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繾綣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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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早就備了飯,雲初微和蘇晏一進去,梅子和白檀幾個小丫鬟就進屋來擺飯。

  梅子跟了雲初微這麼久,心思是最細膩也最敏捷的,雖然自家姑娘和姑爺都沒說話,只是安靜坐著,她卻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與往常不一樣,似乎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脈脈溫情。

  梅子想,難道是姑娘想通了,接受姑爺了?

  心裡美滋滋的,梅子把盛了飯的小碗往雲初微跟前一放,「姑娘愛吃什麼,只管吩咐奴婢,奴婢給你布菜。」

  雲初微搖搖頭,「這裡不需要你們伺候了,都下去。」

  梅子心頭微訝,卻不敢多問,帶著其餘丫鬟走了出去。

  房裡只剩兩個人的時候,原本坐在對面的蘇晏挪身到她旁邊坐著。

  雲初微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馬車上,見到蘇晏坐過來,一時臉有些紅。

  「在東陽侯府的時候沒吃多少飯,餓了吧?」

  雲初微點點頭。

  被赫連縉那麼一攪,她在娘家的時候的確沒吃什麼飯。

  蘇晏慢條斯理地親自給她布菜。

  雲初微忽然想起一事,「對了,二皇子是不是來了咱們府上?」

  「嗯。」蘇晏頷首,「我讓人給他安排了院子,這幾年在外面,他已經自由慣了,不用管他。」

  一面說著,蘇晏一面給她剔魚刺。

  這回遞過來,雲初微再沒拒絕他的盛情。

  拿過筷子輕輕夾起一小塊送進嘴裡。

  味道很鮮美,但更多的,似乎是他用足了心思的暖意。

  「九爺。」她看著他,忽然低喚。

  「嗯?」

  「沒什麼,吃飯,你也吃。」雲初微不自在地低垂下腦袋。

  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接受他和只做協議夫妻之間的區別是很大的。

  今日之前,不管他如何對她好,她可以依著那一紙協議直接拒絕,更不用考慮他的感受,可接受了他,似乎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接受了蘇晏,他剔了魚刺的魚肉便是鮮美的,可口的,讓她很有食慾的。

  蘇晏察覺到了她渾身不自在,溫聲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我們是夫妻,不必那麼拘束的。」

  雲初微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道:「我是第一次與人交付感情,完全沒有經驗,往後若怠慢了你,你……還望你多多包涵。」

  她想,對待戀人與對待親人終歸是不一樣的,她有百十來種辦法去照顧雲正或是雲沖,可到了蘇晏這裡,她卻手足無措起來。

  畢竟他們才剛開始,又都是初戀,縱然頂著夫妻的名頭,那也只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私下相處,她還是會有小女兒家的嬌羞。

  蘇晏唇角綻開一抹笑,「就為這個,所以你一直心神不寧?」

  雲初微愕然抬頭,見他笑得歡愉,她不由暗惱,瞪他一眼,「你取笑我!」

  「因為你傻。」蘇晏摸摸她的腦袋,「既然心結都解開了,你也打算接受我了,為何不好好享受被人捧在手心裡疼寵的滋味而要去顧慮那麼多呢?」

  雲初微囁喏,「可感情是雙方的事。」

  她有自己的原則,不接受的時候便會拒絕他所有的好,一旦接受了,就等同於肩負了一種責任,她要對他的感情負責,而不是從始至終都讓他一個人單方面付出,然後她怡然自得地去享受甚至是揮霍他的付出。

  可她的確是第一次經歷感情的事,全然不知道該從何下手,所以無措。

  「對。」蘇晏很贊同,「感情是雙方的事,不過,付出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想給你太多壓力,不想給你太多顧慮,我希望我們在一起,你能活得無憂無慮。所以,那些本來就可以不用去考慮不用去想的事,以後都不要想了,可好?」

  雲初微突然噗嗤一笑,「那豈不是顯得我不夠愛重你?」

  蘇晏認真道:「對我而言,愛不是我付出了多少,你就得等價還回來,你對我最大的愛重就是不管今後出現了多少桃花梨花,你的眼裡都只會有宣國公府,只有燕歸閣,把這裡當成你永遠的家,這就夠了。」

  雲初微笑笑,乖巧點頭,「嗯,我知道了。」

  去東陽侯府折騰了一天,雲初微早就累了,吃完飯就跟著讓人備水沐浴。

  出來的時候,蘇晏手裡拿了一大塊絨巾,「我幫你絞乾頭髮。」

  雲初微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在鏡台前坐了。

  蘇晏動作輕柔,時不時看一眼銅鏡里的她,然後唇角微微上揚。

  頭髮全部絞乾以後,蘇晏把絨巾放在一旁的托盤裡,從後面抱住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嗅著她髮絲間的誘人清香。

  雲初微也不掙扎,安靜靠在他懷裡。

  「小丫頭。」

  不知過了多久,蘇晏低啞的聲音自耳際傳來。

  「嗯?」

  「困不困?」

  她還以為他即將有感而發說些觸景生情的話,沒料到竟會是這一句。

  「有些困了。」雲初微耷拉著眼皮,這一天經歷的事實在太多,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大腦去思考,她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覺,希望等明天醒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能少些。

  還不等回神,蘇晏就打橫將她抱起,直接放到床榻上。

  雲初微心跳得飛快,呼吸不夠用。

  蘇晏害怕自己會失控,所以不敢過多接觸她,將她放平穩以後馬上直起身來,「你先睡,我可能要晚些才會回來。」

  「你去哪兒?」雲初微問。

  蘇晏道:「這次出征的人是駱舒玄,但他戰場經驗不足,我擔心會出紕漏,所以得提前幫他做好備用戰略,免得他到時候慌了手腳,這也是,皇上和皇后的囑託。」

  再看向雲初微,他眼神自然而然就柔了下來,「乖,困了就先睡,不用管我。」

  轉身之際,雲初微突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蘇晏愣住。

  雲初微坐起來,待他轉頭時與他四目相對。

  「怎麼了?」蘇晏順勢坐在床沿邊。

  雲初微挪了挪身子,靠近他,仰起腦袋,慢慢將自己的唇瓣湊近,最後在他唇上印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馬上縮回身子,雲初微道:「圓不了房,但這個還是可以的。」

  蘇晏完全沒料到她會主動,渾身都僵住,緊跟而來的是滿腔的熱血沸騰,他呼吸粗重起來,長臂一撈將她緊緊摟入懷。

  「你這是在勾引我。」他說完,食指輕輕挑高她的下頜,纖薄的唇覆上她的。

  極重,極穩,嚴絲合縫,完全不給她留一絲餘地。

  雲初微渾身一顫,這一刻,腦海里所有的顧慮都化作煙雲散去,理智在逐漸傾塌,心如飄絮,浮浮沉沉。

  大腦有些眩暈,雲初微越來越軟,眼皮幾乎快要支撐不住,整個人軟骨蝦似的貼在他懷裡。

  不同於之前在馬車上毫無技巧的生澀啃咬,蘇晏的吻從一開始的粗重到後來的繾綣撩撥,技巧越來越純熟。

  雲初微唯一的想法是:男人在這方面果然是有天賦的。

  逐漸在他的溫情中沉醉,雲初微雙臂慢慢攀附上他的脖頸。

  再一次看到她主動,蘇晏抱住她的手臂猛地收緊,好似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探出舌尖,加深這個吻。

  雲初微實在是暈得厲害,幾乎快要支撐不住,伸出手去推他,奈何他紋絲不動。

  「唔……」她美眸睜大,似嗔似怒,要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主動撩撥他了。

  蘇晏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唇瓣一點點。

  終於得解放,雲初微大喘幾口氣之後不斷捶打他,「混蛋!我快被你弄死了!」

  缺氧的感覺不是一般的難受。

  蘇晏摟著她的手臂一點也沒鬆動,「但凡與你有關的事,我總會失控,怎麼辦?」

  以前總想著能娶她進門就好了,娶過門以後,他又開始想要得到她的心,而如今,見她主動撩撥自己,他哪裡還能繃得住,只恨不得早早與她融為一體才好。

  雲初微臉色緋紅,正準備開口罵他不知羞,誰料蘇晏再度吻了下來,唇齒間呢喃,「不讓我圓房,那就先讓我吻個夠再說。」

  雲初微眉頭一皺,跟著瞪眼。

  只可惜她這副模樣落在蘇晏眼裡,非但沒有顯出憤怒來,反而嫵媚勾魂,這讓他全身的血液再一次叫囂沸騰起來,吻住就不放。

  雲初微覺得自己真的快死了。

  這個男人不知節制,一個吻也能纏綿這麼久,她怎麼都使不上力去推開他,只能被迫承受著他那帶著蝕骨相思的霸道強吻。

  這時,外面有小丫鬟的聲音傳來,「九爺,蘇府那頭來人傳話了,說五少爺不大好,四太太請九爺過去看一看。」

  好事被打斷,蘇晏有些惱,不得已鬆開雲初微,聲音沉涼,暗含怒意,「蘇府沒錢請大夫了嗎?」

  小丫鬟道:「據說一連請了四五個大夫都不見效,四太太無奈之下才會遣人來請九爺的。」

  雲初微總算緩過氣來了,一頭倒在床上,左手有氣無力地推搡著蘇晏,「既然有事,那你還不快去忙,又想留下來欺負我?」

  蘇晏反握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我的確有這種想法。」

  雲初微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張著嘴巴小口小口地呼吸。

  蘇晏握住雲初微的那隻手捨不得離開,力道緊了緊,「真想找根鏈子把你拴在我身上,這樣,不管去哪裡,你都會時時陪著我了。」

  雲初微扶額,「蘇府那頭,我可不去。」

  不用想也知道蘇璃是因為那天的事急火攻心臨近崩潰邊緣,她這種時候過去,只會火上澆油,萬一蘇璃一口氣上不來,到時候蘇府上下豈不是得把這罪過全部歸到她身上?

  蘇晏眸光一轉,笑意盈盈,「那你補償我一下,我就答應不讓你去。」

  雲初微露在外面的玉足趁機踹他一腳,「你還得寸進尺了?」

  果然是個混蛋流氓,以前是,現在也是。

  「快些,我等著。」蘇晏紋絲不動地坐著,絲毫沒有要動身去蘇府給蘇璃看診的意思。

  雲初微氣鼓鼓地坐起來,抱著他的腦袋,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行了吧?」

  蘇晏滿意地彎了彎唇,動作輕柔地扶著她躺回去,又給她蓋好被子,這才起身推門出去。

  ——

  蘇府。

  蘇璃自從那天被下人們從花園裡扶回來以後就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動不動,什麼反應也沒有,眼珠子也只是偶爾轉動兩下,對於守在床榻邊的人說的話,他好像全都聽不到。

  玲瓏郡主嚇得不輕,急急忙忙讓人請了大夫來,然而一連請了四個大夫,都說蘇璃這是心病,普通的藥物根本沒法醫治。

  蘇老太太聞訊而來,一進門就眼淚汪汪地瞧著自己最疼愛的孫子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除了眼睛還睜著,其餘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蘇老太太放聲哀嚎,「我的璃哥兒,這是做了什麼孽喲——」

  哭了一會,瞪向玲瓏郡主,「怎麼回事兒?我聽聞前兩日還好好的,怎麼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變成這樣了?」

  玲瓏郡主也是滿心無奈,「青鸞夫人去榮禧堂敬茶的那天,媳婦見到璃哥兒頹喪地坐在花園裡,手背上血痕斑斑,媳婦去拉他,他不起來,又問我,子衿是怎麼死的。」

  甫一聽到「子衿」二字,蘇老太太臉色就僵住了,忙揮手屏退周遭的丫鬟婆子和其他幾個媳婦,待屋內只剩下蘇璃、蘇老太太和玲瓏郡主三人時,老太天才肯說話,眉頭擰得很深,「你說什麼?璃哥兒問你子衿的死因?」

  「是。」

  「那你怎麼說的?」蘇老太太老眼充滿厲色。

  子衿的確是她買通人趁著她拿銀子跑路的時候殺害的,可她是為了璃哥兒的名譽著想,雖然知道那是一屍兩命,可還是毫不猶豫地動手了,如果不永絕後患,往後子衿帶著璃哥兒的子嗣回來認親,蘇府的名聲可就徹底完了。

  「媳婦什麼也沒說。」玲瓏郡主道。

  蘇老太太放下心來,嘆了一口氣,「這孩子,不就是個唱曲兒的嗎?那種女人身份卑微,娶進門來能有什麼體面?」

  玲瓏郡主緊張地看了蘇璃一眼,小聲道:「媳婦覺著,璃哥兒該是看到了青鸞夫人,受刺激了。」

  蘇老太太眼瞳驟縮,滿臉怒意,「說起那個小蹄子,我就渾身來氣,從前怪我眼拙,小看了她,沒想到她竟然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我下臉子,等將來找到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頓!」

  「曉曉。」

  床榻上蘇璃突然有了反應,嘴巴一張一合,說出兩個字來。

  玲瓏郡主大喜,忙湊近了聽,可不管怎麼聽,蘇璃嘴裡翻來覆去就只有這麼兩個字。

  「誰是曉曉?」蘇老太太臉色陰沉。

  怎麼才死了一個子衿,這又來個曉曉?

  這些個狐媚子,就是不懂得進退分寸,蘇家大門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嗎?

  「媳婦也不曉得。」玲瓏郡主搖搖頭,「我只聽說,璃哥兒為她花光了所有積蓄,九弟大婚那一日,他還把自己剩餘的錢全部拿出來添置聘禮送了過去,可誰料到,那頭連人帶聘禮全都不見了。」

  蘇老太太一聽,這還了得?

  重重一拍桌,蘇老太太怒不可遏,「擺明了就是詐騙,這事兒怎麼不早早說與我聽?璃哥兒這麼些年攢下來的積蓄不少,幾萬兩是有的,就這麼被人給騙去了,你這個當娘的就沒想過去官府報案把那不要臉的騷蹄子抓進大牢吃點苦頭?」

  玲瓏郡主虛虛覷了蘇璃一眼,壓低聲音,「不是媳婦不肯說,是璃哥兒不讓說,也不讓報案。」

  蘇老太太怒其不爭地看著蘇璃,「怎麼蘇家淨是出些情種?一個老太爺是這樣,那曲氏都病了二十年人老珠黃了,他還整天念叨著,也不知是喝了什麼迷魂湯。

  如今輪到小的頭上,死了一個子衿不夠,又來個吃人害人的小蹄子,騙了這麼多錢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跑路。

  璃哥兒啊璃哥兒,我從小就把你含在嘴裡地疼,祖母對你如何,你想必是清楚的,趕走子衿,是為了你今後的前途著想,可你怎會這樣傻?那麼多銀子全花在一個剛認識幾天的女人身上,她到底有什麼值得你如此掏心掏肺的對待?」

  「老祖宗。」蘇璃臉色憔悴得厲害,雙眼依舊是盯著帳頂,嘴皮乾裂,神情卻堅定,「我不准你這麼說曉曉。」

  她是那樣氣質高潔的一個人,哪裡有老祖宗嘴裡說的如此不堪?

  蘇老太太直接垮下臉來,「聽聽!這都什麼糊塗話?被那個女人騙成窮光蛋了還在想著護她,那個女人要真這麼好,那你如今半死不活,她怎麼不現身來看你一眼?」

  蘇璃緊抿著唇。

  外面有婆子挑簾進來,「老太太,四太太,九爺來了。」

  玲瓏郡主忙收了情緒,激動地道:「快快有請。」

  蘇老太太問:「你請老九來給璃哥兒看診?」

  玲瓏郡主應聲,「那麼多大夫都不好使,我也是實在沒法子才會出此下策。」

  說話間,蘇晏已經挑簾進來。

  玲瓏郡主便不再繼續說了,與蘇晏打了個招呼以後忙道:「九弟,你快幫璃哥兒看看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所有大夫都說沒辦法?」

  蘇晏走過去,淡淡掃了一眼坐在床榻前的老太太,「還請母親移位,我要給小五看診了。」

  新婦敬茶那天,蘇晏的態度明顯激怒了蘇老太太,只不過她這一肚子的火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地方發泄出來。

  抬眼瞧著蘇晏,老太太問,「聽聞二殿下回京,住到了你府上?」

  蘇晏不置可否。

  老太太借題發揮,「你府上那些丫鬟婆子都是新來的,一個個手腳遲鈍腦子笨,怕是伺候不好那位主子,要實在不行,趕明兒我就給多安排幾個過去,免得你那剛過門的媳婦不知禮數,一時魯莽衝撞了貴人惹來殺身之禍。」

  這是打算趁機往宣國公府安插眼線?

  蘇晏冷冷一勾唇,笑道:「還是母親考慮得周到,二殿下一向最喜歡恩寵年輕貌美的小丫鬟,多安排幾個過去,興許還能有人命好撈得個名分,豈不是美事兒一樁?」

  蘇晏說得隨意,老太太后背卻已經起了一層毛栗子。

  那位混世魔王的「恩寵」就是用非常手段把小丫鬟們慢慢折磨致死,至於名分?別開玩笑了,能在混世魔王手底下撿得一條命就已經是萬幸,連宮裡的宮女都害怕得主動投井自殺了,蘇府的這些丫鬟,誰嫌命長了敢去要二殿下的名分?

  老太太想到混世魔王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手段,抖了三抖,站起來錯開身。

  蘇晏這才坐下,伸出手指給蘇璃探脈。

  玲瓏郡主形容焦急,「九弟,他怎麼樣了?」

  蘇晏收了手,嘆氣,「心病難治。」

  玲瓏郡主急了,「可是一點法子都沒了?」

  蘇璃見到是九叔來了,馬上撐著身子坐起來,對著玲瓏郡主道:「娘,老祖宗,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單獨和九叔說。」

  這種時候,玲瓏郡主哪裡還能不依他,馬上攙扶著老太太走了出去。

  蘇璃定定看著蘇晏,眼中溢滿了哀傷,「九叔。」

  蘇晏面無情緒,「你想說什麼?」

  蘇璃啞著嗓子道:「我想見她,求求你,讓我見她一面,就一面,好不好?」

  蘇晏神情堅定,「她是你九嬸娘。」

  「不!」蘇璃最怕聽到這句話,一聽到,腦仁就疼得厲害,「她是曉曉,九叔你一定是弄錯了,她不可能是你的夫人,不可能是雲初微,她是我曾經在你跟前介紹過的曉曉,九叔你不記得了嗎?我們叔侄陪她在壇香樓喝過酒的。」

  「我見過那位姑娘。」蘇晏不緊不慢地道:「也驚嘆於她和我夫人的容貌之相似,但是很遺憾,雲曉是雲曉,雲初微是雲初微,她們並非同一個人。」

  「九叔。」蘇璃幾乎快哭了,仍舊沒法面對這一切,雙手插進髮絲抱著腦袋,嘴唇在顫抖,「我真的,只是想見她一面而已。」

  蘇晏不答話。

  蘇璃對雲曉,哦不,或者說他對子衿的感情,已經演化成為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雲曉只是他感情上的一種依託,他真正在乎的,真正想要的,自始至終,都只是那位叫做「子衿」的名伶而已。

  自己費盡心思才好不容易撬開微微的心門讓她答應接受他,絕對不能因為一個蘇璃而壞了所有的事情。

  「九叔……」蘇璃翻了翻身,跪在床上朝著蘇晏,「你我叔侄一場,你也不忍心看到我因為這件事備受打擊鬱鬱而終對不對,小侄已經生無可戀,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見她一眼。」

  說著,還磕了個頭,「望九叔成全。」

  蘇晏面色巋然不動,冷冷望著蘇璃,「從我大婚到現在,你已經見過她兩面了。」

  蘇璃張口欲反駁。

  「可是結果呢?」蘇晏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她有當著你的面承認她是雲曉了嗎?」

  蘇璃一怔。

  「我早就說過了,她們只是容貌相似,並非同一個人,你偏不信。」

  「可是……」蘇璃還想說話。

  「當初蘇府設宴的時候,你見到微微了。」蘇晏繼續打斷,「雖然我不曾親眼得見宴會的細節,但過後也聽人說了不少,你當著所有人的面羞辱她,讓她滾出蘇家,這些,都是真的吧?」

  蘇璃心下一急,「九叔,當時她戴著面紗,況且……況且那個時候的雲初微和現在的根本就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蘇晏冷冰冰地問。

  「她當初在宴會上表現得一無是處,和現在截然不同,這樣大的反差,莫說是我,就算換了九叔,也不一定能認出來的吧?」

  蘇晏笑了,「我不是你,如果我愛一個人,莫說她只是戴了面紗,她就算換了張皮,我也照樣能認出來。」

  蘇璃嗆住。

  「多餘的話,別再說了。」蘇晏站起身,已經不想再繼續待下去,「微微不可能來見你。」

  「九叔,九叔——」

  望著蘇晏決然離去的身影,蘇璃心如刀絞,滿臉痛苦地癱坐在床上。

  玲瓏郡主和蘇老太太馬上進來,看到他這副樣子,蘇老太太又氣又惱,「老九不是神醫麼?怎麼連這麼點小毛病都看不好?」

  玲瓏郡主沒說話。

  蘇璃滿是祈求的目光看向蘇老太太,「老祖宗,孫兒有一事相求。」

  這種時候,莫說只是個小小的請求,就是讓她去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他抱著玩,老太太怕也是絕無二話的。

  「好孩子,你別急,慢慢說。」

  示意玲瓏郡主給倒了杯水來。

  蘇璃搖頭表示不喝,目光灼灼,「孫兒想見一見九嬸娘,老祖宗能否幫孫兒安排?」

  蘇老太太馬上垮下臉來,「為什麼是她?」

  話雖這麼問,心中卻早已有了答案,那青鸞夫人的容貌,分明像極了已經死去多年的子衿,連自己見了都滿心震撼,也不怪乎璃哥兒會有這麼大反應了。

  玲瓏郡主也皺眉,「璃哥兒,那是你九嬸娘,怎麼能隨便見呢?」

  「我就只有這一個心愿。」蘇璃眸光漸漸晦暗下去,「你們若是不幫我完成,我就繼續不吃不喝,何時死了何時算。」

  蘇老太太嚇得不輕,「呸呸呸,你說的什麼混話!」

  蘇璃躺下去,空洞的雙眼盯著帳頂,眼珠子一動不動。

  他這三天不吃不喝,已經憔悴得仿若一具乾屍,此時的樣子更是駭人,到底是最疼寵的孫子,老太太即便再惱雲初微,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寶貝孫子就這麼賭氣傷害自己的身子。

  一咬牙,蘇老太太吩咐玲瓏郡主,「明兒一早讓人準備準備,叫幾個人送璃哥兒去宣國公府。」

  玲瓏郡主猶豫,「母親,這麼做是否不太妥帖?」

  蘇老太太哪還顧得了這麼多,「這人都親自上門了,那頭總沒有不見的道理吧?」

  蘇璃聽了老太太的安排,心境總算寬緩不少,也終於肯答應吃飯了,勉強喝完一碗雞絲小米粥才歇下。

  ——

  蘇晏回到宣國公府的時候,雲初微已經睡熟了,她抱著雙肩,側躺著蜷縮在被子裡,似乎極度缺乏安全感。

  屋內燈還沒滅,薄薄一層鋪散在她安靜的睡顏上,櫻唇泛著淡淡的粉色,露出半截白皙的鎖骨。

  蘇晏呼吸一緊,順勢坐下來,手指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面龐,細細描摹著那精緻的輪廓。

  雲初微猛地驚醒,出於本能一下子坐直身子,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蘇晏,她長舒一口氣,馬上又恢復了睡眼朦朧的狀態,說話有些含糊不清,「怎麼現在才回來?」

  蘇晏將她摟進懷裡,「出了蘇府,我又去了一趟守仁伯府。」

  雲初微懶懶地「嗯」了一聲,「事情都辦完了嗎?」

  蘇晏道:「蘇璃這邊怕是會有麻煩。」

  他把剛才在蘇府時蘇璃的情況和他們叔侄的對話一五一十告訴了雲初微。

  「按照我的猜測,蘇璃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蘇晏道:「挨近這兩天,他一定會有所動作,我是擔心白天我去軍營里,萬一他們找上門來,你一個人能否應付得過來?」

  「呵——」雲初微突然冷笑,「我住在宣國公府,他們是蘇府的人,自己找上我家來,他們還有理了?」

  「我家」二字,讓蘇晏突然覺得心裡像被蜜糖塞得滿滿的。

  「微微。」他忍不住低喚一聲。

  雲初微靠在他懷裡,閉著眼睛,聲音依舊很懶散:「放心,對付這起子小人,我比你有經驗,也更有立場。一個個不怕我嘴巴毒的,只管撞上來好了。」

  蘇晏轉念一想,也對,她何曾在誰手裡吃過虧?即便有,那也只是暫時的,過後還不是數倍奉還了回去,自己似乎憂思過甚了。

  「嗯,夜已深,快睡吧!」蘇晏俯首在她水潤的唇瓣上淺啄了一口,慢慢將她放平躺下。

  剛才的一番小插曲,已經讓雲初微睡意慢慢消退了下去,她搖搖頭,「睡不著了。」

  蘇晏眉目微動,「被我打擾了?」

  「嗯。」雲初微頭點得理所當然,語氣含了一絲嬌嗔,「所以你得負責講故事給我聽。」

  蘇晏忍俊不禁,「好,你想聽什麼?」

  「我想聽,陸家和蘇家到底有什麼恩怨。」雲初微道。

  蘇晏聽罷,臉色有些微的變化。

  「怎麼了嗎?」雲初微不解地眨眨眼。

  「為什麼會突然想聽這兩家的恩怨?」他問。

  「我好奇。」

  她的確是好奇,不是都說世家大族最注重臉面,就算有恩怨,也不會擺到明面上來的嗎?

  可是蘇晏陪著她去陸府的時候,她分明看到陸府的小廝一臉見了鬼的模樣,這就說明,蘇陸兩家平素是不會往來的,所以蘇晏的突然到訪才會讓陸府的人大吃一驚。

  蘇晏想了想,道:「事實上,與其說是蘇陸兩家的恩怨,倒不如說是陸曲兩家的恩怨。」

  曲?

  那不是靜瑤太夫人的姓氏麼?

  雲初微心思流轉,「跟娘有關?」

  蘇晏點點頭,「這件事,還得從陸修遠的祖父那一輩說起。」

  原來,陸修遠的祖父陸松的發家之地並不在京城,而是南省一個偏遠的小縣城鳳陽縣。

  當時的陸松與蘇晏的外祖父曲大山是至交。

  只不過,陸松是商人,曲大山卻是給縣令打下手的縣丞,主要負責文書和倉庫的管理。

  有一年,朝廷對外徵收一批軍需藥材,任務分派到鳳陽縣的時候,縣令把此事全權交給了曲大山去辦。

  剛好陸松做的就是藥材生意,曲大山慶幸自己有這麼一位至交,便找上了陸松,希望陸松能按照朝廷徵收的標準幫他把這事兒給辦妥。

  陸松當時一口應下,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不負所托。

  可讓曲大山沒想到的是,陸松為了從中牟利,竟然以價格便宜藥效相似的其他藥材代替了其中的一味藥。

  這批軍需藥材還沒出縣城就被查出了問題,而那個時候,陸松已經賺得盆豐缽滿。

  上面降罪下來,讓縣令徹查此事。

  縣令自然第一個扣押負責此事的曲大山,關入大牢各種酷刑伺候,曲大山為人仗義,死都不肯供出陸松來。

  陸松收到曲大山被抓的消息,悄悄收拾東西帶著全家跑路來了京城。

  當時陸松的第三子陸川,與曲大山的女兒曲蘿兩情相悅,二人又是青梅竹馬,本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歲,誰料竟會突生變故。

  陸家離開了鳳陽縣,曲蘿四處求救無望,變賣了家中值錢的物件,幾經周轉才來到京城,原本是打算替父伸冤的,奈何她在京中舉目無親,即便手中有幾兩銀子,也不知道該拿去打點給誰才能把她爹救出來。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了蘇正誠。

  蘇正誠被曲蘿的美貌所惑,將她帶回了蘇府,並承諾一定會盡其所能幫她救出她生父。

  就這樣,蘇府多了個五姨太。

  陸川偶然得知自己的未婚妻進了蘇府做了蘇正誠的五姨太,痛心疾首,準備了大量銀子親自上蘇府的門打算把曲蘿給贖出去。

  在這個時代,妾是可以用來隨意買賣做交易的,當時曲蘿只是蘇正誠的小妾,並沒有誥命封號,上不了蘇家宗籍,若是娘家那頭有人要用銀子贖回去也是可以的。

  但蘇正誠太貪戀曲蘿的美貌了,他放言絕不會讓曲蘿離開蘇家,再加上曲蘿見到陸川的時候,眼裡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情愫,只剩滅頂的恨意,所以她沒同意跟陸川走。

  陸川不依,大鬧蘇家,當時這件事鬧得挺凶的,從那以後,蘇陸兩家就結下了梁子,至今不會往來。

  聽完蘇晏的話,雲初微暗暗唏噓,沒想到婆母年輕時候竟然還有這樣坎坷的經歷。

  「那麼,外祖父真的被救出來了嗎?」雲初微比較關心這個問題,可別是老太爺哄騙婆母的伎倆吧?

  「出來了。」蘇晏黯然道:「不過,出來的是一具屍體。」

  雲初微心臟一縮。

  「外祖父沒能受住監牢里的酷刑,死了。」

  「那陸川,陸三老爺呢?」雲初微又問。

  之前去范府的時候聽范氏介紹過陸家,她只聽說過大老爺陸嘉平,二老爺陸嘉興,卻從沒聽范氏提起過陸家還有個三老爺陸川。

  「他啊,出家很多年了。」蘇晏道:「大鬧蘇府回去以後沒多久,就去了龍泉寺出家,從那以後再也沒回來過。」

  「不過。」蘇晏話鋒一轉,「有一年我回去給外祖父上墳的時候碰到了他,才知道他每年都會去給外祖父掃墓。」

  「是在替他父親懺悔吧?」雲初微道:「想來這位三老爺心中還是沒能把娘給全部放下的,否則他也沒必要做到這般地步。」

  「不管怎麼說,這些事都已經翻篇了。」蘇晏道:「而今不管再有多少怨多少恨,也挽回不了已經定下的結局,外祖父不會再活過來,而我,註定是蘇家的孩子,不會是陸家的。」

  雲初微皺眉,「我不明白,陸川既然那麼愛娘,為什麼當初事發的時候他不站出來,就算幫不了娘什麼,哪怕陪在她身邊寬慰她幾句也總比他跟著他爹直接跑路來京城有用得多吧?他這麼做,豈不是讓娘更恨他麼?還有,當初既然決定跟著他爹跑路來京城,為什麼到後面又想把娘給贖回去,甚至是去外祖父的墳前懺悔?這些行為,他是刻意做給娘看,還是想讓自己心裡好受些?」

  「我不太清楚。」蘇晏搖頭,「上一輩的事,太久遠了,況且這些都還是我央了娘好久她才肯一點點透露給我聽的。」

  「唉……」雲初微不知道該說陸川這個人是真傻還是真有難言之隱。

  自己跑路,讓心愛的女人四處碰壁,最後輾轉來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舉步維艱。

  即便他後來拿了大把銀子要把曲氏贖出去,那些銀子也是沒法把他的罪行給抹掉的。

  這件事,換了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可能輕易說原諒。

  也怪曲氏心地良善,否則要換了她雲初微,早就想方設法弄死那個男人了。

  「故事說完了,你也該睡覺了。」

  蘇晏低頭看著她,眸中柔色如水。

  雲初微乖巧地點點頭,「好。」慢慢閉上眼睛。

  蘇晏凝望著她的睡顏,終是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才肯去睡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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