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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寧便又一歪頭睡了過去。

  之後幾天景寧一直在課業和家裡往返,紀溫庭充當了司機,早上送他去學校,晚上又親自到他校門口去接他。

  有一次他來得早,站在教室外等景寧時,一位平常不苟言笑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還和他打了招呼。

  紀溫庭容貌出眾,氣質談吐不凡,英文發言極其標準,很快不起眼的景寧有一個華國男朋友這件事情就被班上一些大嘴巴傳開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同性戀,華國人在國外也並不那麼受歡迎,就有一些人趁著小組作業時當眾陰陽怪氣。

  景寧懶得計較,但周啟哪裡能看得了他受這種欺負,再加上本身就有紀溫庭的囑託在裡面,來一個罵一個,他在美國混了那麼久,很多罵人的詞彙比美國當地人掌握的還要熟稔,罵起人來又自帶著華國人身上的那種鎮定從容,氣的他們扭頭就走。

  漸漸的就沒什麼人來挑釁了,老遠看到周啟和他走在一起都會走開。

  紀溫庭估計早就聽說了這件事情,不但沒有減少來的次數,反而來的更早更快,有幾次還跟景寧一起來上課,那段時間周啟和他走在一起都高昂著頭。

  這樣平靜但是幸福的日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原本對景寧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的課業也變得有趣了,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下課後和紀溫庭出去走出去逛,或者什麼也不做,就在家裡,也很好。

  那段時間,周啟紀溫庭,家裡的廚師和司機,包括中途放假特意回來看她哥的許清妍都發現景寧面上的笑容多了很多,眉宇間的褶皺也淡了。

  然而這樣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那是一個周五的下午,紀溫庭照常來學校接景寧下課,然而到了教室門口卻沒有看到景寧的身影,立馬問周啟。

  周啟一頭霧水道:「啊?景寧說他今天請假了啊,他說今天要和他出去旅遊……」

  話音未落,紀溫庭已經面沉如水,大步離開了。

  於是周啟也很快意識到——景寧不見了。

  而且景寧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的手機上被裝了定位,他沒有帶手機,一個人就在這樣一個平靜的毫無波瀾的周五離開了。

  紀溫庭聯繫不上景寧,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一種前所未有的擔憂像雪球在心底越滾越大,壓的他喘不過氣。

  在他怎麼找也找不到景寧的蹤跡的時候,即將失去景寧的恐慌鋪天蓋地的襲來。

  他總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里。

  以為把景寧送到美國來,給他金錢和物質富足的生活都能讓景寧忘卻過去所有的痛苦重新開始。

  畢竟他的寧寧還那麼年輕,而那時候的紀溫庭不過是一個雙腿殘疾,甚至沒法許諾給他未來的廢物。

  終於在自己的腿好了,一切事情都塵埃落定後,紀溫庭第一件事就是趕到美國,想要彌補所有景缺失的一切。

  他以為自己來得及,以為自己可以很好的帶著景寧往前走,走出陰霾和暗無天日的深淵。

  是他太自大了。

  找人脈關係,調監控查行程路線,花了整整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裡,紀溫庭就這樣盯著電腦屏幕,等著郵箱的消息和得到景寧行蹤的電話。

  周啟跟在紀溫庭旁邊,大氣不敢喘,同時心底也愧疚不已。

  他應該在景寧請假後就第一時間去問紀溫庭的。

  上次車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周啟不敢想如果景寧真的出了什麼事,不用紀溫庭怪罪,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疏忽。

  儘管一開始他也是因為紀溫庭才接近景寧,可是這段時間的相處後,他漸漸和景寧熟悉,在他心裡,景寧早就已經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了。

  這樣一個在學業上的冷靜沉著的人,卻不知道為什麼擁有這一顆純粹卻千瘡百孔的心。

  許清妍在接到周啟的電話問她景寧有沒有去找她的時候就猜到出了事,立刻掛斷電話趕了過來。

  在國內的紀秉臣得知這個消息後,也買了飛來美國的票。

  既是因為他擔心景寧的安危,同時他也做最壞的打算……如果景寧出了什麼事情,紀溫庭該怎麼辦?

  在看似短暫,實則比凌遲漫長的三個小時後,紀溫庭才終於得知了孟黎的行蹤。

  他沒有坐公共運輸工具,而是自己租了車踏上了未知的行程。

  所以監控才調了那麼久,他們一路追蹤景寧的車,最終發現他居然是去了加利福尼亞州。

  紀溫庭沒有耽擱,當即便借了美國一位友人的私人飛機,飛往加利福尼亞,直奔一片礁石灘。

  找到景寧時,已經夜深了,礁石灘只有零星的行人,而景寧就坐在一塊礁石上,雙手撐在背後,抬眸看向夜色下的海浪。

  洶湧的浪花撞在他所坐的那塊礁石上,激起一陣水花,濺到了他身上,他也混不在意。

  紀溫庭緩慢靠近時,看到景寧那平靜而清澈的眸色,他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和任何一個普通的一天都沒有區別,甚至神情也是放鬆且柔和的。

  「寧寧,怎麼一個人來這裡?」

  紀溫庭知道他早就看到了自己,不遠不近的站在一塊礁石時,輕輕開口。

  景寧沒有回頭,只是笑著說:「那天你帶我來看的日落真的很美。」

  紀溫庭的喉嚨滾動一瞬,低聲問:「是覺得好看,才一個人來嗎?如果你想看,我可以隨時陪你來,什麼時候,不論我在做什麼。」

  景寧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紀先生,我們分開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讓紀溫庭登時僵在了原地,身後匆匆趕來的許清妍和周啟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也止住了腳步,屏著呼吸不可置信的看著景寧明明那樣柔和鬆緩的側臉。

  紀溫庭沒有慌亂,只是心臟跳的很快,乾澀的吞了吞蔓延的苦澀,定定看著景寧,問:「寧寧,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景寧終於扭頭看向他,那面容仍是平靜的可怕,可越是這樣冷靜,卻反而越加令人心底不安。

  「沒有,你一直做的很好,是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太合適。」

  紀溫庭說:「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我很難相信你的話。」

  景寧又轉過頭,輕笑了一聲,飄渺的讓人心底不安,仿佛一眨眼,面前的人就要被夜晚的巨浪捲走,帶去海底的深處。

  在只聽得見浪潮和沉重呼吸的靜默里,他們聽到景寧說:「我堅持不下去了。」

  「我分不清你是真的假的,也沒有辦法和從前一樣當作若無其事和你在一起,我好矛盾,我想結束這種被自己的情緒支配的痛苦。」

  紀溫庭聽出了景寧的言外之意,胸口傳來一陣拗痛,仿佛被人捅了一刀,看著血往下流,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旁邊的周啟一句話不敢多說,而許清妍已經紅了眼。

  她一直都知道景寧仍然活在過去的痛苦裡,幼年時苦苦掙扎在骯髒豪門的生活已經讓他疲累之際,後來母親又去世,紀溫庭把他一個人送到了國外……

  許清妍到後來才明白,景寧對自己的保護有多好,讓她甚至都不理解景寧的痛苦。

  因為過往許多年,她雖然活得也有些辛苦,但到底是不愁吃喝,也有看到前路光明的希望。

  可是景寧呢?現在的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建築設計是他想學的嗎?來到美國是他想來的嗎?當年和傅崢訂婚,被送到紀家又是他能決定得了的嗎?

  他永遠在被推著走,沒有哪一刻真的站在自己人生的選擇點,因為總有人替他做出選擇。

  所以他不知道活著的意義了,他想結束這樣的生活,想要哪怕選擇一次自己的人生。

  而他的人生里唯一能讓他決定的,竟是生死。

  許清妍淚如泉湧。

  周啟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在聽到景寧說這些話的時候,心也高高提了起來,他的生活優渥,精神物質都充足不已,難以想像到底是什麼將面前的青年壓迫至此。

  就在周啟以為紀溫庭會說服景寧的時候。

  半晌,紀溫庭卻只是深深吐出口氣,目光再次柔和的和面前的青年對視:「好。」

  周啟和許清妍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以為紀溫庭是答應了景寧口中所說的分開。

  真的分開了,景寧還有活下去的意志嗎?

  但下一刻,紀溫庭又笑著對景寧說:「那就讓我陪你一起結束痛苦,好嗎?」

  景寧愣了下,扭頭和紀溫庭呆呆對視。

  紀溫庭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直到走到他面前,隨後景寧垂在身側的手腕被他輕輕握住。

  在極短距離的對視里,紀溫庭笑的溫潤平常,他輕輕摩挲著景寧的手腕內側,在那溫熱麻癢間,溫聲說:「寧寧,我說過,你要做什麼,去哪裡,我都陪你。」

  紀溫庭在說:景寧,我陪你一起死,一起結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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