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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小與他

  相識,自是清楚法照是個無父無母的,他突然在大半夜出現在皇宮裡,又要在這時候出什麼遠門,這實在太可疑。

  法照沉默不語,看著她吃完了一塊綠豆糕,便將油紙重新包好遞給她:「我該走了。」

  謝昭昭欲言又止望著他,似是看出他不想多說,遲疑半晌,終是只道了一聲:「一路平安。」

  法照將斗笠重新戴好,伏身沒入夜色之中。

  她凝著他遠去的背影,忽地向前追了兩步:「小師父,再見——」

  法照身形一頓,並未回首,卻也在唇間輕輕回了一句:「再見。」

  翌日,謝昭昭果真沒有再去立政殿。

  她不去找趙瞿,更從來不打聽趙瞿的消息,每日在兩儀殿的偏殿內養病、看書,近些日子還喜歡上了木雕,整日拿著大小不一的柳葉刀削木頭。

  趙晛便以為她當真與趙瞿做了決斷,幾乎日日往她寢殿裡來,有時候是送藥,有時候是陪她用膳。

  日子一天天過去,謝昭昭對趙晛依舊是不冷不熱的態度,但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甘之如飴,只恨不得將一顆真心剖出來給她看。

  趙晛相信人心是肉長的,只要他一直對她好,她便總有對他回心轉意的那一天。

  這天趙晛送來第九次的解藥,一進門便見謝昭昭正伏在書案上勾畫著什麼。

  他湊近看才發現謝昭昭在桌上用劍刻著「正」字。

  她已經刻下了四個正字,如今又單獨勾畫出一個「一」。

  趙晛自然看出她是在計數,只是不知計的是什麼數。

  他放下解藥,正要詢問,卻見謝昭昭抬首看向他,竟是難得對他展露了笑顏:「陛下來的正好,後日是十五滿月,我想同陛下一起去凝雲閣上賞月可好?」

  凝雲閣建在後宮,高聳巍峨,閣頂高台似欲與天邊的雲霞相接,乃先皇在薛妃寵冠六宮時所建。

  趙晛沒想到謝昭昭會主動提議與他一同去凝雲閣賞月,怔愣片刻後,眸中不由顯露出狂喜之色:「好,好!朕這便譴人去準備!」

  謝昭昭垂首望著那桌案上深淺不一的刻痕,緩緩斂了笑意。

  還有兩日,還有兩日便到了趙瞿與她約定好的時間。

  她一開始想不通趙瞿為何要定下這二十三天之約,後來從趙晛口中套了話才知道她每三日服用一次解藥,需得分次服用十次才能解下餘毒。

  雖然趙晛並未多言,她卻很容易猜到那解藥該是握在呂獻手裡,所以呂獻才能以此要挾趙瞿,逼著趙瞿服用什麼狗屁金丹。

  謝昭昭費了些功夫才弄明白呂獻為何要這般憎恨趙瞿,得知呂獻曾為復仇進宮做過太監,她便想起上次在東宮崇文館中用蟑螂試探呂獻,卻不慎跌倒在他身上,無意間摸到他空蕩的腿之間。

  彼時她還以為呂獻是頂端發育抑制側芽生長,怕是身上的營養全用來發育身高了,所以旁的地方便顯得有些沒有存在感。

  如今想來才知,他那張臉雖然可以通過易容術變幻,但進宮需要淨身這一點卻沒辦法通過奇技淫巧糊弄過去。

  他為了給楊家復仇下了這般決心,定是不可能輕易放過趙瞿。

  而現下趙瞿唯一在意的人是她,呂獻怎麼可能大發慈悲真的給她解了毒,他定會在最後一次的解藥里動手腳。

  殺人誅心,唯有先給人希望再將其毀之才足夠讓人痛徹心扉。

  趙瞿並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既然讓她等著,或許是還有其他的法子能解她身上的毒。

  二十三天,便是制出解藥的最後時限。

  想必趙瞿也沒有十成的把握。

  但沒關係,謝昭昭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只是在她死之前,她得拉個墊背的。

  第96章 九十六個女主結局(下)……

  待到月滿十五的那一日,趙晛自寅時便早早醒來,一想到謝昭昭話語間含蓄的暗示,他再難入眠,索性便起身召了湯水來。

  趙晛將自己從上至下,里里外外都沐浴清潔了一遍,又特意在發間熏了香,褪下往日不離身的龍袞帝服,換了套絳色廣袖緞袍。

  他記得少時的謝昭昭最喜歡他穿紅衣,每每他著紅袍,她視線便似是流轉不開一般,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總禁不住黏在他身上。

  這些天,趙晛時常會想起往昔與她相處的日子。

  越想,他便越忍不住懊悔。

  自謝昭昭嫁給他後,他做了太多讓她寒心的事情。從薛蔓到橙家,從太后到黃文曜,他似乎從未堅定地選擇過她。

  往日趙晛還可以自欺欺人,只認定自己羽翼尚未豐滿,這才處處受制,不得已讓她受了諸多委屈。

  可直到親眼見到趙瞿為她放棄一切,趙晛便忽然發覺,自己所謂的羽翼未豐,不過是怯懦逃避的藉口。

  如今兜兜轉轉,趙晛身邊已是無親近之人,他只剩下謝昭昭了。

  他自是清楚謝昭昭的秉性,她向來決絕,但人心都是肉長的,他這些時日的付出終究被她看在了眼裡。

  她邀約他去凝雲閣賞月,何嘗不是想要主動與他破冰?

  趙晛想,待過了今夜,等明日謝昭昭解了身上的餘毒,他便擬旨冊封她為皇后。

  先前他欠她的,他會用一輩子來償還她。

  趙晛從早盼到了晚,見天色漸黑,便迫不及待地侯在殿外院中等著謝昭昭。

  酉時三刻,謝昭昭從偏殿施施而來。

  他迎著月色看清了她今日的模樣,只見她雲鬢峨峨,清眸流盼,鬢間垂落絲絲縷縷順滑的烏髮,墜在雪白的頸窩前,睫羽濃密,絳唇朱紅。

  謝昭昭本就是個美人坯子,只是平日裡不愛妝點,如今稍一打扮,便如明珠拂塵,光彩熠熠奪人目。

  趙晛不禁看痴了去,視線停在她面上久久不能移開。

  直至謝昭昭輕咳了一聲,他才恍然回神,眸中滿含笑意:「阿昭,你今日真美。」

  他不掩驚嘆,謝昭昭面對他直白的誇讚卻笑而不語。

  兩人一同乘步輦去了凝雲閣,趙晛的心像是被羽毛勾纏,又癢又麻,只望著她的側顏,禁不住胡思亂想。

  女為悅己者容,她如此打扮,顯然是用了心的。

  若她只是單純與他在凝雲閣賞月,何至於裝扮得如此嫵媚嬌容,難不成她是準備與他做些什麼?

  如此想著,心底竟是莫名牽起一絲雜亂的慾念。

  待步輦停在凝雲閣下,謝昭昭倏而側首望向他:「陛下,此處守著這麼多禁衛和侍從,豈不擾興?」

  她嗓聲輕而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齒間將那最後二字尾音拖得極長,聽得趙晛渾身酥麻,更是確定了心中猜想。

  「阿昭說的是,朕讓他們都離開便是。」

  說著,趙晛轉頭便吩咐下去,令守在凝雲閣上下的禁衛和隨從等人撤離此地。

  待到凝雲閣只剩下謝昭昭和趙晛兩人,趙晛笑吟吟地立在她身側攙挽住她的手臂,與她同登至閣樓高台之上。

  此地早已備好酒水佳肴,因驅趕走了侍從,謝昭昭一坐下便主動挽袖,執起酒壺給趙晛倒了一杯清酒:「陛下,我今夜可以喚你懷璋嗎?」

  趙

  晛笑道:「當然,阿昭是朕鍾情之人,喚朕什麼都無妨。」

  謝昭昭看著他將酒杯里的清酒一飲而盡,垂眸也笑了聲:「懷璋,這些天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裡,可我午夜夢回時,總忍不住夢見我嫁入東宮後的那段時日。」

  說著,她緩緩撩起衣袖,將那兩條手臂上橫縱交錯的傷疤顯露出來:「你可知,我身上被割了多少刀?」

  趙晛眸色一怔,目光定在了她傷痕累累的手臂上。

  這些刀傷有些已經結了粗厚的褐痂,邊緣微微翹起皮屑,似是將要脫落。有些化作淡淡的白色瘢痕,又長又細,襯在本就皙白的皮膚上卻很是惹眼。

  大大小小的刀傷,一眼望去竟是數不清有多少疤。

  他心頭一顫,面色微微發白:「阿昭,朕當初是救人心切,卻不想被歹人蒙蔽,是朕對不起你……」

  「我知道。」謝昭昭俯身,將手臂伸過案幾,輕輕握住趙晛發抖的手,「我從少時便傾慕於你,自是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並非是有意而傷害我,不過是急於報恩罷了。」

  「只是我每每瞧見我手臂上的傷疤,便會憶起那段時日的痛苦和折磨,我想或許這輩子我都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了。」

  她語氣哀傷而微微哽咽,似是帶著無盡的掙扎,卻又如此體貼地安撫著他的情緒,令趙晛喉間酸澀,不由在愧疚中生出一絲無措。

  他向來喜歡自欺欺人,倘若謝昭昭不將這些話說出口,他便可以心安理得將這一切過錯推責在呂獻或薛蔓身上。

  但實際上真正給謝昭昭帶來不可磨滅的陰影和傷害的人,從來都是他。

  趙晛恍神之際,聽到謝昭昭悲傷的嗓音:「懷璋,長痛不如短痛,今日便當作你我之間的最後訣別,可好?」<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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