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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條斯理把鋼筆旋進筆帽,大手重扣桌子,雙眼威嚴怒瞪:「我告訴你裴順順,別以為自己是個特招進來的就把自己當根蔥,我們部隊比你能耐的人有的是,不是非你不可!」

  被罵出去的裴順順垂頭喪氣從大樓里出來,望一望操場上列隊的戰友,看一看這周遭的草樹,又有點後悔。

  進退兩難。

  這幾天正是他的低谷期,臨時被派到學校來公幹,遇上胡唯,順順難得有了些好心情,笑和他打招呼。「小胡哥!」

  「順順,好長時間沒見了,忙什麼呢?」

  胡唯剛從教工樓里出來,手裡拿著調令,一如往常地神色。

  「嗨,沒忙什麼,臨時過來送個文件,怎麼樣,要結業了吧,我都聽說了,以後咱倆可就是同事了,你們在五樓,我在三樓。」

  胡唯笑笑,低頭沒講話。

  順順一頓,察覺出他的情緒:「怎麼?是有變動了?」

  眼睛再一看胡唯手裡拿的調令,順順疑惑抽過來,旋開檔案袋,霎時倒抽冷氣:「怎麼能這樣?!」

  「不是說好的……」

  「往往說好的事情才容易變卦,對吧?」將檔案袋拿回來,小胡爺輕輕背手,把調令別在身後。

  順順不知道說些什麼,這個打擊別說對胡唯,對他一個旁觀者來說都覺得無法接受。

  布西貢高原,距離虬城四千公里,海拔高3400米,高原山地氣候,終年長日照低氣溫,出了大山還是大山,望過雲層又是雲層。

  這和發配邊疆有什麼兩樣!!

  「這你也答應?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搞鬼頂了你的缺?你沒去找岳叔說說這事?他在醫院認識的人也不少。」

  「不了。」打成人以後,幹什麼事都是自己,久而久之胡唯就習慣了,走一步是個坑兒,橫豎都是自己的腳印,要是別人幫襯一把,這條路就變了意思。

  何況這事,調令沒下來之前怎麼都好說,一旦定下來了,找誰都沒用。

  本來以為來了虬城,雖然不能像平常的親生父子一樣和岳小鵬生活,好歹能時常去看他,冬天不方便的時候幫他洗個澡,這下倒好,虬城雁城兩個爹,全都得拋下了。

  寒冬下過兩場大雪,有學生兵在掄著笤帚掃路,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們,熱的脫了棉衣卷著袖子,臉和手紅紅的。

  裴順順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小胡哥,你想過轉業嗎?」

  「轉業?」胡唯怔了一下,「沒想過。」

  「哪怕現在這樣,也沒想過不幹了?」

  胡唯真的在思考順順說的話,可,還是堅定地搖頭:「沒想過。」

  裴順順自慚形穢,如今面臨這樣的境遇他都沒想過走,自己怎麼就為了那一塊表、一輛車,就捨得呢。

  回了宿舍整理最後的行裝背囊,心裡想著事,杜星星風風火火從外頭趕回來,跑的呼哧帶喘:「排長!!」

  胡唯收緊背囊的抽帶,茫然回頭。「怎麼了?」

  杜星星站在門口用袖子抹了把鼻涕,快哭了:「他們怎麼能這麼對你!外面都傳開啦,我聽說了!」

  他是南方人,第一次在北方過冬,前幾天下雪跟著人出去看熱鬧,有點感冒。

  胡唯走過去把寢室門關上,遞給他一張紙巾:「擦擦——」

  杜星星不接,很執著地問:「為什麼是你!」

  胡唯走回自己的床鋪,接著收拾行裝,動作不停。「誰不都一樣嗎,革命工作還分你我?只能怪你排長太聰明,一不留神考了個第一,樹大招風唄。」

  杜星星一根筋,打心眼裡為他抱不平:「可,可,可不是這個事!」

  「不是這個事是哪個事?」雙手用力把鼓鼓囊囊的背包從上鋪舉下來,拍拍手上的灰。「那地方也挺好,寬敞,抬手都能碰著天。」

  「那你女朋友怎麼辦?你家裡怎麼辦?」

  終於戳了胡唯的心窩子,他停下來,一言不發地看著某處發呆。

  是啊,那顆豌豆苗苗該怎麼辦。

  跟著他從雁城追來了虬城,總不能在從虬城追到高原去吧。

  那地方氧氣稀薄,土地貧瘠,不適宜生根發芽。

  從包里拿出個信封,遞給杜星星:「裡頭有你幾張照片,記得給家裡寄回去,讓他們看看你。」

  杜星星之前一直有個心愿,就是能在學校門口和那塊牌子拍張照片,回去給父母看看,給自己的女朋友看看。

  可他不好意思管學生處搞宣傳的幹事借相機,一個小士官,這個心愿憋在心裡,讓胡唯看出來了。

  他抽空去了學生處一趟,把相機搞來給他在學校里很多地方留了影,他能為自己借相機,杜星星已經很感激了,後來他也沒好意思催著胡唯要照片,以為他把這件事情忘了,誰能想到他始終記著,還給他洗了出來。

  一張一張,有星星在學校大門前的,還有在教學樓下的,還有胡唯和他的合照。

  「留個念想吧。」

  杜星星看著那個信封,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排長……不對,連長。」他用袖子抹眼淚,低頭像個委屈的孩子。「我會想你的,以後我一定去喀城看你,你是我這輩子遇到過最好的排長,不對,連長。」

  「男子漢大丈夫,以後的離別多著呢,你總這樣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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