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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跟鞋在地板上敲得飛快,誰都能聽出其中蘊含的怒火。

  何志宇也在這家醫院,馮燕芳來之前收到過梁桂香的道歉簡訊。

  她連電梯也來不及等,直接爬樓梯上了住院層。

  馮山月在後面匆匆忙忙地跟著,在進入病房之前終於站住腳步,不願進門。

  病房裡,做完縫合手術的何志宇虛弱地躺在床上,忍受著局部麻醉後的噁心感,怕自己吐在床上。

  梁桂香正在旁邊與跟來的民警交流著,就聽見有人推開了病房的門。

  後來的很多年裡,每當馮山月與馮燕芳置氣時,總會回想起那一天晚上的情形,然後將所有的賭氣化為一聲嘆息,心甘情願地認錯。

  那個好面子的馮燕芳、注意形象的馮燕芳、從農村來到城市後裹緊文明的外皮,教育孩子凡事以禮相待的馮燕芳。

  她衝進病房,用她此生能擁有的、最潑辣的氣勢,咒罵病床上的何志宇。

  不顧梁桂香和警察就在旁邊,不在乎多人病房裡其餘人好奇的眼神,不去想女兒就在外面站著。

  事情的經過不便細說,只好一遍遍地罵他「爛□□的東西」「滿腦子大糞」「冷血的反社會」。

  到最後她開始說方言,撕下偽裝了這麼多年的溫良面具,像年少時站在田埂上與人罵架一樣,用她在那個山村里聽到過的詞語攻擊何志宇,用她能想像到最惡毒的手段放狠話威脅他,想要嚇得他即便日後出院、出獄,也不敢再靠近自己的女兒。

  馮燕芳長在鄉下,曾見過更多的醜惡,那些照片背後隱藏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一想到曾有人對著自己的女兒動過這樣的念頭,還是一個冷漠到可以目睹她兒子死亡的人,他的野心可能不斷膨脹,催促他做出更壞的舉動,海浪似的後怕就會一陣陣地湧上來,拍打馮燕芳的心臟。

  直到民警上來把她攔住,好言相勸,梁桂香漲紅著臉低頭,對她不住道歉,連馮山月也硬著頭皮闖進來,把媽媽拉出走廊。

  她才終於結束了戰鬥。

  好在人們總是對護崽的母親格外寬容,在聽完她的責罵後,連民警都放軟了脾氣,好言相勸她理智,為了女兒的面子想想,不要把動靜鬧大。

  馮燕芳氣得連他一起罵:「你和我說面子?老天有眼,做壞事的不嫌沒面子,先怪起遭罪的孩子了!你怎麼不去說那個豬狗不如的小畜生不要臉!」

  這場討伐以馮山月拉著媽媽的衣角,小聲說她頭暈告終。

  女兒需要休息,她終於找回理智,把孩子往懷裡一摟,帶著她離開。

  -

  馮燕芳開車帶馮山月回家。

  她的頭髮在拉扯時徹底散開,此時重新挽好了髮髻,衣服也在臨走時整理過,恢復理智以後,她甚至還記得買瓶水給民警道歉,以免影響之後對案情的判定。

  車又一次安靜地駛到十字路口,轉向燈滴答地響著,馮山月靠著座椅後背悄悄看媽媽的臉色,馮燕芳撐著下巴望著另一邊,留給她一個冷靜的側臉。

  仿佛剛才在病床前高聲咒罵的是另一個人。

  那樣的媽媽一定看上去面容可怖,但馮山月是站在她身後的,只能看清她擋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一些撕裂的東西在馮山月心裡緩慢地癒合,流失的溫度一點點找回,她突然間有更多的話想對媽媽說,卻因為錯過了整個青春期,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後是馮燕芳先開的口。

  「以後遇到事情,要和媽媽說,知道嗎?」

  馮山月應聲的時候感覺嗓子被堵上了,眼睛發漲,一場積雨雲黑沉沉地壓上來,等待一個落下的瞬間。

  有些話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現在突然有了告訴媽媽的勇氣。

  「其實我當時也很害怕,但是我怕他發現,所以裝得什麼都不怕。我還騙他我一定能考上華京,其實我根本心裡沒底。這些天我上課的時候已經很集中精神了,但是一想到事情沒有結束,總是忍不住恨他,又擔心最後落得很壞的結果……報仇真累啊。」

  馮燕芳撐著下巴的手鬆開,她回正身體,愣愣地朝馮山月看過來。

  馮山月垂下眼睛,第一次不再隱藏話語裡的怯意:「媽,如果我考不上華京怎麼辦?或者過幾天我們去派出所做筆錄,最後他們判定我也有責任,給我檔案上記一筆,你會不會生氣?」

  她一口氣問完,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存心找不痛快。

  按照馮燕芳一貫的思路,她一定會說些「你怎麼可能考不上」「現在知道錯了」的話。

  難得溫馨的夜晚,她不想再和媽媽鬧不愉快。

  然而,車裡安靜了很久很久,久到遠處的綠燈亮起,馮燕芳發動車子駛過路口,窗外的路燈的光被拉長成線。

  久到她以為馮燕芳沒聽清自己的問題,在心裡鬆了口氣,又有些沒得到回答的悵然。

  突然,聽到馮燕芳認命地冷笑一聲:「還能怎麼辦?實在不行回來,我養著你。你媽辛辛苦苦工作這麼多年,好歹也存了幾個錢,養你又不是養不起。」

  其實馮燕芳說完又有些後悔,小城市終究不如大城市好,她女兒真的能在這巴掌大的地方活得幸福嗎?她不遺餘力托舉女兒往外面走,想讓她能多看看外面的風景。

  可是她又實在承受不起再失去馮山月的代價。

  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只是希望女兒在自己身邊也能感覺到幸福……

  正琢磨著要不要再補充兩句,省得馮山月覺得媽媽在挫她的志氣,突然聽到一聲抽泣。

  馮燕芳愕然地側過臉去,看到

  馮山月抬起胳膊遮住臉,咬著牙,淚水一滴滴地往下落。

  馮燕芳不明所以,緊張地問:「是哪裡疼?醫生沒給你檢查出來嗎?」

  輕柔的一句,卻像觸發了某個開關,耳旁響起一聲拉長的、帶哭腔的「媽——」。

  汽車在夜晚的大道上疾馳,一路綠燈地往家的方向駛去。

  車裡,馮山月坐在媽媽身邊,嚎啕大哭。

  不顧形象,聲嘶力竭。

  她哭一會兒,喊一句媽,馮燕芳一頭霧水,哄也不知道怎麼哄,只能手忙腳亂地應答。

  隨後忍不住看向馮山月,漸漸地,回想起十八年前在產房裡看到她的第一眼。

  當時,護士把她抱到馮燕芳面前,她看著那個皺巴巴的孩子緊閉雙眼,卻張著嘴,哭聲響亮,腿使勁蹬了兩下。

  馮燕芳滿臉是汗,肚子還在一抽一抽地疼著,卻忍不住笑起來,心裡有些得意。

  她想,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哭得這麼響,蹬腿也有力氣,以後肯定吃不著虧,爭什麼都能爭到。

  多好啊,就該這樣使勁兒地蹬,用這雙有力的腿學會走路、奔跑,大步朝前走。

  然後,走向她光明燦爛的未來。

  -

  幾天後,馮山月出現在四中,引發了一場小小的轟動。

  消息早就傳遍了全校,又在老師把何志宇的東西拿走,宣布他休學時更進一步地擴大。

  馮山月頂著一路圍觀走進一班,看到所有的眼睛都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饒是她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向明珠突如其來高呼的一聲「女俠」嚇了一跳。

  她是回來拿書的。

  馮燕芳在確認過她的想法後,還是替她再次奔走,辦了轉學回一中的手續。

  馮山月一邊籌劃一切,一邊咬著牙撐到二模,她想著當初說出要考華京時的意氣風發,不打算就這樣放棄高考。

  一中的師資比四中好,還剩一個多月,夠她進一步查漏補缺。

  更何況,再待在四中,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群把她當傳奇人物圍觀的同學。

  王於英把她送出了校門。

  兩個人一路上沒說話,到了快分開的時候,突然聽到王於英故作淡定地說:「我會去華體的。如果你也考到首都,有空可以一起吃飯。欠你的還不清,但我也幫了你,就誰也別請客了,AA吧。」

  馮山月一怔,看向她。

  王於英的臉色看上去比她的聲音要緊張。

  她到現在也不知道馮山月有沒有拿她當朋友,對方完全可以在畢業以後和她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以馮山月的脾氣,也的確很容易隨口說出「誰要和你吃飯」之類漫不經心的傷人話語。

  但最後,馮山月卻只是對王於英笑笑。

  「好啊,到時見。」

  王於英目送她離開。

  四中外的道路上種滿了玉蘭樹,春天已經來臨,潔白的花苞次第綻開。

  馮山月穿過玉蘭花開滿的街道,腳步輕快。

  不久後,這條街上將再次響遍念她名字的聲音。

  這一年,學院街上出了兩則大新聞。

  第一條新聞是喜報,一中今年包攬了全市的文理狀元,兩個學生雙雙考上華京,其中一個甚至是靠裸分上的線。校長的老臉笑得如迎風綻放的菊花,大紅橫幅掛了整條學院街。<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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