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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背匆匆趕來的太醫一時不察摔了藥箱。

  他略有些火氣,但終是不願因此浪費時間,誤了她的病情,只好忍著。

  宮內早有侍從將暖爐燒起,榻間的被褥也已鋪好捂了手爐,內屋的溫度正是適宜。

  他命丫鬟將人幾近濕透的外衣褲除了塞進被裡,又刨出一隻手來讓太醫看診。

  親自濕了手將帕子沾了熱水敷在她額間。

  心裡急慌慌的。

  怕她凍出了什麼毛病。

  她那日誤食了冰葡萄發了燒,太醫就說過,她的體寒十分嚴重,到了冬日得千萬注意著別受凍,不然落下什麼病根,極難治癒。

  沒曾想還真的是,一語成譖。

  想來先前用來預熱被子的手爐有些用處,她進了被中這不過半盞茶功夫,面色便已經有些紅意了。

  底下那太醫倒是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就是不發一言。

  劉琛急得狠了,問他話。

  這老頭卻擰著眉,拖著沙啞的嗓音說:“聖上且莫著急,待老夫再把一次脈。蘇美人這病,怕是不太妙,老夫不敢妄下定論。”

  劉琛本就心中不安,聽他此言,心中支撐著理智的那一絲僥倖幾乎是頃刻之間就倒塌下來。

  “什麼叫‘不太妙’?!”

  “怎麼個‘不妙’法?你倒是說清楚!”

  無意之間泄露的怒意讓老太醫診脈的手都經不住抖了抖。

  “聖上,且容老夫再診一次,興許是老夫方才診錯了。”

  劉琛無法,只得作罷。他立在榻邊,看著那人逐漸舒緩起來的神色,沒那麼痛苦了,甚至有了幾分平日裡睡著時的安然,但太醫方才的話卻刺得他心疼。

  他默不作聲,給這老太醫留了足夠安靜的空間和距離來聽脈。

  他情願他是診錯了。

  再給他一倍的時間,也行。

  待到又有宮人行至外殿換爐火之時,這仿佛老僧入定般的老頭,終於睜了眼,顫巍巍地回過身來,向他回復了。

  他想從他的口中聽到些想聽的。

  只可惜,這一開口,就是“聖上恕罪”四個字,聽得他眉頭狠狠皺起來。

  底下跪著的那老頭身形抖得更厲害了,聲音顫巍巍地跟個該挨宰的老山羊——他此時確實是想宰人了,只不過,是那個死守著殿門不讓露茗通報消息進來的太監。

  他真是想宰了他。

  “聖上恕罪……老夫、老夫方才為蘇美人把過脈後覺察到……”

  “蘇美人她……不止體虛體寒這麼簡單。”

  “聽聞蘇美人南巡之路,曾中過‘食魂蠱’……這蠱本就是極陰極寒之物,加上蘇美人本身就陽虛陰盛……”

  “此番又在大雪天裡,風颳著,雪水浸著,跪了那麼幾個時辰……”

  “便是正常女子,也不得好。更何況蘇美人這中過蠱的人,那蠱同她身子裡本就存著的陰寒結||合在一起,陰毒更甚……”

  劉琛竭力遏制住自己吼出來的欲||望,啞著聲:“直接說結果。”

  “……”

  老太醫猶猶豫豫,不敢吭聲。

  “若有隱瞞。”

  “我要你的命。”

  劉琛耐心告罄,面冷如霜。

  那下方的老頭抖得更厲害了,聲音卻流利得刺耳。

  “蘇美人這腿,怕是得落下個風濕的毛病!而且、大約是、終生無法有孕了!”

  劉琛靜默地看著他抖若篩糠,面無表情,心如死灰。

  他南巡寵了這麼久的人,連碰都捨不得碰。

  就是想著回了宮,忙完了西域那邊的事,封她為皇貴妃。正式些,再進行下一步的。

  他想著,他們的相識,怎麼也值得這區區皇貴妃一個稱號了。

  他動不得牽扯朝局的皇后,只好委屈了她,給她皇貴妃的封號。

  左右他心裡只有一個她,他清楚她不會因為這個埋怨自己。

  但卻怎麼也沒想到。

  皇祖母給他來了這麼一手。

  終生不孕。

  這讓她以後在宮裡……怎麼辦呢?

  他能護她周全。

  可是他能堵得住,朝前宮後、天下眾生那泱泱之口嗎?

  早知如此,那夜在山坡下,就不該停下來……

  *

  他在此痛苦地回憶自責之間,眼角的餘光卻注意到,榻上那人閉著的眼角微動。

  仔細看過去,她緊閉著的眼縫之間,洇出了一絲水意。

  悠悠然涌動著,水光閃閃,終是凝成了一滴淚,滑落下來。

  她醒了。

  劉琛竭力克制住自己心間那股酸澀的情緒,把聲音放得平穩和緩:“知道了,去配藥。壓不住風濕的痛,提頭來見。”

  老太醫麻利地收拾了診箱,一溜煙兒地走了。其腿腳利落之程度,絲毫不亞於一個二十歲的小青年。把這一屋悲傷的氛圍,全然撂給了屋中這一對人。

  劉琛緩緩坐到榻邊,握住榻上人露在外的纖纖素手,聲音帶了些討好:“玥兒可醒了嗎?”

  榻上人不應,只是微微濕潤了的顫動的眼睫出賣了她此刻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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