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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從玻璃窗後看見的那台汽車就停在距離自己幾十步的地方,頭頂烈日高懸,強烈的光線叫人睜不開眼,辛實努力睜大眼,忍住日光灼燒的微痛直直望過去,才看了一眼,鼻子立刻酸了。

  一個他萬般熟悉的身影站在汽車車頭前面,白衣黑褲,頎長高大,濃密的黑髮梳得油亮,凌厲的眉梢眼角布滿厭倦和焦躁,正低頭,拿一根洋火柴往警察的槍管上擦。

  警察木著一張臉,一看便是被辜鎔隨意傳喚到面前來,帶著種畏懼的緊繃。

  辛實簡直不敢認,他全好了,站起來了,比他想像中辜鎔康復的模樣還要高大英俊。

  燃了火,辜鎔揮了揮手,叫警察退下。

  那警察飛快地轉身回了隊伍,辜鎔則慢慢地將嘴角銜著的細長的煙往手上的火柴上湊,低眉斂目時,窄窄的下頜和高挺的鼻樑連成一條尖厲的線條,不兇惡,甚至英俊,可因為不大耐煩,整個人透露出一股冷酷的氣勢,恨不得全世界人都別來煩他。

  他半眯起眼睛,抬手,吸進一口煙,兩腮的皮肉隨著他吸菸的動作收得很緊。

  辛實站在原地猶疑不定。

  這時辜鎔不經意扭過了頭,應該是看到他了,凜冬遇晴似的,眉毛一揚,愕然笑了,單薄的嘴唇揚上去,口腔里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

  那煙霧籠罩了辜鎔的面孔,霧裡看花的,辛實哆哆嗦嗦地和他對視上,這才敢真的確定,這確實是辜鎔。

  辜鎔的身體動了,像是要朝他走過來。

  辛實眼睜睜看見他真的是在用兩條腿走路,忍不住心裡直哆嗦,替他高興,又委屈得厲害。辜鎔剛邁開腳,他就腳步虛浮地朝辜鎔徑直奔了過去,到了辜鎔身前也不停,埋頭往他懷裡一撲。他知道辜鎔一定能接住他。

  說是撲,實則是靠,根本沒用力氣,他怕辜鎔擎不住他。他像一朵雲似的飄過去,兩隻手將辜鎔勁瘦的腰身環住,腦袋挨住了辜鎔結實的胸膛。

  辜鎔果然沒躲,叫他撲了個滿懷,煙管從手中跌落,在地面上零星蹦出幾點火花。

  辛實的臉埋在辜鎔懷裡,深深吸了口氣,辜鎔身上有冷冷的香波氣息,是梔子和薄荷,混著清淡的煙味,聞見這個味道,他才終於安定下來,像雲雀回了巢,外頭再颳風下雨也都同他沒關係。

  辜鎔立刻抬起兩隻手握住了他兩側圓潤的肩峰,聲線帶著些壓抑的嘆息,說:“我在,不怕了啊。”

  辛實心口一顫,沒忍住,喉嚨里滾出一聲沙啞的嗚咽。

  聽見這聲,辜鎔的心簡直疼壞了,兩隻手用力一收,把辛實摟得更緊。兩塊滾燙的胸膛貼在一起,轟然一下,簡直全亂了。心跳先是此起彼伏地躁動,沒多會兒共鳴成了同一個心跳,好像兩個人好成了一個人。

  辛實從辜鎔胸口抬起一雙眼,下巴尖尖地抵在辜鎔的鎖骨上,埋怨說:“你都交的什麼壞朋友。”

  怨是怨,可他卻把辜鎔的衣角抓得更緊了。

  這是莫須有的罪名,辜鎔卻全認了,漆黑的眉頭微微一顫,輕聲哄:“都怪我,叫你遭罪了。”

  耿山河在車尾佇立成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石雕,看上去像是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可輕輕聳動的耳尖卻透出了一絲紅暈,他也替這兩個人害臊呢。

  並沒擁抱多久,幾個呼吸的時間罷了,辜鎔把辛實往車后座一塞,自己慢慢地也坐進去,連個離開的口信也沒向楚珀的屬下留下,不客氣地揚長而去。

  沒外人了,辛實這才終於緩過勁,他默默扭過身子,湊到辜鎔旁邊,有點依戀,也有點驚魂未定,輕輕笑了笑,問:“你怎麼突然來啦?”

  辜鎔的臉色原先還有些冰冷,看到他的笑容,神情瞬間和緩許多。斜睨辛實一眼,他說:“前幾天就想來,你非不讓。那天聽你的聲音不對勁,你心裡明明不高興,又不肯告訴我,你認為我在家裡還能坐得住?”

  辛實一呆,才想起那天下午,他同大哥吵架,吵完同辜鎔通過一次話。

  電話里,他告訴辜鎔,自己馬上就回馬來亞。辜鎔當時沒追問原因,他還以為辜鎔什麼也沒察覺出來,可原來辜鎔早看了出來,看出來他在曼谷遇到了為難的事情。

  就為他不高興,辜鎔即刻來了曼谷,辛實鼻尖一酸,又有點想往辜鎔懷裡躲了。

  辜鎔這時伸手託了托他的下巴頜,認真地瞧著他,問:“到底怎麼了?”

  辛實閉著眼往他掌心蹭了蹭,嘀咕說:“大哥想叫我回福州。”

  辜鎔的呼吸頓了頓,心裡簡直有些發慌,清了下嗓子,他問:“你怎麼說?”

  辛實抬起頭,濃黑的長睫不好意思地顫了顫,得意地說:“他說晚啦,我早答應了你要回去。大哥一開始不答應,我告訴他你是好人,我就想跟著你,他就沒二話了。”

  像重活了過來,聽了這話,辜鎔狠狠鬆了口氣,把一顆焦躁不安的心放回了胸腔。他忍不住想笑,問:“我很好麼,有多好?你怎麼跟你大哥說的?”

  他想,辛實一定是拼命向他大哥誇讚了他,他心裡還真有點期待。

  辛實這時不笑了,用敬佩和憐惜的目光深深地盯住了他,小聲地說:“你的腿是被日本人故意弄壞的,我之前都不知道。”

  原來不是受到了誇讚,而是受到了同情。

  辜鎔眼皮一跳,扭頭和辛實對視,目光里沒什麼波瀾,靜默片刻,他移開了視線,擺明了不願意談那個,“現在不是快好了麼。”

  差點被炸死,懸之又懸才撿回一條命,幾乎變成個廢人,那於他而言全然不是什麼光榮事跡。耿山河不會把他的往事隨意透露出來,一定是楚珀說的。想到楚珀,辜鎔沒忍住暗暗在心裡又記了一筆。

  辛實看出他的不自在,心裡又是一疼。打起精神,他呲牙一笑,說起別的:“你長得真高,我第一次才發現。”

  這也勉強算得上是誇獎了,辜鎔微微笑了笑,幾乎稱得上寵愛地望著他,說:“多多地吃,你還有的長。”

  辛實遺憾地說:“你餵我吃的夠多的啦,也沒見長,怕是晚了。”

  想到楚珀,辜鎔這才問起辛實在楚珀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辛實覺得丟臉,沒仔細說,低著頭嘟嘟囔囔籠統講了幾句,大概就是楚珀想和他好,他沒讓,跑屋裡躲了起來。至於楚珀摸了他手,還想要親他的事情,一個字沒提。

  可光是這些,辜鎔都有些受不住,呼吸立馬一沉。辛實聽出不對勁,忙抬頭悄悄看,瞧見辜鎔的臉色黑得不像話,他下意識伸了兩隻手攥住了辜鎔擱在膝上的右手。

  辜鎔眼珠一轉,眼裡有種正在強行抑制憤怒的光彩,辛實最不想叫他生氣,握著他的手掌搖了搖,小聲地說:“我跑得快,沒叫他碰。”

  辜鎔簡直有種失而復得的慶幸,反手把他一雙手都攥在手裡,深沉的視線把辛實淡墨色的眉頭、水紅的唇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生生忍住了親下去的衝動。

  可他非得做點什麼,才能叫自己安下心,才能確定辛實真回到了自己身邊,沒飄在千里之外,也沒被楚珀藏在家裡。

  萬般的靜默里,他突然把辛實的兩隻手輕輕舉起來,遞到唇邊親了一下辛實的右手腕。親完,他依舊把辛實的手攥在手心裡,隨即直勾勾盯著辛實看,是種想把辛實看穿的盯法,直白得不像話。

  他是藏也沒打算藏了。

  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吻,辛實立刻驚惶不安了。

  他心裡怕得厲害,可卻不是怕楚珀的那種怕法,楚珀湊上來,他覺得噁心,真怕楚珀親到自己;辜鎔親了他,他怕是怕被外人瞧見,其次還怕辜鎔想繼續地親他,親別的地方。

  大哥教了他做飯和洗衣,師傅教了他做木工,可沒人教他咋親嘴,他一定親得一點也不好!

  辛實咬住下嘴唇,馬上抬頭朝辜鎔瞥了一眼,不高興,卻不帶有厭惡和抗拒,全然是種猝不及防的慌亂和害臊。

  迎上他的是道熾熱的視線,簡直是團火,好像看一眼便要跟上來把他給吃了,他下意識縮了縮手,卻沒能抽回去。

  他還想再抽,辜鎔從他的指尖往上摸,直直扣住手腕,十分愛憐地反覆摩挲幾下,又滑下來同他十指相扣,牢牢禁錮住了他,不叫他逃走。

  哪能在人前幹這樣的事,挨得這麼近,近得不像話。車窗上懸掛的車簾隨著汽車行進而搖晃,外頭打進來的日光跟著忽明忽暗,辛實飛快地朝前座看了眼,羞怯得腦門都快出汗了。

  他真想掙開辜鎔,可一想到辜鎔的腿傷,想到辜鎔千里迢迢來到曼谷只為來弄明白他為什麼不高興,鬼使神差的,他居然不願意再動彈,就那麼繼續讓辜鎔握住了自己。

  辜鎔察覺到了他的順從,不由心頭一熱,他的身體下意識朝辛實前傾過去,肩膀抵住辛實的肩膀,不自覺地低了頭,想湊過去干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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