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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老侯爺尚在人世,為薛江林定下滎陽章氏的婚事,為他則定下宋家。

  宋家往上數幾代不過都是讀書人,到宋瀾這一輩才堪堪起勢,入禮部,得了個侍郎的位置。

  其實他對宋羅音沒甚麼喜愛之情,可她瞧著卻很是愛慕他。

  而後規行矩步有了長子,他能憑著自個喜愛尋一房妾室,心內也鬆快了些。他雖出身侯府,可老侯爺不爭不搶,他又身無爵位,年復一年總在各司轉,已慪火至極,孰料宋瀾一朝身死。

  先皇許是憐憫宋家,許是憐憫宋瀾膝下只得一女,此女又嫁與他。總之在宋瀾身死後,輾轉過去兩載,他便躋身進了禮部。

  那是他頭一回嘗到五臟六腑都盤踞著痛快的滋味,他覺著,宋家總算還有些用處,他在心內吶喊,在心內咆哮,躋身禮部,他再也稱不得前途無望,他再也不必被旁人用來比較,哪怕他無法襲爵又如何?他總算能熬出頭。

  可這樣的痛快,在發覺宋羅音身子益發不好時,卻說又戛然而止。

  他不能眼睜睜瞧著自個止步不前,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其實,偶爾午夜夢回,他會夢見宋羅音。夢見她孤坐在柳樹下,不轉身瞧他一眼,只靜坐在那。愧疚麼?他有幾絲愧疚,可那又如何呢?她那副身子,原就活不了太久,他不過送她一程。

  父親在世時,總與他講,仲柏啊,我膝下只得二子,你與你弟弟,都是爹手心手背上的肉,爹早已替你二人鋪好後路,要順順利利地往下走,切莫走歪,切記風水輪流轉啊!

  狗屁手心手背,狗屁後路,狗屁風水輪流轉。

  這麼些年,為了自個的利益,他甘願算計,從未見過風水輪流轉!

  何來的風水輪流轉?

  何來的風水輪流轉?

  盤踞在咽喉的癢意益發明顯,比陡然身死更駭然的,是只能耳清目明、萬分明晰地清楚這具身軀將要無聲無息死去。薛江流駭目圓睜,一雙眼在薛瞻與冬鶯身上左右擺量,一霎憶起甚麼,又閃過幾絲僥倖。

  冬鶯算得上是最了解他之人,見狀扯一扯唇,「別想了,那味桂枝,前日就下進了你的飯食中。」

  「待子時的梆子敲響,你便只能靜候陰司老爺派人來接你了。」

  強烈的懼意順著咽喉往上爬,薛江流大口喘著氣,只覺咽喉處已癢得叫他想一刀割開皮肉。身處濕冷交織的牢獄,他心內卻益發燒起一團火,怒意與恐懼匯成一條線,拉拽著他的臉皮,眉尾因咽喉的折磨不斷痙攣。

  「哐當——」

  薛江流驟然撲往那扇囚他身軀的門,妄圖拉拽薛瞻的一截衣袍,「......逆子,給......給我......解藥.......」

  而薛瞻只是冷目睨他,輕巧往後退卻半步,避開了他的手。

  「你我父子情誼已盡,待下了陰司,見了判官,父親便是想告我弒父,亦無法說出口。」

  薛瞻扯出唇邊譏笑,煞有興味地看著他掙扎,「薛江流,你當年用此毒殺害我母親,為何不去調查調查,這味毒,根本就沒有解藥。」

  沉默間有甚麼細微聲響,細細俯身瞧,原是薛江流攥欄的手太過用力,崩碎了指甲。

  薛瞻最後掃量他一眼,緊緊將眼闔上一瞬,再睜開時,仍是無情無緒,叫薛江流徹底墜入深淵,「在此等死吧。」

  直至薛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薛江流仍將一張臉擠進縫隙,兩顆眼珠險些擠出眼眶,死死盯著他離去的背影。

  咽喉處的毒已叫他難以再大聲呼喊,只能低聲咒罵,「逆子......逆子......你敢弒父,你敢弒父!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罵過了,下頜卻仍抖著。孤身等死的感覺太過駭然,他還尚未往高處走,怎能死在此處,怎能死在此處!

  恍惚間,老侯爺在世時的告誡之語在腦內浮浮沉沉。

  大郎啊,仲柏啊,切記莫走歪路,切記風水輪流轉啊!

  何來的風水輪流轉?

  薛江流力竭跌靠在門後,一雙眼裡的恐懼之色盡顯。

  是啊,風水輪流轉,他當年親手送了宋羅音一程,而今......

  她的兒子。

  也來送他了。

  .

  甫一出大理寺,便見外頭落起了雪。冬鶯匆聲叫停薛瞻,「倪湘瘋了!」

  眼瞧薛瞻轉背望過來,冬鶯眼眉稍垂,往前兩步,細碎的雪花洇濕她的鬢,順著下頜往下走,「她來找我,我便已將我與薛江流之間的過往盡數告知於她,她......許是受不了這樣打擊。」

  在倪湘看來,她與薛江流郎情妾意了半生,薛江流又怎會不許她正妻之位?

  原以為薛江流悼念亡妻,可那日在冬鶯的刻意唆擺下蜇去前廳,意外窺聽了薛如言與薛江流的爭執之言,原來薛江流從頭至尾沒將她視作他的妻。而後在冬鶯口中得知薛江流殺妻......

  大約是恨被枕邊人瞞著,又或說是冬鶯與薛江流在她眼皮子底下好了那麼些年,她竟全然不知,倪湘一時承受不住這樣驚駭的消息,痴痴笑了幾聲,竟宛若瘋狀。

  薛瞻未曾言語,只淡淡點了點頭。

  冬鶯悶咳幾聲,踏著濕冷的地面朝他那處走,稍稍仰面,一雙眼死死盯著他,「你母親之死,我亦有罪,我已服毒,馬上就要死了,你答應過我,會放過我兒,我兒往後會平平安安長大,可還作數?」

  薛瞻:「小兒無罪,自是作數。」

  冬鶯總算泄出一口氣,牽出一絲笑,轉背往另一頭的黑暗裡走,「好......好......」

  馬車在沉默中回了綠水巷,元青向來冷著臉,見薛瞻下了馬車瞧著都督府,眼眉不禁有一絲動容,「......大人,還好麼?」

  薛瞻不知在瞧甚麼,聲音很輕,「元青,你想說什麼?」

  元青:「......沒什麼,只是覺得大人或許會難受。」

  孰料薛瞻轉背瞧他,失笑道:「他本就該死,我有什麼好難受的?你是覺著我父母雙亡,有些可憐?」

  元青緊抿著唇,未吭聲。

  「元青,我與你和元澄不一樣,你二人的父母離世,是遺憾,我的母親離世,亦是遺憾,可薛江流的死,是痛快。」

  薛瞻輕拍一下他的胳膊,「有你和元澄在,有阿烈,我又已成親,有一生摯愛,往後的日子順風順水,我怎會難受?高興都來不及。」

  元青這才鬆了松眉,沒說甚麼,只叫薛瞻先進去,他牽馬車回馬廄。

  薛瞻立在門外定定瞧一眼府邸盡頭,雖瞧不真切,卻仍想在盡頭瞧見一抹曉首以盼的身影。

  半晌好笑搖了搖頭,薛瞻揮開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跨檻而入,去尋他的摯愛。

  未幾行過百步,忽在廊角見窈窕身影,舉著一盞兔子燈,伏腰坐在廊椅上,兩條腿時不時晃幾下。

  那廂見了他,商月楹一霎彎起兩邊唇角,提著兔子燈向他奔來,因著腳步太快,披在肩頭的氅衣垂落在地,卻說她不在意,朝他遙喊一聲:「接住我——」

  末了,一把撲進他懷裡,他順勢攬起她的腿彎,架不住心內悸動,將她益發攬緊。

  「楹楹,在等我?」

  「薛瞻,下雪了!」

  二人同時啟聲,商月楹抱著他的脖頸,用柔軟的腮去蹭一蹭他的臉,幾晌噗嗤一笑,晃動雙腳催促他前行,「是呀,等你,等你回家。」

  薛瞻唇畔的笑意更甚,他常年習武,即便抱她行走,哪怕飛檐走壁,仍是輕鬆。於他而言,此刻的她卻仿若一捧輕柔的羽毛,這些羽毛在他心房扎了根,糅雜出細細密密的溫暖。

  兩條胳膊不自覺將她往上顛挑幾下,惹來她一陣驚呼,「你幹嘛呀!」

  而薛瞻卻吭聲大笑,再度沉穩拖起她,舉步前行,「回家了,我很高興。」

  「下雪了,明日磚瓦定是一片雪白,楹楹,要與我丟雪球麼?」

  商月楹喜滋滋提著眉,攥緊他的肩,「好!」

  .

  汴京的初雪只堪堪落了幾日,待雪化開後,商月楹與薛瞻回了趟侯府,將宋羅音的牌位遷入了城外的玉泉寺。

  古剎靜幽,亦超度魂魄,助幽魂轉入輪迴,來世一生平安。

  宋羅音已與侯府無任何關係,自是不該再待在侯府祠堂里。

  回城的路上憶起甚麼,商月楹歪著身子靠近薛瞻,嘆道:「昨日二嬸差人來信,說是竇婉君順順利利出嫁了,阿玉也定下了人家,我覺著,二叔對待子女還是挺好的。」

  「欸,這樣瞧我作甚?」商月楹側目推一推他,稍稍眯眸,「我是那樣小肚雞腸之人麼?雖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妹,但既已成親,我還是托二嬸送了份禮過去,沒講是我送的。」

  薛瞻捉起她的手親一親,尚未搭話,又聽她道:「有時我覺著,人就是這樣,經歷過生死後,從前的許多東西都不怎麼在意了。」

  她輕輕合目,兩片唇卻喋喋不休,「從前我擰巴著,見了竇婉君總覺得不痛快,我曉得我是在醋,雖說她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可我就是不高興,就是吃什麼都覺得酸,可如今一想,有什麼好醋的呢?你二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你一顆心都吊在我身上,我悶聲不吭醋來醋去有什麼意思?」<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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