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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頃,只聽他道:「來了。」

  薛如言扇幾下眼,「什麼來......」

  「閉嘴!」未能說出口的話被厲聲打斷,薛瞻一霎衝出廳外。

  薛如言同薛硯明驚駭睇眼,驀然斜斜窺清窗外的

  寒光,顧不得許多,二人忙吹熄了廳內的燈燭,旋即弓身出去尋一處藏身之地。

  孰料眨眼間有寒光襲來,求生本能叫二人險險往後避,倉皇又狼狽地在廊下滾落一圈,方看清四周檐上趴了不少身影,須臾間又有身影持劍追來,薛硯明忙狠拽薛如言的衣領,相互攙身而起,欲轉背而逃。

  那身影卻快極,當即一劍割開薛硯明背脊的衣料,幸在入了冬,袍子厚實些,尚只割開一絲皮肉。

  可亦就是這絲皮肉的疼,叫薛硯明一霎明白薛瞻方才所言不虛,二皇子當真盯上了他,此番是為奪走帳冊,順帶奪走他的命。

  吃痛之下,他駭目圓睜,忍不住回首去望,卻說那人不放過他,持劍就照他的面門劈下!

  但比及更快的,是薛瞻的劍。

  薛瞻冷目割開那人的咽喉,那人的血便直直濺灑在薛硯明的面上,倉促間,只聽薛瞻沉聲道:「守好你的東西!」

  薛如言抖著下頜縮肩靠牆,聞聲忙去拉拽薛硯明,欲往薛硯明的院子那頭逃去。

  他二人眼下滿心滿眼俱是驚駭,駭那二皇子竟如此膽大,敢派人夜襲侯府!敢對他二人痛下殺手!

  眼瞧薛瞻與元青與那些身影纏鬥,二人終是邁開步子踉蹌往廊角去。

  方走幾步,卻說又有幾人放過薛瞻,往這頭追來,薛硯明當即拐了另一條道逃竄,高呼府中侍衛。

  這一嗓仿若喊醒了那些人,仿若叫那些人憶起今夜所來是何目的,當即飛身上檐,須臾間往侯府深處去。

  慌亂間意識到那些人奔著自個的帳冊去,薛硯明已顧不得許多,忙喊道:「大哥——!」

  薛瞻旋即飛身追去,元青亦跟隨前往,見薛如言躊躇原地,薛硯明仍不放心,深吸一口氣,自顧邁腿追了過去。

  可他背後挨了一下,本就有些虛弱,又如何趕得上呢?

  尚未靠近自個的院落,便見薛瞻由元青攙在院門口,地上稀稀散散躺了幾具屍體。

  而薛瞻垂落的手緊握著泣血的寒淵發顫,另一隻手卻捂著肋下,指縫間淌出刺目鮮血,臉色尤為暗沉。

  「......大哥,」薛硯明滾一滾咽喉,艱難開口:「你受傷了?」

  薛瞻身手何其了得!能叫他受傷,那些人必已是痛下殺手,那他的東西......

  幾晌過去,府中侍衛總算趕來,連帶著一道過來的,還有薛江流與章蘭君夫婦二人,便說薛如言亦踉蹌拐步而來。

  比及地上那幾具屍體,比及薛瞻受傷,更叫侯府眾人駭神的,是權利相爭下的撕咬。

  一霎,立在原地的幾幅心腸蔓延出無數心思,在突如其來的驚詫之下,竟一時噤了聲。

  .

  這廂在外頭處理過傷口,薛瞻才趕回綠水巷。

  洗罷一身血腥氣,換了件乾淨的袍子套在身上,薛瞻方輾轉蜇進花韻閣,廊下掌著昏黃的燈,商月楹斑駁的影在窗後輕晃,細細瞧,手裡似捧著話本在看。

  等了半晌,卻未見她翻頁。

  曉得她是在等他回來,薛瞻心肺里溢滿一絲甜,連肋下的傷口都不覺著疼了,只是到底有些心虛,立在門前幾晌才剪起一條胳膊輕敲幾下。

  商月楹一霎拉開門,攥著他的胳膊上下一掃量,驀然稍稍吐息,只點著下頜,「沒事就好。」

  低目暗窺她為他憂神的眼眉,薛瞻拂開的那絲心虛益發漸漸往心房回溢,說不清是甚麼感覺,只忽然生出一絲忐忑來。

  輕聲進了屋,薛瞻尋了熱茶來飲,動作不免幾分遮掩。

  稍刻,商月楹挑簾進來,拂裙坐在他身側,屈起兩肘撐在桌面,興興問道:「東西叫二皇子的人拿走了?」

  薛瞻未抬眼瞧她,只扯出一絲不知是安撫她還是安撫自己的笑,「很順利。」

  「......你為何不看我?」歪著腦袋細細瞧他,商月楹暗自咂摸,只覺他有些奇怪,「也不親我。」

  言畢,薛瞻飛快湊近她身前,含住她兩片唇輕咬,少頃,又收回身軀。

  他不親倒也罷,這一口倒像為著應付她,商月楹益發狐疑,掰著他的肩道:「你很奇怪。」

  大約是她稍稍使了些力,這廂盯緊他的臉,目光偶然往下落,忽覺他的肩背不如從前挺拔,肩頭竊竊往裡收,若非她窺得細緻,險些叫他騙了過去!

  她不由自主鬆開他的肩,舌尖刮一刮唇縫,硬聲道:「你有事瞞我,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不講,我自去尋了元青來問。」

  「......楹楹,」薛瞻垂著眼睫,不敢瞧她,似在心內琢磨著該如何與她說,「我說了,你會生氣麼?」

  商月楹反而嗤嗤一笑,一雙眼仍緊緊盯著他的神情,「你不說,怎曉得我會不會生氣?」

  薛瞻:「......我受了些小傷。」

  商月楹聞聲手一抖,細細嗓音糅得很緊,「傷在何處?」

  於是當她的面,薛瞻逐寸將外袍解下,扯開中衣系帶,連帶著下頜也垂了下去。

  肋下一圈纏著繃帶,許是方才她的動作未收力,刺目的紅逐漸往外洇,刺痛了商月楹錯愕的眼。

  或說是她遲遲未啟聲,只聽他在問:「楹楹,你生氣了麼?」

  這廂把盤旋在口中的解釋堪堪要說出來,卻忽見她握緊兩個拳,一條胳膊剪起,像是要打他,又像驀然想起他的傷。

  懸空一瞬,又重重落在了桌面,震得杯盞搖頭晃腦打了個圈。

  「薛瞻!你......我若不問,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瞞著我?這樣大的傷口你與我講是小傷,你這皮肉是金子銀子做的,不曉得疼的是不是?」她愈往後講,淚珠益發淌成兩條長長的線。

  一面抬手蘸走臉上的鹹濕,一面又接著叱罵他,「這樣的傷,你夜裡與我睡在一起,我若翻翻身碰著你,這樣的痛,你也要自己忍著麼?你今日還叫我信你,你這樣,叫我信你什麼?我倒不如收拾收拾,趁早適應適應做個寡婦得了!」

  罵過了,細細的聲音又抽噎起來,胡亂擦一把濡濕的眼,倉皇靠近他,顫著指尖想要觸碰他的傷,卻又怯怯收回手,最終只能愣愣盯著他,癟著唇哭道:「你到底疼不疼啊......」

  很奇怪,商月楹未見薛瞻答話。

  她不免重重吐息,又急又怕,「你說話呀!」

  燭光牽起她的眼眉懸在他的身上,她向來俏皮精怪,頭回見她哭成這幅模樣,薛瞻一時啞了喉,只能聽她為他而哭的聲音,劈開他的肺腑,鑽進他的心裡。

  沉默間,他總算扯開唇笑笑,「楹楹,我是人,有血有肉,當然會疼。」

  商月楹惱極了,旋裙在他身前來回踱步,「疼,你曉得疼,曉得疼為何還會受傷?你打不過人家?」

  「.....別生氣,」薛瞻一雙眼跟在她身上來回擺,輕輕嘆氣,朝她招招手,「坐下好好說,我不與你講,就是怕你擔心,我有分寸,刺傷我的人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只是瞧著嚇人,並無大礙。」

  言訖他反剪胳膊去扯外袍,復又見她淌著淚瞪過來,「這麼晚了你還穿衣裳給誰看?」

  暗暗覺著有些好笑,薛瞻遂起身褪去外袍,窺她一雙眼像從他身上長出來,不免放緩了動作,頂著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將寢衣換上。

  拍一拍書案,他道:「你不喜血腥氣息,我不便抱你,你自己過來。」

  這話講得商月楹便是再大的氣性都消散得一乾二淨,癟起兩片咬得通紅的嘴皮子寸步挪去,背陷在邊緣,垂著眼不吭聲。

  「你夫君厲害,又怎麼會打不過別人?」撫一撫她洇濕的鬢,薛瞻萬分溫柔拭去她眼尾的濡濕,「雖受了些小傷,卻能勾起趙郢的疑心。」

  他很是有耐性與她解釋:「我愈露出緊張模樣,他愈發會懷疑那本帳冊,明知是本假的,他有千萬種法子去誣陷趙勉,卻總會因我的反應,忍不住要去探查其有沒有一絲真。」

  商月楹撅著唇,扇幾下濕成一片羽毛的濃睫,下意識答道:「難不成你還能將它變

  成真的。」

  孰料薛瞻含笑俯瞧她,「自然。」

  在心內轉了幾晌,商月楹匪夷所思抬眼望著他,「你早已全盤算計好了?」

  薛瞻:「我這一劍哪能白挨?」

  「......心機深沉!老奸巨猾!」

  夜風淒淒,刮落枝葉尖頭的一絲寒霜,颳起詭譎的細細嗚咽。廊下的明燈被風拍得益發震盪,益髮捲起長風,捲起一絲徹骨的寒。

  用溫熱的指腹燒乾為他而流的淚,薛瞻逐寸歪身去親商月楹的臉,極近輕柔地親她的鼻尖,她的兩片唇。

  末了,他撫著她的後腦,手掌沉穩有力,像托著依靠與希望,軟著嗓音道:「變天了,明日暫且別出府,我請柳玉屏與白承微來陪你。」<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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