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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位族老交換了個眼神,暗自搖頭。

  一個沉迷爐鼎,一個搬弄是非,魔君這兩個兒子倒是如出一轍的不成器。

  魔君森冷的目光掃過十公子,十公子把玩骨扇的手一頓,正要請罪,他卻只淡淡道:「再等半個時辰。」

  說罷,魔君坐回了主座,閉目再不理會。

  ……

  天度宗山門前。

  穿著不同宗門制服的修士擠滿了整個山門,各色靈光閃爍,盛況空前。

  掌門負手立於階上,望著底下整裝待發的人群,不由嘆息:「上一次這般熱鬧,還是送戚清去參加宗門大比,當真是物是人非……」

  話音未落,師兄已負劍上前,神情堅毅地拜別道:「師尊放心,弟子此番出征,定救回師弟,蕩平魂淵!」

  他眼底帶了一絲決絕,有種似乎即便要與魔族同歸於盡,也絕不會讓師弟繼續在魔窟受苦的氣勢。

  「好徒兒。」掌門拍拍他的肩膀,半是欣慰,半是囑託道:「為師要的是你門師兄弟都平安歸來,若遇危機,莫要盲目逞強。」

  這時,另一名弟子走了過來,低聲道:「掌門,丹宗派人來催了,咱們這就出發?」

  立于丹宗最前方的白衣青年衣衫獵獵,面色冷凝,遠眺著魂淵的方向。

  此番出征,像是回到了近千年之前,不知能有幾人得勝凱旋。

  掌門揮了揮手,平白有些疲憊,道:「去吧,記住,定要平安歸來。」

  ……

  戚清很想對天道豎一個中指。

  他差點給岳寂的衝動急出眼淚來,氛圍都烘托到這份上了,結果雷劫還是精準地只往他一個人身上劈。

  專雷專人制度是吧!

  他被劈得渾身焦黑,衣衫盡碎,頭暈眼花,一張嘴,魂都差點飄出來。

  「咳、咳咳!」

  對了,山洞還被劈垮了。

  等到雷劫結束,青年已經像具死屍似的躺在地上。

  嘩啦一聲,岳寂徒手扒開了他倆身上的碎石,把他從碎石堆里搶救出來:「師父!」

  「松、手。」戚清被他勒得翻了翻眼白,掙扎了一下,有氣無力道:「我還沒死呢。」

  岳寂手忙腳亂地給他擦掉臉上黑灰,直到確認他的眼神還算清明,才長舒一口氣:「方才當真嚇到我了。」

  「你也快嚇死我了。」戚清戳了戳他的額頭,指尖都在顫抖:「誰叫你往天雷底下撲的?替人擋劫輕則重傷,重則魂飛魄散,知不知道?以後再敢這般胡來,為師就把你逐出師門!」

  岳寂小聲道:「那我不也沒事嗎?」

  「是沒事。」

  戚清似笑非笑:「我有事,有很大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動彈不得的左臂,又指了指雙腿,連多餘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任由岳寂擺弄,狼狽不堪。

  反觀先前在蜃族秘境裡破境的岳寂——啃完他就睡覺,睡醒大發神威,連根頭髮絲都沒亂,形象閃亮得不行。

  想到這一茬,戚清語氣酸溜溜的:「有時候真懷疑你是不是天道的親兒子,機緣、相貌、天賦……算了,還是私生子吧。」

  他嘀咕道:「你這輩子也算栽我身上了。」

  岳寂湊近了些,道:「嗯?」

  「沒什麼。」戚清伸出手,理直氣壯道:「為師現在半身不遂,該你盡孝的時候到了,來,背我回去。」

  岳寂眼睛一亮,像得了什麼天大的獎賞般,小心翼翼將他背起。

  戚清懶懶靠在他背上,雷雲散去,滿天夕陽,斜陽的餘暉柔和遼遠地在天地之間鍍上一層金色。

  順利破境,又有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在側,心頭驟然輕鬆了起來。

  戚清被背著走了一會兒,看天看地,看雲看山,覺得哪裡都好,好到有些無聊。

  他哼了哼歌,突然道:「你知道嗎?當你活了一個時辰,就是多活了八刻鐘。」

  岳寂腳步頓了頓:「我知道。」

  戚清又道:「你活了十二個時辰,那麼就是多活了……八乘十二等於多少來著?」

  岳寂簡短道:「九十六。」

  「啊對,九十六。」戚清來了勁,接著道:「那一旬是幾刻鐘?一個月呢?一年呢?」

  「……」岳寂回頭看了他一眼:「師父。」

  戚清道:「好好好,我不說了。」

  魂淵還不見影,沒有魔氣阻礙,天空和遠山極其乾淨。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戚清忽然想起,多年以前也曾被岳寂背過。

  那時岳寂還是個小不點,練了幾天劍,個頭不見長,力氣倒是很大。

  他忍不住笑了笑,岳寂聞聲側過臉,道:「師父在笑什麼?」

  戚清晃蕩著逐漸恢復知覺的腿,隨口道:「你知道嗎?師父被徒兒背著走會很遜誒。」

  岳寂步子一停。

  眼看他要把自己放下來,戚清連忙道:「好了好了,遜就遜點,你千萬別把為師半路扔下啊。」

  第106章 閒敘

  不料, 黑衣青年只是換了個姿勢,將他從背後轉到了身前。

  修長有力的手臂一手托著他的大腿,一手環住腰際, 將他整個人穩穩噹噹地抱在懷中。

  戚清不得不摟住他的脖頸——這個面對面像樹袋熊一樣掛在人身上的姿勢更遜了好嗎!

  但他不好意思說「還是第一版好」,只好假裝研究起天邊的雲, 看了一會兒,目光不自覺移到了岳寂被夕陽鍍上金邊的側臉上。

  黑衣青年的的輪廓被映得十分柔和,高鼻深目, 風神秀逸, 不張嘴的時候, 很有幾分端方君子的味道。

  特別能唬人的一張臉。

  ……怎麼就被這小子唬住了呢?

  岳寂大大方方任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師父先前問出的那個問題……是因為我在你的夢裡做了錯事吧?」

  戚清一怔。

  「我說師父不會那樣做,是因為……」

  岳寂腳步未停, 喉結卻輕輕滾動了一下, 「我相信師父永遠是對的, 若真有那一日, 定是我誤入歧途……還望師父, 再將我帶回正道。」

  說著, 他偏過頭來,臉頰輕輕貼上戚清的, 扶在腰間的手上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將人摟得更緊。

  夕光是溫熱的, 他的臉頰也是。

  餘暉里, 戚清在那雙近在咫尺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無論如何, 我都不會傷害師父,更不會責怪師父。」

  岳寂專注地望著他,一字一頓道:「只要師父一直陪著我……一直。」

  剎那間, 時光倒回了六年前,那個還不到他腿長,因為他不要自己而哭紅了眼睛的孩子,如今已經能將他整個擁入懷中。

  長大了,依然執拗地不肯放手。

  戚清指尖撫過他的臉頰,輕聲道:「師父答應你。」

  沒過多久,陰雲翻湧,倒懸城的剪影再次出現在視野之中。

  魂淵外瘴氣彌天,黑霧如潮,而這一次,霧中卻多了一道身影。

  「公子終於捨得回來了。」那人皮膚慘白,身形高大,一雙暗紅眼珠幽冷地望過來,目光在戚清身上停留片刻,譏誚之意不言而喻:「再晚些,怕是連主上都要親自『請』您了。」

  戚清尷尬地拍了拍岳寂的手,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沒人的時候胡鬧也就罷了,如今被外人瞧見,饒是他臉皮再厚,也禁不住這麼遜的姿勢。

  岳寂卻紋絲不動,甚至將他摟得更緊,指尖在他腰間不輕不重地一捏,似在警告他別亂動。

  「我何時回來,輪得到你置喙?」岳寂說話同樣不客氣,連眼神都懶得施捨,堂而皇之地抱著戚清越過魔族,朝魂淵走去。

  那魔族緊隨其後,陰惻惻的目光再度掃過戚清,陰陽怪氣道:「公子圖一時新鮮,寵著玩也就罷了,可若帶到魔君面前,豈不是自找麻煩?」

  岳寂轉過頭,眼底殺意驟現:「舌頭若不想要,我不介意替你割了。」

  魔族臉色僵了僵,不屑地別開眼:「屬下只是為了公子著想。」

  說話間,三人已至魂淵的關口。

  戚清被帶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還在夢裡暈著,如今才看清此地全貌。

  眼前是一座橫跨深淵的鎖鏈長橋,兩側深不見底,濃霧縈繞,隱約能聽見悽厲哭號自淵底傳來,宛如萬鬼同泣,令人毛骨悚然。

  踏上鎖鏈橋的瞬間,身後霧氣悄然合攏,兩隻魔氣凝成的龍頭自霧中猙獰探出,利齒咬合,將退路徹底封死。

  只是戚清仔細瞧著,這兩隻龍身上似乎有幾道被暴力撕開的缺口。

  他瞥向岳寂,黑衣青年神色冷峻地走在魔族前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可托在他腿彎的手卻悄然下滑……不動聲色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戚清身體一僵,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立刻用唇語道:「調戲我?」

  狗東西,好大的膽子。

  岳寂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同樣用唇語回道:「放心,他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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