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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何時也開始這般無賴了。

  她說:「紀殿下有這時間與我耍嘴皮子,浮雲山都安置妥當了?」

  「自是妥當,兵馬充足。」

  「那還有其他事。」

  他露出淡而又淡的笑意,像是漫天流火,汴河金箔,又被急風吹盪,蒙蒙昧昧。

  「可你說了。」他笑:「還要為我解蠱,可巧正是今日,你忘了?」

  聞言,姜藏月一怔。

  蠱毒的確每月一解,這月事情繁多,她的確忘了。

  是她疏忽。

  姜藏月冷靜道:「我讓滿初去準備東西。」

  紀宴霄越發湊近了些,近得連空氣都有些燥熱:「有了新人就將我這舊人拋之腦後,實在讓人委屈。」

  「都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要還給姜姑娘的,還差太多呢。」

  姜藏月:「……」

  這人愈發不對勁了。

  她忍不住開口:「我說了會為殿下解蠱就會解。」

  他急什麼。

  馬車外不時光影繚亂,人影幢幢,無人注意車內發生了什麼,青年那雙被光影染指的眼眸分外好看:「嗯。」

  她在進入皇城之時下了馬車,再轉身之際瞧見離去馬車陰影里那雙笑眼,嘈雜中,秋日的風卷過長街金桂,零亂如雨。

  忽而心跳漏了一拍。

  ……

  青石長街,金桂鋪路。

  汴京別院中,紀燁晁又砸了不少東西。

  屋內一片狼藉。

  他被廢已經十天左右。

  眼瞧著還有五六日就要被發配鄞州,為何母后還沒有動靜。

  紀燁晁越發難捱。

  就算母后沒有動靜,那外祖父呢?外祖父難不成真的能眼睜睜看著他毀於一旦?

  這些個派來的小廝婢子表面上恭敬伺候他,背地裡指不定怎麼辱罵他這個廢人呢!

  廢人!

  紀燁晁有些瘋狂,他是廢人也應該全怪在母后頭上,是母后處處管教他,才讓他成為一個毫無主見的人。

  是沈子濯攛掇他,他才會壞事做盡。

  躺在這院中的時日,噩夢不斷,竟總是夢見從前那些舊人,厲鬼索命。

  他好害怕。

  他不想再待在這裡了,他該恨的,就連父皇也該恨的。

  手上還有一些連外祖父也不知道的消息,他是不是可以向廷尉府求助,畢竟大家都是以利而合。

  想到廷尉府又想到那個給沈子濯出主意的安二小姐,他發狠拽住一個婢子的手:「廷尉府找回來的那個女人呢?」

  「殿下……婢子不知……」婢子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跪倒在地,滿臉驚恐,連連磕頭。

  「廷尉府的安意!有沒有這個女人的消息!」

  另一個小廝戰戰兢兢道:「聽說安二小姐這兩日失蹤了。」

  「失蹤?」

  小廝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廷尉府和沈氏斗得你死我活,安老夫人逝世,安嬪瘋癲墜井而亡,小佛堂被燒毀,安永豐被司馬泉一狀告到御前,正值麻煩纏身之際,安二小姐就失蹤了。

  「什麼叫失蹤了?」

  紀燁晁頭腦發懵。

  他終於覺得所有的事情開始不對勁起來。

  似乎打從廷尉府尋回安意,汴京就一直出事,就連他們沈氏也是如此,他這個太子也是同樣。

  想到這裡,他死死拽住小廝的衣領,面容猙獰:「去查!讓母后去查,這個女人有古怪!」

  第201章 別來無恙

  暮秋的清晨,金桂細碎花瓣兒落在青石板上,若瑩瑩玉色。

  最後的蟬鳴在樹蔭下織成一張慵懶的網,連流動氣息都凝成了繭。

  小佛堂被燒毀的地方黢黑一片,只剩下斷壁殘垣,零星的燭火如鬼火閃爍在其間。

  安永豐屏退兩側伺候的人。

  自己抬步走了進去。

  從前富麗堂皇的小佛堂即便收拾了好幾遍依舊是沖刷不去大火印記,供台上還完好無損的祖宗牌位沒剩下幾塊,連字跡都模糊不清,唯獨角落裡為安意立的長生位安然無恙,檀香氤氳,分外扎眼。

  僅剩下的綠衣燭奴捧著燭台,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他提著茶水將檀香滅了。

  香爐里茶水將香

  灰浸潤得顏色更加深沉,一股濃郁的香味反而撲面而來,他擱下茶壺,陰暗裡容顏早已染上歲月的痕跡,更顯溝壑。

  安永豐很是平靜。

  小佛堂失火是在兩日前。

  佛堂是在當年侯府滅門之時建立的,當時不過是為了求一份心安,對外便是為走失立衣冠冢的小女兒祈福。他時常進入就是為安意多上幾柱香。

  安意走失,夫人患上心病。

  這麼些年沒有一日好過,在夢裡都一聲聲喊著意兒,若非他疏忽大意,安意怎會在那么小的年歲走失,音訊全無。

  他後來就在想,他可是執掌廷尉府的安大人,怎麼會找不到自己的女兒呢,在這汴京,又有誰敢拐走他的女兒,可後來他錯了,整整找了十年,連一絲線索都沒有。

  再後來夫人在孤山寺義診,子真子明跟意兒有了交集。

  林太醫確認意兒就是安意。

  是他與夫人尋了十年的小女兒。

  他是真的高興。

  安永豐目光再一次落在牌位上。

  他此後對安意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只恨不得將這些年缺失的遺憾都彌補在她身上,意兒流離在外定然是吃了太多苦頭。

  意兒回來了,如他所想的是大家閨秀,當年又被人收養,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可她身上的頑疾又讓他焦灼,但終歸他很是疼愛。

  但如今——

  安永豐良久不發一言。

  安意不是安意。

  小佛堂外親信又傳來消息。

  安永豐接過消息,道:「可確定了?」

  「屬下有九成確定。」親信道:「若非確定又怎敢傳回消息。」

  安永豐在昏暗裡靜默片刻。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瞎了眼。

  安意很可能是安樂殿的人假扮的,可安樂殿的人又是從何處知道意兒那般多的細節。

  他已經太久太久不曾被人這麼算計過了。

  被算計得與沈相水火不容,被算計得與司馬泉決裂,一狀告到御前被呵斥於府中。

  雖然聖上病重,他也不多放在眼中便是。

  他將安意的牌位倒扣在供桌上,連香爐也撤下去,這才開口問:「安樂殿那位姜尚宮行蹤調查清楚了?」

  假扮安意定然與這位姜尚宮脫不了干係。

  而且她姓姜,這個姓氏在多少年前牽扯出太多的麻煩,且與那位郡主只相差一個字,容不得他此刻不多想。

  為何從前就不曾注意到呢。

  親信開口:「姜尚宮不曾離開皇宮。」

  「不曾離開?」

  安永豐冷笑一聲。

  只怕是他的人太蠢。

  若是不曾離開皇宮,他廷尉府怎麼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紀宴霄當真是好狠的手段,竟然讓一個女子將他耍得團團轉。

  底下的人不是沒去查過姜月,可查來查去不過是跟著父母做生意的女兒家,有幾分算帳天賦,從前在舒妃的華陽宮當差,後來被紀宴霄要到安樂殿,這才一直留了下來。

  似乎沒有任何破綻。

  那父母也姓姜。

  跟當年之事沒有任何牽扯。

  安永豐看不出喜怒。

  這汴京的人都是披著人皮的畜生,誰又能比誰好到哪裡去。

  沈相不也被算計了,如今朝堂一大半都是紀宴霄說了算,若不是還有個二皇子,這江山都易主了!

  一個婢女,他真出手,她豈能在他手中留下一條賤命。

  那靛藍的錦袍穿在他身上瞧不出半分儒雅,反而殺人的狠厲都藏在裡面了。

  安永豐轉動手腕上的佛珠。

  這江山也不一定姓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敢說沈相也有同樣的想法。

  他為何想不得?

  各憑手段罷了。

  紀宴霄不過武安的一條喪家之犬。

  安永豐背著昏光不知在想什麼。

  下一瞬,又一名親信出現在小佛堂外。

  「主子——」

  「急報!」

  安永豐下意識用力,手腕上的佛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清脆的響聲反而讓人忍不住心悸。

  他面色不悅,冷聲:「好好說話。」

  親信神色凝重。

  「前太子被剜了雙眼,而在汴京別院主子的貼身玉佩就握在他手上!」

  安永豐死死盯著報信的親信。

  「咚——」

  一粒佛珠滾入小佛堂外的假山湖中,盪起漣漪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這汴京被攪渾的一池水,誰都別想潔身自好。

  他驟然寒聲:「還有什麼消息?」

  「此事已經驚動了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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