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頁
她默默在心裡隨了一句祝福，起身去關病房的門。
關完房門再一回身，恰逢風起雲動。
窗外多雲轉晴。
遮蔽太陽的雲層悄然散去，陽光穿透綠葉交疊，在窗簾上映出斑駁搖晃的日影。
左右窗簾的交界處偶爾沒能合攏，便不慎漏出一條窄窄的光，輕輕巧巧，從顧斬風高挺的鼻樑滑向兩片薄唇……仿佛在誘人親吻。
無奈，理應被誘惑的齊檎丹本人，極度痴迷攝影，見此美景雖心旌動搖，動的卻是相機。
快門早被設置成靜音，按動時不會發出聲響。
病床上卻有了動靜。
顧斬風眼睫忽地顫動了一下，睫毛上落下幾點碎光，溫潤了深邃的眉目，也在不經意間，為自己「招惹」來又一次快門。
「醒的時候那麼冷冰冰，現在睡著了，沒想到還挺好看的。」齊檎丹小聲嘟囔了一句，低下頭在相機顯示屏上，查看剛剛拍攝得到的照片。
等她看完照片，再度抬頭——冷不丁，對上一雙清冷的眼。
顧斬風醒了。
齊檎丹愣怔片刻。明明是盼了許久的場景，真正到來時，她卻不免有些恍惚。
「終於捨得睜眼了？」齊檎丹努力調整了一下情緒，打趣道，「睡了三個月零三天的大覺，有沒有把你前二十多年熬的夜補回來？」
顧斬風不答，只是深深凝視著齊檎丹動手挖去右眼後，臉上剩下的血窟窿。神情中，痛色分明。
齊檎丹那麼愛拍照，那麼愛惜眼睛。如今，卻沒了看取景器的右眼。
那一定很痛苦。
不止是生理上的痛苦，更是心理上的。
心臟收絞起來，眉峰劍刃似的，在心中劃出一道猶帶刺痛的傷痕。顧斬風欲言又止：「你的眼睛……」
齊檎丹心裡驀地一冷。她故作無謂地聳了下肩膀，從口袋裡拿出單眼眼罩戴上：「對，我的左眼沒了，我自己挖的。凡事總要付出代價，一隻眼睛換好多條命，這筆生意已經太值了。」
自從拆了傷處紗布後，齊檎丹出門常戴單眼眼罩遮掩這個窟窿，只在來看顧斬風的時候，仗著顧斬風在沉睡時看不到，才肯摘下眼罩，讓那塊皮膚透透氣。
而今顧斬風睜了眼，她立刻便覺得，有重新戴回眼罩的必要了。
顧斬風才剛睜眼，她就把人給嚇了。
這可不太道德。
顧斬風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齊檎丹轉過半張臉，將戴眼罩的左邊眼眶隱進陰霾里，同側的漿果紅挑染也一併看不見了，「你以為只要你一廂情願地去死，一切就能盡在掌控嗎？想得太美了。」
人又不是全知全能的，怎麼可能毫無差錯。為了勝利剜出左眼，齊檎丹不怨恨。她怨的，是顧斬風放棄生命時的毫不猶豫。
「顧斬風，你就是個自負的王八蛋。」
齊檎丹語氣平靜得壓抑：
「明明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要努力活下去的。結果到頭來，還是說反悔就反悔。」
齊檎丹最氣急的時候曾經想過，等到顧斬風醒來，她一定要狠狠給顧斬風一個大耳刮子，以解心頭之怒。
可三個月時間的等待，太漫長了。三個月的時間，足夠經歷季節輪換，足夠三色堇完成兩輪生死輪迴，足夠兩個人從陌生走向熟悉……自然也足夠，在曾經最熟悉的兩個人之間，產生一絲令人慌亂的陌生與疏離。
心頭原本激烈而鮮明的情緒波動，如今都像隔著深水，被這份陌生與疏離壓得朦朧不清。
話音悄無聲息地止住。
齊檎丹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自然有很多可說的話題，從上一條時間線的慘烈過往，到路旁的一樹花開……然而，太多事情積壓有如亂線，纏繞心頭。
千頭萬緒無論從何說起，都太困難。
空氣縮絞起來。
但顧斬風打破了靜默。
慶祝用的彩旗還沒拆下，一串串繽紛的色彩四處點綴，熱鬧鬧地沿街飄蕩招搖。顧斬風像是在確認什麼，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瞟見了外面拉的橫幅。
同彩旗一樣，橫幅也是為了表達喜悅之情的，上面寫著些慶祝勝利的語句：「我們勝利了？」
齊檎丹點頭。她明白顧斬風關心這個。
然而，只在確認完這點後，顧斬風便把帘子重新拉上了。繁華的街景被窗簾隔開，只剩下些朦朧的疏影落在簾上，像淡墨描畫上去一樣，影影綽綽，若隱若現。
事物在看不真切的時候，總容易暈開些曖.昧的錯覺。
又或許，並非錯覺。
畢竟，最重要的難題已得到解決。
主神已死，副本世界已經崩塌，顧斬風所擔憂的蛇鱗詛咒，也被清除得一乾二淨。從此不再有阻礙，會橫亘在他們之間。顧斬風終於能夠放下顧慮。
窗簾被風吹得翩飛，如一張氤氳的網。齊檎丹第一次從顧斬風眼裡清晰地看見，他不必再苦苦掩飾的愛意。
「
可以嗎？」顧斬風的嗓音有些沙啞。
可以什麼？
齊檎丹茫然地回望。
遮擋在窗上的布簾，劃出一方獨立的天地。氣氛在升溫。簾內昏暗而柔和的光線里，顧斬風傾身靠近，卻在離齊檎丹僅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住。
齊檎丹感受到他身上不同於冷冽外表的氣息，熾熱得滾燙。顧斬風捧出了他的真心。
他在徵求齊檎丹的同意。
齊檎丹恍然大悟。她驀然笑起，一把扯住顧斬風的整潔衣領，將他拉近。
而後，強勢吻上了那近在咫尺的唇。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
比起纏.綿的親吻，這似乎更像一種情緒的宣洩。唇瓣從小心翼翼的交疊、廝磨，逐漸演變為激烈的撕咬。
親吻的熱度消融了一切。不管是齊檎丹對顧斬風捨棄生命的怨氣，還是因為長久沉眠而產生的陌生感，都譬如開春後的冰層，在兩人無間的親密中噼啪破裂，化作雪水。
經歷過最苦寒的嚴冬，隨之而來的晴日，總顯得更加和煦溫柔。
而窗外，蟬鳴漸起。
夏光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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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多雲轉晴。
遮蔽太陽的雲層悄然散去，陽光穿透綠葉交疊，在窗簾上映出斑駁搖晃的日影。
左右窗簾的交界處偶爾沒能合攏，便不慎漏出一條窄窄的光，輕輕巧巧，從顧斬風高挺的鼻樑滑向兩片薄唇……仿佛在誘人親吻。
無奈，理應被誘惑的齊檎丹本人，極度痴迷攝影，見此美景雖心旌動搖，動的卻是相機。
快門早被設置成靜音，按動時不會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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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斬風眼睫忽地顫動了一下，睫毛上落下幾點碎光，溫潤了深邃的眉目，也在不經意間，為自己「招惹」來又一次快門。
「醒的時候那麼冷冰冰，現在睡著了，沒想到還挺好看的。」齊檎丹小聲嘟囔了一句，低下頭在相機顯示屏上，查看剛剛拍攝得到的照片。
等她看完照片，再度抬頭——冷不丁，對上一雙清冷的眼。
顧斬風醒了。
齊檎丹愣怔片刻。明明是盼了許久的場景，真正到來時，她卻不免有些恍惚。
「終於捨得睜眼了？」齊檎丹努力調整了一下情緒，打趣道，「睡了三個月零三天的大覺，有沒有把你前二十多年熬的夜補回來？」
顧斬風不答，只是深深凝視著齊檎丹動手挖去右眼後，臉上剩下的血窟窿。神情中，痛色分明。
齊檎丹那麼愛拍照，那麼愛惜眼睛。如今，卻沒了看取景器的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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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生理上的痛苦，更是心理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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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檎丹心裡驀地一冷。她故作無謂地聳了下肩膀，從口袋裡拿出單眼眼罩戴上：「對，我的左眼沒了，我自己挖的。凡事總要付出代價，一隻眼睛換好多條命，這筆生意已經太值了。」
自從拆了傷處紗布後，齊檎丹出門常戴單眼眼罩遮掩這個窟窿，只在來看顧斬風的時候，仗著顧斬風在沉睡時看不到，才肯摘下眼罩，讓那塊皮膚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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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斬風，你就是個自負的王八蛋。」
齊檎丹語氣平靜得壓抑：
「明明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要努力活下去的。結果到頭來，還是說反悔就反悔。」
齊檎丹最氣急的時候曾經想過，等到顧斬風醒來，她一定要狠狠給顧斬風一個大耳刮子，以解心頭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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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被風吹得翩飛，如一張氤氳的網。齊檎丹第一次從顧斬風眼裡清晰地看見，他不必再苦苦掩飾的愛意。
「
可以嗎？」顧斬風的嗓音有些沙啞。
可以什麼？
齊檎丹茫然地回望。
遮擋在窗上的布簾，劃出一方獨立的天地。氣氛在升溫。簾內昏暗而柔和的光線里，顧斬風傾身靠近，卻在離齊檎丹僅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住。
齊檎丹感受到他身上不同於冷冽外表的氣息，熾熱得滾燙。顧斬風捧出了他的真心。
他在徵求齊檎丹的同意。
齊檎丹恍然大悟。她驀然笑起，一把扯住顧斬風的整潔衣領，將他拉近。
而後，強勢吻上了那近在咫尺的唇。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
比起纏.綿的親吻，這似乎更像一種情緒的宣洩。唇瓣從小心翼翼的交疊、廝磨，逐漸演變為激烈的撕咬。
親吻的熱度消融了一切。不管是齊檎丹對顧斬風捨棄生命的怨氣，還是因為長久沉眠而產生的陌生感，都譬如開春後的冰層，在兩人無間的親密中噼啪破裂，化作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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