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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的想法?」葉見微反問道,「什麼別的想法?」

  「厲害了我的媽。」葉輕舟感嘆道。這位母親大人的戀愛鈍感力比她強太多了,追求者看不出,可能的暗戀者也從來不去琢磨。

  「那個基因結果會影響我的晉升嗎?」她轉而問出了自己的來意。

  「會。」葉輕舟有些遺憾地看著她,「你進來之後,我把今天的談話給加密了,但這沒用。結果她們已經向上提交了,你這輩子只能止步於局長。」

  「啊哈。」葉輕舟一攤手,「那說吧,是什麼東西,共情能力低嗎?」

  「不止,還有情感投射能力與視覺表象能力低。這三樣東西共同構成了面對輻射幻覺的防禦,也就是幻覺生成的圖像對心理危害極小,更不會影響腦部健康。」葉見微回答。

  見葉輕舟沉默了,她又補充道,「比起這些,人受教育和環境的影響會更大。就像我早早察覺到了自己的冷漠,通過大量學習和自我糾正變成了一個高道德感的人,現在還躺這兒了。」

  「那我這方面的教育你為什麼……不怎麼重視呢?」葉輕舟問道。

  「你的情感交互能力比我強,用不著花太多精力自我糾正。選精子的時候我特地挑的!你看你還能談戀愛。」葉見微帶著點反駁解釋道。

  「你讓我緩緩。」葉輕舟擺了擺手。

  原來「極致的理想主義者」是個天大的誤會,葉見微的價值觀高分是多年學習的結果,相當於提前刷題。擔心AI沒有同理心,是因為她足夠清楚人也會缺乏共情力……

  而自己的戀愛經歷是因為徐暖陽給陸遠施加了大量性暗示,形成了一種看似勾引的曖昧效果,再加上吊橋效應和利益捆綁之類的東西……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兒開始難受,是自己的基因原來有這麼大的問題,還是曾經的愛與恨都是特製加強版人造物。

  「不要懷疑自己。」葉見微看懂了她的表情,「在這個時代,有個更加理智的腦子並不是壞事。共情能力低不等於反社會,我們沒問題的。」

  「但我以後只能是個局長。」葉輕舟現在知道哪一點最讓人難受了。

  人性真是個複雜的東西。曾經的那些選擇都讓她十分鄙視自己,但由此換來的階梯如今撞上了「基因」這面大牆,她又不甘心。

  「你先歇著,我去看看陸遠。」她抬起屁股轉身走了。

  醫療中心只有值班人員在崗,葉輕舟在陸遠的大腦前坐了一會兒,突然很想看看她的別墅改造得怎麼樣了。

  那套自從她帶著東西離開,就再也沒回去過的別墅。前院有草坪和樹,後院有不少花,沿牆鋪滿薔薇,菜園裡還種了小白菜小青菜和香蔥。

  石板鋪就的小徑兩邊有暖黃色的燈帶,和豎起的燈柱顏色一樣。花園前面有木製長椅,後來她還在上面加了晴雨兩用棚,旁邊加了小桌。

  那時候的陸遠……總是對她有求必應的陸遠,都在想什麼呢?

  很久之前她聽說過一件事,人的色覺、味覺等感知能力會有或大或小的差別,所以看到的東西、嘗到的味道……也會不太一樣。

  現在想想,人對於愛的感受能力也是這樣。或許她跟陸遠從沒看過同一片天空,每晚一起散步的時候,想的也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這樣也能算作是愛過嗎?愛情會不會……真的是一場幻覺?

  可不愛又能怎麼辦呢?她的前途已經到頭了,再去過非編進化者的生活又不可能。地面上的生活也好,地下城的生活也好,都那麼讓人厭煩。

  至少陸遠還挺有意思的,各個方面都是。她總是很沉靜的眼神在動情時格外明顯,原本稜角分明的臉染上欲色也會變得充滿柔情。手上有不少繭,掌心的溫度總是有點熱,力度卻控制得剛剛好……

  額頭抵著冰冷的玻璃,葉輕舟前所未有地想起了過去的許多細節。在這樣一個得知了自己愛人的能力非常低下的夜晚,在隔離了輻射也隔離了天空的地下城裡,她突然明白了一句話,有回憶就不算失去。

  「你就這麼睡著吧。」她喃喃道,「這樣也很好。」

  在陸遠被泡進營養液里第一年零八個月之後,葉輕舟意識到,她完全愛上了這個或許永遠都不會醒的人。

  或者說,一個最好不要醒的人。

  只要不醒,陸遠就會永遠是過去的樣子。溫柔的,熾熱的,帶著一點愧疚的,寧願死也不願看到真相揭穿的。她不會知道她愛著的人已經爛掉了還有基因缺陷,這輩子都不會給她一份等量的愛情。

  「乖,不要醒。」葉輕舟在玻璃上點了兩下,「我明天再來看你。」

  第二天晚上,她帶著剛買的復古遊戲機來了,還跟醫療中心要了一把舒服的椅子,坐在陸遠的大腦前玩起了遊戲。

  「這東西有上百年的歷史了,神奇吧。」她一邊玩,還一邊跟陸遠聊著天,「我剛剛查了一下,說是消除遊戲的爽點在於把無序變成有序,在規則內挑戰不確定性,聽起來是不是挺符合人性和管理學的。」

  所有遊戲玩了一個遍,她站起身收好了椅子,「再見,我明天再來看你。」

  下一次過來,她拿了一個閱讀器,坐在陸遠的大腦前看起了書,看到有趣的地方,她還會笑著讀出來。

  一周後,陸遠的醫生約見了葉輕舟,委婉地建議她找個心理醫生聊一聊。

  「我可能是整個地下城最不需要心理醫生的人了。」葉輕舟笑著擺了擺手,「跟遺傳基因有關係,我的精神十分穩定。」

  見醫生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她又道,「我是聽說治療方法有進展,來預演一下以後要怎麼跟她相處。」

  「噢,這樣。」醫生看起來信了,「怪不得您都用傳統設備。新藥已經給部分人用上了,還需要看一看效果。」

  「不著急。」葉輕舟笑著說,「一切穩妥為上。」

  感覺這樣的行為確實有點瘮人,葉輕舟改成了三天去一次,每次還是會帶一些實體的東西,坐在陸遠的大腦面前玩。

  這好像給醫生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她開始頻繁徵求陸遠的用藥方案,葉輕舟每次的答覆都是「穩妥為上」。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6月底,一則官方消息掛在了所有新聞媒體的頭條位置上:可控感染減毒型疫苗已研發成功,將根據社會信用分等因素分批接種。

  又過了兩個月,負責進化者人腦分離項目的醫療組有了新方案:給進化者的腦子們做個手術試試看,然後裝回去。

  葉輕舟很擔心自己起到的作用,百般試探之下,醫生相當隱晦地表示,各方面的局勢都穩定了,這個燒錢的實驗項目上面希望儘快結束。

  「模擬實驗都是很成功的。」醫生解釋道,「最壞的結果也能保證患者生活自理。您負責監護的患者,我們絕不會當成實驗品,會儘量把順序往後調。」

  「好。」葉輕舟微笑著點頭。

  走出醫療中心,她感覺有一片陰雲籠罩在了頭頂。一個傻了的陸遠和一個可能會對她失望的陸遠,哪一個更好?

  她當然知道這並不是一個選擇題,任何一個還有底線的人,都不能去干涉這個結果。

  她只是難以抑制地焦慮。

  隨著一台又一台手術完成,無論結果是好是壞,她的焦慮都一天更勝一天。

  其中確實有人傻了,好在抗輻射的能力和進化後的身體素質還在,完全恢復之後只能派到污染區種樹。比較好的是性格出現了一些變化,或者了。

  在知道有人失憶之後,葉輕舟突然不焦慮了。

  失憶也是不錯的,她想。不管怎麼說,她現在是個局長,或許可以借著職務之便搞點……近水樓台的戀愛或者潛規則。

  自從知道了免疫者的基因「特性」,曾經的自我鄙視很快被她打包丟進了「基因如此」的萬能垃圾桶里,她再也沒糾結過一次。

  第67章 重逢

  至於陸遠失去記憶究竟意味著什麼,葉輕舟根本沒打算仔細考慮,而是發自內心地感謝起了蜘蛛的饋贈。

  拜這位深諳人性的織網大師所賜,她現在很清楚怎麼做能炮製出一份感情,再加上對陸遠的了解,她幾乎有著百分百的自信。

  失憶吧,她默默地在心裡祈禱。忘記過去,忘記那個任務,再來談一場百分百虛假,但永遠不會被人拆穿的戀愛。

  在這樣的祈禱中,葉輕舟迎來了自己的二十六歲生日。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這天她給自己買了一個小蛋糕,提著去了葉見微的病房。這間「病房」不允許吃東西,她沒有拆開,只是拿到設備前展示了一下。

  「我可以申請手術了。」葉見微透過屏幕「看」著她說,「你想見到從前的我嗎?」

  葉輕舟稍稍後退了一步,「我能見到的,會是從前的你嗎?」

  「不知道。」葉見微凝視著她,輕輕搖頭,「但我知道,共情能力和情感投射並不是人心理防禦的全部。重新見到你之後,我發現我做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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