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邊張定坤摸進景園別墅,他轉頭就在黑市上四處尋訪,花重金弄來了一箱「鐵疙瘩」。開始在山澗投擲火把,就想丟一枚試試,又怕誤傷到張定坤和方紹倫,這會見兩人平安出來,立刻就獻寶一般,將裝著鐵疙瘩的木箱子呈上來。

  張定坤一見,欣喜萬分。他幾番對上三島春明都沒討著便宜,早憋了一肚子火氣,他臂力驚人,若從山巔將這箱子「鐵疙瘩」投入景園別墅內,便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為著東瀛封鎖水面、扣押過往船隻,漕幫跟東瀛早勢成水火,又有張定坤撐腰,不怕伍爺責難,唐四跟身後幾個兄弟自然躍躍欲試,當下拿了繩索就要往山巔攀援。

  斜刺里伸出一隻手拖住他胳膊,「不要節外生枝。」方紹倫面帶責難地看向張定坤,「只圖一時痛快,咱倆上船走人了,四哥他們可還要在滬城地界討生活。」

  他被羈絆在三島府時日不短,又看過保險箱裡頭的文書,對三島春明及其身後勢力比張定坤和唐四爺更為了解。

  如果三島春明真的在此遭遇不測,東瀛必然不能善罷甘休。

  唐四爺等不以為然,方紹倫又道:「伍爺為何極力周旋,不願正面衝突?難道是怕他們麼?他老人家是不想引起更大的紛爭。如今華國式微,若真打起來,受苦的是老百姓……」

  他一番勸誡是發自肺腑,落在張定坤的耳朵里卻變了腔調。

  張定坤此番原本抱著必死的決心,卻不想三島春明竟然肯放他們走。他聽不懂東瀛語,卻不妨礙他觀察兩人對話的面色。

  三島春明一臉情深似海,再聯繫之前,他舉槍向三島雄一郎,不難猜測必然是三島雄一郎逼迫他作出某種性命攸關的抉擇。再回頭看方紹倫一臉動容,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想。

  如今方紹倫又阻止他施展報復,令一片火熱心腸如墜冰窟。

  這段時日,他的心緒幾經起落。

  原本疑心大少爺變了心,心下悽惶,如墜深淵。可聽柳寧說大少爺是因為大寶、小寶而被三島春明脅迫,憤恨之餘,愁雲盡散,心氣復又昂揚起來。

  可今夜,聽方紹倫與三島春明對話,他們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眼神里流露出只有彼此才懂的神情,就像三九天一盆涼水兜頭澆下……

  兩人因此起了爭執,但最終在方紹倫的勸說和堅持下,一行人停止了行動,各自分頭消散在夜色中。

  唐四爺帶著幾個心腹送兩人上船,跟傷了腳在船上等候的趙文會合。

  他私下將張定坤與方紹倫之間發生的齟齬告知趙文,也是想讓他當個和事佬的意思。

  但船行十幾日,趙文硬是沒能找到機會化解這段恩怨。

  主要是兩人既沒鬥嘴也沒冷戰,日常會簡單交流幾句,船上膳食簡陋,張定坤習慣性將雞腿夾到方紹倫碗裡,大少爺也沒有拒絕。

  但到了晚上,兩人睡在同一個船艙里,趙文隔著薄薄的艙壁,豎起耳朵仔細聽,卻連半點動靜都沒聽到。久別重逢,本該是乾柴烈火,竟然……?

  讓他這個在復興路公寓要戴著耳塞睡覺的老實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幾日你們留神些,別去觸霉頭。還有,三爺吩咐了,讓傭人把他的東西搬到客房去,把主臥騰出來給大少爺住。」趙文提點著左雲。

  「噢。」左雲撇撇嘴,他自然是無條件站在張定坤這邊的,「大少爺心腸也忒硬了些,三爺為了他……」

  趙文輕輕捅了他一肘子,打斷了他的話,「阿雲……」他用帶著幾分擔憂和責備的眼神看了左雲一眼。

  左雲會意,忙道:「放心吧,文哥,我已經醒悟了。」

  張定坤為他擋槍,險些喪命,這份情誼自然讓他感動萬分,也讓他從單方面的迷戀中清醒過來。他的三哥確實只把他當兄弟看待,可為了兄弟,三哥能兩肋插刀,以命相抵,他還能奢望什麼呢?

  「我如今只盼著他倆能好好的,三哥莫要苦了自己,一腔真心別再落個被辜負的下場。」左雲低著頭,嘴裡嘟囔著。他跟方紹倫沒有這份交情,維護張定坤,自是天經地義的事。

  「嗯,那就好。回頭你跟傭人說一聲……」趙文在他耳邊輕聲囑咐。

  等回到西郊別墅,草草吃過晚飯,左雲自去安排,趙文則領著方紹倫上上下下參觀了一番,末了將他推進浴室,「船上一窩十幾日,您好好洗個澡吧。」

  方紹倫推開厚重的實木門,只見十分闊大的浴室裏白霧蒸騰、香氣撲鼻,砌池子的石料泛著微微的碧色,透著絲絲涼意,顯然是玉石原料。

  大少爺也沒有多訝異,畢竟從進門開始,整個庭院都鋪設著類似的石料,頗有些「金磚鋪地玉石為階」的奢靡。

  他看著滿滿一池子的溫水,熱氣氤氳,上頭還飄著厚厚一層玫瑰花瓣,頓時明白了底下人的心思,這陣子他跟張三不和,確實讓他們跟著擔心了。

  他嘆了口氣,躊躇片刻,還是脫了衣服,跨入浴池中。

  門上傳來一聲輕響,他睜開眼,張定坤裸著肩背,只在腰間裹了條浴巾,走了進來。

  兩人目光交匯,張定坤伸手扯掉浴巾,伸腿跨進池子,水流撲騰著四溢,他傾身靠過來,方紹倫有些慌亂地別過頭。

  張定坤堅實的臂膀橫在池壁上,將方紹倫固定在一角,眼神裡帶著些不容抗拒的意味,垂頭吻了下來。

  他急於用行為來求證,他的大少爺身心仍屬於他。

  靈巧的舌尖撬開唇瓣,在口腔里四處搜尋,津液的哺度猶如火上澆油,瞬間便將欲望點燃。

  行船不便,張定坤既氤氳著怒火,也壓抑著渴求,此刻徹底地釋放開來,一隻手揪著他腦後的黑髮,頗有些粗魯的啃咬上去。

  方紹倫微微掙扎,他的手掌不自覺移向了他修長的脖頸……

  原本微弱的掙扎陡然就劇烈起來,大少爺推開他堅實的胸膛,向後仰頭躲避糾纏的唇舌,伸出一隻腳將偉岸的身軀踹了出去。

  張定坤頓住,兩人隔著氤氳的霧氣對視。片刻後,他起身跨出池子,裹上浴巾,離開了浴室。

  大少爺抱著雙臂,蜷縮在水中,目光看著蕩漾的水面怔怔地出神。

  張三對他的心意,他是明白的。趙文帶著他走遍了這座莊園的各個角落,看著那碧波蕩漾的泳池、客廳里擺放的三角架鋼琴、花園裡栽種的各色苗木……無一不是他所喜愛的。

  張定坤的承諾兌現在實處,同樣,也將疑慮表達得格外明顯,大少爺感動之餘,內心充斥著委屈。

  咱倆經歷了這麼多,我以為你是懂我的。我如果愛上了別人,又怎麼會跟你走?我既然跟你走了,心裡又怎麼會還有別人?

  此刻,兩人對情感的需求完全不一致。

  張定坤急於求證大少爺的心意,而方紹倫卻一心要證實他與三島春明的不同。方才那番「交流」顯然不符合大少爺的期待與認知。

  隔著一層牆壁,二人俱是一夜難眠。

  第二日晨起,靈波來約方紹倫散步,她最近都住在這座宅子裡,熟門熟路地帶著他繞過灌木叢,推開一扇小木門,繽紛的顏色、炙烈的香氣撲面而來。

  一大片玫瑰花叢呈現在眼前,靈波隨手掐了一朵金黃色的遞到方紹倫面前,「這是香水玫瑰,你聞聞。」

  方紹倫低頭輕嗅,芬芳在鼻端漂浮。

  「這種叫什麼波旁玫瑰,」靈波指著一叢淡粉色的玫瑰花,「大概曼德勒能搜羅到的品種都在這裡了,多虧英國佬愛這玩意。」

  「他們推崇莎翁,認為這花象徵著——愛情。」她瞄一眼方紹倫的神色,「我聽趙文說,我哥一向自詡精明,在這事上倒樂意聽那些洋鬼子忽悠,四處採買,又專門請了花匠來打理。播種的時候,大少爺跟我哥還沒和好哩。」

  方紹倫垂頭不語。

  靈波又道:「我哥一向是個粗人,但他竭盡全力也想給予一份浪漫……」

  大少爺面頰緋紅,忙打斷她,「你什麼時候回月城?」

  「明日就走,要不是掛著你們倆我早走了,蔓英和含章一定等急了。」靈波訝異地挑眉,「你不會想跟我一塊走吧?」好不容易請回來,大少爺如果一甩手回了月城,估計她哥能慪死。

  好在方紹倫搖了搖頭,「藥廠就拜託你了。紹瑋那裡……還得你多幫襯著。」

  「人家可用不上我,周家表兄們能幹著哩。」靈波撇撇嘴,「藥廠你別擔心,這邊瘴癘厲害,我挖了些植株回去研究,『龍虎膏』應該能打開銷路,還得您親自開拓一下市場。」

  她越俎代庖給方紹倫安排任務,一門心思要把他穩在曼德勒。

  大少爺何嘗不明白她的意思,時至今日,他其實也沒有想過跟張三分開,只是情到深處反生怨艾,未免求全責備。

  兩人間的齟齬,在晚間盧府的宴席上,連伍爺都看了出來。

  他惟恐兩人是因為張定坤與盧府的來往產生了嫌隙,因此飯桌上、言語間,當著眾人的面,將張定坤和方紹倫的關係透了個實在。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