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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前一後兩聲響頭,邦邦有力,聲音清脆。

  師徒二人活脫脫一副長跪到底的氣勢, 掌門老頭氣得吹鬍子瞪眼,手中拂塵顫抖著, 恨不能給這兩個孽障一人賞一記。

  他痛心地垂著胸口道:「師門不幸啊!」

  饒是見多識廣如他,也從未想過自家會出這等荒唐事。師徒結成道侶,哪怕在合歡宗都顯得小眾。

  若是早些知道, 還可已徐徐圖之, 眼下倒好, 在共抗魔族的節骨眼上,徒兒跟這小崽子直接成了患難鴛鴦,這還怎麼拆?

  自家徒兒的性子自己清楚, 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戚清拉不回來, 太陽穴突突直跳。

  屋內靜得針落可聞, 半晌, 老頭才重重哼了一聲, 猛地背過身去:「……行了!別跪了, 倒顯得我像個棒打鴛鴦的惡人一樣!」

  戚清悄悄抬起腦袋,試探道:「那……師尊的意思是?」

  老頭回頭剜了他一眼, 沒好氣道:「還要為師親自攙你們不成?」

  平安落地,戚清立刻拽著岳寂起身, 本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賠笑道:「師尊, 您大人有大量,快消消氣……」

  他邊說邊用手肘捅了捅岳寂,示意他也說幾句。

  岳寂會意, 扶住掌門老頭的另一邊胳膊,語出驚人道:「師祖,您先前說的廣發請帖、大擺筵席,還作數嗎?」

  戚清:「……!」

  他瞪了一眼岳寂。

  會不會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掌門老頭剛緩和些的臉色瞬間又黑了下去,怒目而視:「怎麼?你們是嫌不夠丟人,還想敲鑼打鼓昭告天下?要不要為師再給你們備個百子千孫的賀禮祝你們早生貴子?」

  岳寂眨了眨眼,一臉無辜道:「後者我和師父努努力,也不是不能試試……」

  「你……!」

  掌門老頭被氣了個倒仰,這次連戚清也忍不了了,狠狠踩了他一下。

  胡說些什麼呢!

  「你師父破個境都九死一生,你還敢惦記這個!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

  掌門老頭抄起拂塵就往岳寂頭上招呼,每敲一下就罵一句:「孽障!不孝!」

  戚清:「……」

  現在是擔心這個的時候嗎??

  他一個男子,生哪門子的孩子啊!

  青年索性誰也不管了,往旁邊一坐,任由岳寂獨自迎接老頭的怒火,自己慢條斯理地重新沏茶。

  等一杯茶喝完,那邊也剛好打完。

  「你還喝上茶了!」老頭一甩拂塵,氣喘吁吁地坐下來,「滾滾滾,趕緊滾,看見你們就折壽!」

  戚清嘿嘿一笑,狗腿地給他也倒了一杯,隨即拉上岳寂就馬上往外溜:「好嘞,師尊您保重身體!」

  「唰!」

  話音未落,二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結結實實掃地出門。

  戚清站穩身形,理了理吹亂的髮型,慢悠悠地看向岳寂,準備秋後算帳。

  「老實交代,在外面聽了多久?」

  岳寂含糊道:「也沒多久……」

  「嗯?」戚清挑眉,他剛糊弄完掌門老頭,可不會吃這套:「沒多久是多久?」

  見漫步過去,岳寂撇撇嘴:「我怕師父去找妙箏。」

  ——這混帳果然什麼都知道!

  戚清腳步一頓,追問道:「你昨晚就知道,怎麼不跟我說?」

  難怪借著由頭賺了他好一通心虛,折騰得他清早都沒能起得來。

  岳寂看著他笑:「師父不是希望我不知道嗎?」

  「希望是希望,事實是事實。」戚清故意板起了臉,道:「為師對你如何,你心裡沒數?怎麼可能答應妙箏?」

  聞言,岳寂黑黝黝的眸子微微轉動,極快地瞥他一眼,忽然駐了足。

  他喉結滾動了下,莫名有些扭捏:「……師父,你當真那麼喜歡我啊?」

  話雖問得小心翼翼,黑衣青年的唇角已不自覺地高高翹起,顯然心裡美滋滋的。

  戚清頓時語塞。

  想到方才他在外面聽了全程,什麼「兩心相悅」、「此生不悔」的剖白話語全被聽了去,青年不由得耳根發燙,乾脆閉口不答。

  「師父——」岳寂立刻抱住他,撒嬌似的拖長了語調:「你再說一遍罷,師父,我想聽!」

  「想得美。」

  戚清臉上熱意更甚,不由加快了腳步。

  「真的不說?」岳寂被他甩開了手,亦步亦趨地跟了幾步,忽的「嘶」地抽氣道:「方才師祖打我打得好疼。」

  戚清步子一頓:「……真打疼了?」

  身後的人委屈地應了聲,哼哼唧唧道:「打也挨了,罵也受了,師父連句真心話都不肯說……」

  見他這副模樣,戚清嘆了口氣,終是心軟地把他拉到迴廊拐角:「來,我看看。」

  剛站定,青年就被黑影整個籠罩住了。

  仗著此間狹窄,岳寂將他抵在牆上,黏黏糊糊地蹭上來:「師父……」

  「別鬧。」戚清無奈道:「這樣我怎麼看傷?」

  他安撫性地任黑影毫無章法地啃了幾口,外面似乎有腳步聲走過,連忙把人推開:「行了行了,沒傷就一邊去,為師還有事要辦呢。」

  黑影啃來啃去的動作一停,頓時警覺:「什麼事?」

  青年似笑非笑:「如你所見,去找妙箏。」

  見黑衣青年瞬間變了回來,收斂笑意,戚清伸手捏捏他的臉頰,失笑道:「好了,是去找他攤牌的,別胡思亂想。」

  說著,他拉起岳寂的手,溫聲道:「走吧,陪我一起。」

  ……

  魂淵深處。

  距離那場詭異的狂風已經過去近十日,主殿內那位陰晴不定的魔君卻遲遲未下達任何命令。

  眾魔將面面相覷,誰也摸不准魔君到底是什麼想法,失去蜃族的依附,又無明確指令,魂淵一時陷入了某種詭異的靜寂里。

  「主上。」

  多日未見的魔影風塵僕僕地跪伏在殿中,撕開了連日的靜寂。

  他雙手奉上一沓紙張,低聲道:「您那日吩咐調查的事,已有眉目。」

  魔君慵懶地伸手接過來,淡淡道:「可信?」

  「千真萬確。」魔影垂下眼睫:「屬下親自督辦,絕無虛假。」

  殿內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許久,魔君忽然笑了一聲:「不對。」

  蒼白的手指在某處年歲記載上點了點,他的聲音陡然轉冷:「我要的不是這之前的『戚清』,而是這之後。」

  魔影有些困惑,試探道:「那……屬下再去搜集一份?」

  魔君隨意丟棄在旁,目光莫測,不知道在想什麼。

  死一般的寂靜不知持續了多久,魔影背後的寒意愈來愈甚時,忽然聽到了魔君少見的溫和語氣:「不必再去了,你這份資料,倒也足夠讓我確認一件事。」

  他緩緩起身,踱步至魔影跟前:「該賞你點什麼好呢?」

  魔影深深低下頭去:「屬下不敢居功。」

  「這樣啊,」魔君輕嘆一聲,道:「那便回去歇息罷。」

  「多謝主……」

  魔影還未說完,忽覺一涼。

  他瞳孔驟縮,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

  沒有一滴血濺出來,霸道的魔氣剎那間攪碎了他的丹田,也斷絕了蜃族的命脈。

  「歇息吧。」他最後模糊的視線里,魔君側臉十分冷漠:「同樣的錯誤,本君不會犯第二次。」

  魔影痛苦地蜷了起來,手掌探向懷中。

  魔君抽出刀刃,將他一腳踹翻,又輕飄飄地補了一句:「放心,你的少主,很快就會去陪你了。」

  ……

  魂淵莫名的寂靜讓修士這邊感到不安。

  這些日子裡,關於是否趁機進攻的爭論已反覆了數次,遲遲沒有得出一個定論來。

  有人認為魔族元氣大傷正在休整,也有人傾向於魔君必有後手。

  戚清便是後者。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在他心頭縈繞——那個危險的對手,恐怕早已經行動了。

  這日,大營再次召開集議,要最終敲定明日是否對魂淵發動試探性進攻。

  岳寂天未亮就出去練劍,戚清醒了之後,不慌不忙地用了早膳,才往主帳而去,邊走一邊思索待會兒要提出的方案。

  三宗想要接管蜃族的提議肯定行不通,但讓這個往昔惡名昭著的族群完全自治也難以服眾,必須想出一個折中之法。

  天色陰沉得可怕,這幾日的壞天氣讓他不免想到魂淵,心頭蒙上了一層陰翳。

  戚清蹙眉沉思,險些撞上一道黑影。

  他硬生生剎住腳步,抬頭一看,詫異道:「你怎麼還沒去集議?不是說了不必等我嗎?」

  面前的黑衣青年眉梢微挑,目光將他從頭到腳細細掃過,唇角勾起:「等你……等師父不是天經地義?哪有徒弟走在師父前頭的道理?」

  戚清搖頭無奈道:「這會兒倒知道尊師重道了,昨晚怎麼不見你這麼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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