下,動作起刷的仰頭向上看,神似圍觀想不開的人自殺跳樓。

  可他知道不是,他的母親神經有問題,已經瘋了,她沒有思考的能力,還怎麼能做到“想不開”呢?

  只是突然發病了,這些人,包括站在頂樓束手無策的醫生們,都清楚的知道她是個精神病人,是個瘋子,她會自殘,也會傷人,時而神神叨叨,時而張狂大笑,誰都那她的病沒有辦法。

  靳聞冬上去頂樓時,柳筠正對著樓底下發怔,秀美的臉龐瘦得脫了相,蠟黃的皮膚鬆弛無光,隨意地耷拉了全臉,明明才四十幾,卻已經像個垂暮老人。

  春寒料峭,有風吹亂了她的頭髮。

  靳博濤正站在不遠處,眸色沉沉,看見靳聞冬來了,輕點頭示意。靳聞冬則愣愣地站著、瞧著、喉間有東西哽住了。

  他緩慢地走過去,周圍醫生有拿醫藥箱的,有舉著麻醉劑的,甚至還有拿著繩子的,這些東西過一會——都會用在他的母親身上。

  “不用這些不行嗎?”他聽見自己說了句廢話,隨即意識到有多蠢,緊閉上了嘴。

  聽見他的聲音,紋絲不動的柳筠突然回過了頭,她連瞳色都是蒼老的,身體單薄的像張紙片,站在離樓頂邊緣很近的地方,被風吹得搖搖欲墜,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

  靳聞冬攥緊了拳頭,死死盯住她,他想輕聲哄一哄母親,卻怎麼都說不出話來,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石頭,”柳筠嘴角微掀,輕聲道,“辟邪瑞獸。”

  靳聞冬大腦接近空白,過了幾秒才明白她在講什麼,連忙把頸間的黑曜石拿出來,動作幾乎是手忙腳亂,“這、這個嗎?”

  柳筠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手,卻又不說話了。

  “這是貔貅,是塊黑曜石,”靳聞冬小心翼翼地展示給她看,“你送給我的,說要我滿十八再佩戴……還記得嗎?”

  樓頂冷風呼嘯,柳筠被亂飛的頭髮擾得心煩,突然向後退了步,所有人悚然一驚,心臟都跟著她抖了幾抖。

  靳聞冬向前探了探手,要上前去扶她,見她沒事,又硬生生收了回來,暗暗咬緊了牙。

  在他看不見的方向,靳博濤背過手去,給幾個醫生悄悄打了個手勢。

  靳聞冬又衝著柳筠問道:“那你還記得我嗎?”

  這聲音細聽甚至是帶著幾絲顫抖的,柳筠撥開頭髮,黑黝黝的眼睛與他對視,這是她現今最好看的一個部位了,與靳聞冬至少八分相像。

  相見不相識的母子倆在樓頂上默然無語的對視了半分鐘。

  靳聞冬失望地垂下眸,把黑曜石放了回去,由於在空氣中放置了太久,在他身上汲取而來的溫度已經完全消散,只剩下冷冰冰的,熨帖在他的心口。

  那種冰涼的觸感能傳進心裡去,他覺到幾分無力。

  上次與母親相見,是在兩個月之前了,那時候柳筠很是省心,他們母子難得安靜相處了一會。

  上上次他剛進行完一次月考,約著溫瑾然出來吃燒烤,半道被靳博濤一個電話叫過去,柳筠正在家裡發瘋。

  上上上次他母親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逃了出去,在大街上傷了人。

  上上上上上次……

  靳聞冬平時里是不願意回想這些的,只難得過來一趟時才肯扒一扒回憶,他也鮮少去直視母親衰老的臉,很少去和母親說話,這些都會讓他覺得難受。

  而實際上剛才柳筠口中說出的那六個字,也是她瘋了之後迄今為止,對他講過的唯一一句話。

  曾經柳筠看見他神似靳博濤的臉會害怕,後來這種害怕也從未消減,靳聞冬無數次想抱住母親羸弱的肩膀,又無數次想直接弄死她算了。

  他看見柳筠就會覺得痛苦。

  “我是你兒子,”靳聞冬突生勇氣,喉嚨嘶啞,雙眼通紅,喃喃道,“是你的親生兒子,可是你放任自己瘋掉,忘記了我,拋棄了我。”

  一直不曾吭聲的靳博濤猛然叫了聲:“綁!”

  靳聞冬猛地看向他,始終沒落下來的淚隨著他的劇烈動作而落下了顆,卻沒在他臉上留下任何水痕——幾個剎那間,醫生們已經一擁而上,早已準備好的麻醉劑直接彈了出去。

  他怒吼道:“誰都不准動她!”

  麻醉劑準確地落在了柳筠的身上,她瞪大了眼睛,瞳孔渙散,懵懵懂懂朝著靳聞冬的方向看,單薄的身體越發不穩的在晃動,趁這個空檔,有個醫生迅速制住了她。

  柳筠還要反抗,精神病人常常有失控的時候,機體對麻醉早就產生了抗藥性,加上發病時比普通人力氣要大,制服她需要很多的力氣。

  靳聞冬暴怒,腦子一熱,直接揪住了靳博濤的衣領,他心跳驟升,臉紅脖子粗,張嘴只發出了個短促的音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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