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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醫院已經忙活一整天了, 最該陪在兒子身側的人, 從頭至尾都沒有出現過,只有窈年跟在身邊忙前忙後。

  接過窈年從外頭打包回來的晚飯餐盒,郝紅萍滿臉疲憊卻又實在窩火,忍不住氣鬱難平地問道:「不是說她沒走?」

  曾窈年一愣,自然知道郝紅萍問的是祝之繁,她訥訥回道:「是沒走……可也沒來醫院看過。」

  郝紅萍氣到渾身顫抖,指著病房內不省人事的榆木兒子痛苦質問道:「這就是你不惜忤逆我也要去愛的女人?你出了事,她都不屑來看你一眼,睜開眼看看啊傻孩子,你這樣……到底值得嗎?」

  曾窈年苦笑了一下,或許這世界只有她知道江與舟心中的那個答案。

  一個明知對方已經不愛了的人,萬念俱灰到不惜了結此生,你覺得他還會在乎自己的愛值不值得嗎?這是一種明知不值,卻甘願一頭撞去南牆的飛蛾撲火油盡燈枯。

  她不愛了,他就連全世界都不要了。

  曾窈年意識到這個可怕的答案,原本以為自己會嫉妒到發狂,可望著此時了無生機躺在重症室內的人,在玻璃上看見自己蒼白的倒影,倏而手腳冰涼,似有無邊苦澀漫上心頭。

  她對裡面的人無言哭訴:好苦,與舟,你我都墮入了地獄般的苦海執迷不悟。

  祝之繁在走廊上遠遠看見了郝紅萍和曾窈年,腳步遲疑了下來,身後的齊遠搡了她一把,粗著脖子道:「我都不怕她,你怕什麼!」

  祝之繁恍惚地轉頭望了一下齊遠,抱歉地說:「原本是拉你來給我壯膽的,沒想到在這碰上了郝紅萍,你……還恨她嗎?」

  似有什麼複雜的情緒從齊遠的臉上一划而過,他腦海中想起了曹敏和曹漢青寬恕的笑容,學著像他們那樣釋懷地笑了一下,搖頭道:「齊軍都不恨了,郝紅萍老子他媽恨個球?」

  當年祝之繁和江與舟拋下一切飛去紐約,郝紅萍整日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心中再怨恨,最終還是決定追隨江與舟而去。當初她與齊軍結合是為了兩人一齊撫養與舟,給孩子一個優渥的成長環境,可與舟都不在了,她和齊軍的這段婚姻也就沒有意義了。

  她知道自己自私卑鄙,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可這世界唯一與她骨血相連的人只剩與舟了,她先是與舟的母親,再是別人的妻子,她也知道齊軍這些年待他們母子遠勝過待親子齊遠,可到底不是所愛,即使內心深處有過眷戀,但那點留戀的分量也不足以令她就此停留。

  所以就算心中飽含歉疚,郝紅萍還是向齊軍提出了解除婚姻。

  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想要在異國他鄉安身立命很難,難於上青天,但也並非沒有捷徑可走,正如當年她願意為了孩子再次走入婚姻牢籠,她也可以第三次踏進利益深淵。父母愛子,把自己弄得全身狼狽齷齪也是甘之如飴,於是只身前往紐約,處心積慮和一個白人老頭結婚,輕鬆拿到了綠卡,甚至哄得老錢老頭為與舟的公司豪擲千金,出手就是近九位數的風投。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眾人皆道她一婚還比一婚高,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些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燈影之下,是她內心深處爬滿蛆蟲的千瘡百孔。

  她沒料到,在她和齊軍辦完離婚手續搬出齊家的那一夜,齊軍失了理智發了瘋,隻身提刀上山,他以為是曹漢青從中作梗……

  他恨錯了人,以致於揮刀向曹漢青劈去,差點斷送此生。是在工作室尚未下班的齊遠替曹漢青挨了那一刀,齊遠也因此失手傷了齊軍,齊軍落得終身殘疾,從此父子倆徹底成仇。

  齊軍恨全世界的人,他恨毒了這世界,甚至冷漠地親手將親生兒子送進了監獄,唯獨不恨將他無情拋下的郝紅萍,他的愛卑微懦弱到連丁點的恨都不敢有。

  齊遠恨他,更覺得他可憐可笑。從小到大,父親的暴怒無能只會撒火到弱小的自己身上,可齊軍忘了,他已經長大了,有了一門引以為傲的謀生手藝,養得活自己,甚至可以接濟身邊的朋友都過得很好,再也不是那個任由暴躁父親肆意抽打的孩子了。

  從進監獄的那天起,齊軍在齊遠眼裡,就不再是什麼父親了,他只是一個愛而不得的可憐蟲,明知郝紅萍的愛高不可攀,卻願為之付出一切肝腦塗地。

  削肉還母剔骨還父,齊遠背上差點送命的那一刀,也算他們父子之間的一個了斷。

  時隔多年,當祝之繁問起他還恨不恨郝紅萍,畢竟當年是因為郝紅萍的執意離婚,才導致齊軍誤入歧途,讓他們父子二人的關係再沒有轉圜餘地。

  齊遠的答案是不恨了。

  「連齊軍我都不恨了,郝紅萍有什麼好恨的?一個人的身體容量就那麼大,都拿恨來塞滿了,我拿什麼存放愛?活在當下,我有曹敏,有小郭他們,還有工作室,有做不完的泥巴活,日子快活瀟灑的很,誰說現在的我不幸福,我跟他急!」

  齊遠拍了拍祝之繁的肩,目光鼓勵地看著她:「我們都幸福了,你呢?」

  祝之繁微微垂下眼帘,搖頭說:「我很好,只是我的悲喜不會再由世上任何其他人主宰了。一個人只要熬過無邊的寂寞和絕望,就能迎來強大的重生,只有弱小的人,才會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別人身上。我不做蠢人了,齊遠,這世上能審判我幸福與否的人,只有我自己。」

  齊遠從她的話中聽出了一絲訣別的意味,眼前的姑娘不再是十八歲時的明媚無邪,是風吹雨打後的不屈不折,這樣的祝之繁,他既熟悉又好陌生。

  他目光冷淡地輕掃過前方連背影都透著悲傷痛苦的郝紅萍,輕聲說:「姓曾的看到你了,她在喊郝紅萍看過來……」

  祝之繁的眼神與轉過身來的郝紅萍對上,她在一個母親的眼中讀到了恐懼、衰老、掙扎和痛苦。

  齊遠進了重症室看望江與舟,祝之繁沒有一起進去,她覺得這種看望並沒有多大意義,郝紅萍卻很希望她能進去親口喚一喚與舟,或許能奇蹟般把與舟叫醒呢?畢竟與舟是為了她才不願意活。

  甚至為了這一絲渺茫的希望,郝紅萍一改昔日傲慢與憎惡的態度,約祝之繁一起下樓去醫院一樓的咖啡廳坐坐。

  郝紅萍以為她是心硬,不肯原諒當初她家遭遇變故時與舟的冷眼旁觀,所以今日才這麼冷漠無情報復,巴不得與舟躺在裡頭永遠昏睡下去。

  「他瞞你瞞得那麼苦,甚至從不讓身邊任何一個知道內情的人提起我們兩家的糾葛,我一跟他提這些,他就沖我發火!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說了這些,我和他連母子都沒得做,他會恨死我!當年你爸在法庭上一次次把我們逼到絕路,案子全部了結,我們只拿到了最初的兩萬賠償,可我們家為了這案子,一路付出的何止兩萬?!連明誠和我辛苦半生攢下的房子都折了進去。最難的時候,親戚們路上見到我就像碰見瘟神,生怕我開口向他們借錢!為了這官司,我們兩母子見識過最醜陋的人性,也在交不起房租的時候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時不時聽一些冷嘲熱諷,箇中滋味,活得比有窩棚可住的畜牲還不如。」

  回憶不堪的過往,郝紅萍不禁伏在桌上失聲無助痛哭,「這些痛苦,全是拜你那個為了巨額代理費就枉顧道德人倫的父親所賜!他作為肇事者的代理律師,助紂為虐,讓我們雪上加霜!我的傻兒子啊,人人都道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只有我知道他傻到了什麼地步……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患得患失到所有的痛苦自己獨自承受,他愛你愛得煎熬,明知道愛你是在犯不可饒恕的錯誤,卻還是甘願讓自己這一生生不如死!他要你一生無邪快樂,絕不容許任何人告訴你真相,破壞這份完美無瑕的愛,但陽光背面就是陰影,那些黑暗的痛苦把他吞噬得太過兇猛破碎,你知不知道那些年你有多快樂,他就有多痛苦?因為你的快樂,是建立在他對不起死去的父親那份愧疚之上!」

  祝之繁看著眼前大哭不已的郝紅萍,無法不為這位即將失去兒子的母親而動容,可捫心自問,她又有什麼錯呢?

  她只不過是在最單純的十八歲,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一個心儀的少年而已!

  她比任何人都無辜,她曾經愛江與舟,絕不比江與舟愛她愛得少。

  如果在那個本該轟轟烈烈愛一場的年紀愛上一個人也有錯的話,那麼她承認,她是真的錯了,而且大錯特錯,因為這世上本就不配有什麼義無反顧痴心絕對的愛!

  這世界太複雜癲狂,根本配不上她年少純粹的愛!

  郝紅萍緊緊握起她的手苦苦哀求道:「是我錯了,是我的執著拆散了你們,繁繁,你原諒我,原諒與舟的欺騙好不好?當年他不是故意不救你哥,你哥被逼債上門,那些賭債以及你家後來遭遇風波被清算的債,與舟不是冷眼旁觀不出手相助,他只是在向他的父親贖罪!他愛你,卻不代表他可以像愛你那樣,不計前嫌也愛著當年親手將我們推入深淵的人。」<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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