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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狂風颳來,有人從屋頂飛下,夏衍立刻拔劍準備應戰,可胳膊一麻,晚了一秒,那人翻腕舉劍刺來。

  不好!

  夏衍心咯噔一聲,哪知劍刃在眼睛前停下。

  「鬧出這麼大動靜,玉皇大帝來了也得個你兩磕一個,」來者嬉笑道,收劍半跪行禮,「好大的本事啊,十三。」

  竹簡之!

  夏衍驚訝,「你怎麼會來神都?」

  「不是我要來,」竹簡之攤手,指了身後,「有人著急上火,我不能把他一人扔沙漠裡吧。」

  夏衍順手勢看去,一拎藥箱的年輕人跑向他們,上氣不接下氣,見夏衍渾身血,邱茗被扎得跟刺蝟一樣,快要瘋了。

  「到底什麼情況!你兩造反了?!」

  「宋子期?」

  夏衍沒想到這兩人一起出現,迎面險些挨一巴掌。

  「宋大夫,息怒,救人要緊,」竹簡之攔腰抱住打圓場,下巴點了那頭昏死的人,「消消氣,再罵我家少公子,他就要哭了。」

  很快,神都城偏僻的醫館,盤坐桌前的老郎中杯中酒還未喝進嘴,嘭一下大門被踹飛,一叼竹葉的人一劍橫脖子上。

  「老人家,勞駕借您門店一用,錢銀管夠,只是別把今晚的事說出去,不然……」

  目光一冷。

  「來年給您墳頭上香。」

  臘月的上京城這幾日不安寧,上到皇宮下到百姓,無人不談及太子生辰日遭刺殺的事,而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的,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行書院內衛。此等危險人物竟然被羽林軍主帥救走,一時間街邊巷尾人心惶惶。

  有人說邱茗怕太子繼位沒他好日子才出此下策,誆騙了夏衍換自己一條生路,也有人說夏衍身為邊軍後裔對朝廷早存異心,私聯內衛是為了造反。傳聞抓住二賊,不問死活都有重金獎賞。

  然而市井流言散布各處,那一夜後,再也沒人見過這兩人,大理寺推脫近日陛下下旨重查舊案,不知二人去向。

  無人在意的城中空屋,不知從何時起夜裡偶爾亮起燈火。夏衍不喜歡遠房表叔留下的這棟宅邸,荒了很久,可眼下沒有比這裡更適合藏匿的地方。

  集滿灰塵的地板,雜物木板胡亂堆砌在牆角,推開門板,覓食的老鼠受驚嚇潰逃。唯一乾淨的地方是床鋪,以及勉強翻出的碳爐。

  整整三天,邱茗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那天晚上,宋子期剪開人的衣服,拔出箭頭,身上留下幾個碩大的血窟窿。容風給夏衍包紮胳膊,看著一盆又一盆血水往外端,心裡很不是滋味。

  床上人還在睡,夏衍握住對方冰涼的手,聽不見自己的心跳。發生的一切是那麼猝不及防,那麼不真實。

  燭光晃動,照著邱茗的臉更加蒼白,傷口處理了,藥也餵了,可腕下的脈搏一沉一浮,毫無生力。

  「還沒醒?」竹簡之端藥進屋,摸了把脈,「你別急,他傷成這樣有口氣算萬幸,多等幾日吧,城邊戒嚴,有消息我再通知你,神都不宜久留,你兩最好快點出城。」

  「嗯。」夏衍點了點頭,「宋子期呢?」

  「去大理寺找公子哥了,你家小孩是不是在他那?聽說失憶了,當師傅的總得看看。」

  常安嗎?夏衍咬了嘴唇。常安現在住顏紀橋家,暫時不會有危險,小孩不記得和邱茗有關的任何事,也無人能證明他就是內衛的侍從,加上大理寺位置在那,想來不會有人刁難。

  「竹石,這幾日幫我留意大理寺的動作,刑部下發江州案子的重審結果,務必告知於我。」

  「是——」

  竹簡之尾音拖得老長,先前他從小道消息得出了副史大人的身世,早已成為公開的秘密,自家公子發話,他定不怠慢,放下藥準備撤。

  「走啦,」竹簡之給了人一腳,「要哭喪提前說,把他葬了,我馬上埋你,你兩正好雙宿雙飛去陰間成親。」

  夏衍橫了對方一眼,懶得追究,摩挲過邱茗的臉頰,停在薄唇上,微弱的鼻息呼出,碰撞指尖很涼。

  你每次都這麼睡,太久了,久到我會發瘋。

  滄海朔月,一場光亮不為他而明。心上人若即若離,漸行漸遠,在悄無聲息中離他而去。

  手漸漸攥緊,焦灼的心一點一點破碎。朝廷無情,人心難測,他恨透了沒用的自己。

  「為什麼不和我商量?她們威脅你,利用你,你就一點不願和我說?」

  醒醒吧……

  他祈求了無數次。

  醒來,我們就能回家了,你不是想回家嗎?

  我帶你回家。

  忽然,手指下眼皮跳動,夏衍一驚,捧住臉。

  「月落?」

  「咳!咳!」

  太久沒有呼吸,邱茗嗆了兩嗓子,半睜開眼,蜷起身抖個不停。刺骨的痛隨著意識恢復鋪天蓋地襲來,抽拉筋骨,穿透皮肉,刀割一樣。

  「夏衍……」他沒力氣說話,語音不成調,「你在嗎……」

  「在,我在。」

  十指相扣,夏衍俯耳畔說著,難掩激動的心情,生怕對方聽不見。

  「我一直在,月落……你會沒事的……」

  邱茗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吐了口氣,又合了眼。

  消息傳到宋大夫耳朵里,剛給常安腦袋施針的宋子期來不及收拾,拔腿往回跑,見到睜眼的小師弟氣色尚在,又想哭又生氣。

  他離開了將近一年,再回來邱茗紙糊的身子千瘡百孔,再差一步就轉世投胎了!

  「你個臭小子敢胡來!!」

  宋子期巴掌高高舉起,停頓片刻,扇到了竹簡之背上,後者哎呦一聲「哀鳴」。

  邱茗嚇得一機靈,縮人懷裡像個犯錯的小孩,夏衍趕緊順了兩把。

  「對,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宋子期氣急敗壞,扳指頭一條條算帳,「犯氣喘不說,下藥、割腕、造反、自殺,祖宗,你樣樣占了個全啊!」

  「我們只讓皇帝重查他爹的案子,算不上造反。」夏衍小心翼翼解釋。

  「你還幫他說話!」宋子期狠狠瞪了人一眼,幾天攢的怒火徹底爆發。

  「怎麼看著他的!幾月不見看到閻王殿了?」

  「進閻王殿不也被你拉回來了嘛,別說閻王殿,過了忘川也不管用,」竹簡之頂了張笑臉好言相勸,「為了查刺史大人舊案,副史大人也是無奈之舉。」

  「查出明堂了嗎!他昨天脈象快廢了,人都沒了上哪伸冤?告閻王嗎!」

  「好好好,閻王不管我們陽間的差事,公子哥有動向我立馬和您匯報,要麼,我現在去趟大理寺?」

  不知怎麼聊得,太醫署成了最操心的人,邱茗和夏衍不敢吭聲,越看兩人越奇怪,偷偷對視一眼。那邊快咬人的兔子好容易平下氣來,竹簡之身上沒少幾口「牙印」。

  連續幾天,邱茗的狀態很平穩,沒吐血沒昏過去,就是四肢動不了,躺久了精神不佳,藥照常吃。夏衍時時刻刻守著,不敢有半分閃動。容風上屋頂巡查,而竹簡之百無聊賴,唯一任務是防止宋大夫出入宅邸的時候有人發現他們。

  「今日藥喝完,我再給你看看。」

  邱茗看見床頭一大碗黑色粘稠的藥汁,白桑葉連影子都淹沒了,咽了唾沫犯噁心。

  「連塵,我沒事。」

  「你說這話的時候必出大事,」宋子期翻了白眼,「傷口拖了半月,癒合太慢,萬一氣喘復發,咳裂開疼死你。」

  「唔……」

  兗州的藥還是那麼難喝,苦的要命,邱茗只想捋舌頭。

  「我換了種藥,可能會疼,你忍著點。」

  「我給他敷吧。」夏衍十分自覺。

  「是啊,宋大夫該歇歇了。」竹簡之幫腔。

  誰曾想宋子期根本不理兩人,指門口「送客」。

  邱茗懨懨躲被子裡任人擺布,剩下人退了出去。

  「喂,竹石,」夏衍好容易逮到機會,張口便問,「你沒欺負咱宋大夫吧?」

  「他快上天了好吧,我哪夠得到,」竹簡之大笑,給人依依合計起來,「現在兗州他等於活神仙,一月前兗北鬧瘟疫,他一副藥救上百人,可惜嘴臭,哎十三,你說他爹舌戰三地,怎麼生個兒子話學地溝里了?」

  「了解不少啊,」夏衍歪心思起來了,胳膊肘架肩頭,「誰先動的手,他還是你。」

  「十三,傷沒事了?」竹簡之同樣不懷好意,「我像藏著掖著的人嗎?」

  「被宋大夫牽鼻子走不好受吧?」

  「豈敢豈敢,」竹簡之拱手相讓,「還得是少公子,救朝廷通緝犯,在下承讓。」

  「辛苦了,我兗州的家產賠得差不多了,你委屈下。」

  夏衍重重拍了拍對方,竹簡之嬉笑的表情凝固,驟然意識到這小子話術不對,當即氣沖頭頂,拔劍要砍人,夏衍不甘示弱,帶著傷胳膊硬抗。

  「臭小子,給我回來!你哥能當下面那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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